灰黑色的乌云掩盖了星幕,边角处泛着诡异的橘光,空中飘浮着零星小雨。四月的风没有初春的厉寒,也没有酷暑的湿热,多是两季过渡期的狂躁。下午的暴雨肆虐,无情地冲刷着城市的一边一脚,像是在报复这座城市一般,绝情又残酷。
姜芒顺着楼梯来到露台,她蹬着米白色的布洛克款高跟鞋,粗跟与地面碰撞的声响响彻于楼道间。露台没有挡雨的设施,锈迹斑斑的栏杆上系着脏兮兮的风铃,风铃已经湿透了,并被狂风死死地缠裹于栏间。
“如何?”在栏杆前站得笔挺的虞扬凡骤然出声。露台没有灯,仅靠远处街灯的微弱的余亮照明。他与黑夜融为了一体,倘若不出声,很难察觉到此处还有活人。
“没有异样。”姜芒扯下披肩覆在自己那引以为傲的长发上,以防被雨水打湿。“睡得很熟,根本没发现我的踪迹。”
“太平凡了,是吗?”虞扬凡冷冷地问道,他的脸像塑料模型,表情永远都是冷若冰霜,除了嘴,其余都是僵硬的摆设。
姜芒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她的睡眠似乎不是很稳定,不是指状态,而是梦境。”
“她梦到了什么?”
“我是心理学家,不是梦境专家,除非我是她的意识,否则我怎么知道她梦到了什么。我只是根据她的睡眠状态初步得出的判断而已。”
虞扬凡不以为然,“那就算了,小女孩可能有谈恋爱什么的琐事。”
姜芒轻轻叹息,倚在围栏上发呆。
“也许是我们想多了。慢慢来,说不准会有奇迹。”
“永远不要相信奇迹这个东西,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即便把她训练成一个战士,那她依旧是个拖油瓶。”
“你在质疑长老和八大家的决定?”
“那是因为与死神对战的不是他们。他们只是负责下达命令。”简简单单一句话,宣泄出虞扬凡的所有愤懑。
姜芒侧着身子,偏头看向绕在栏杆上的风铃,风只要随便掠过,铃铛便会重重砸向护栏,发出低沉的闷响。怜悯之心顿时泛滥,它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只能随风而荡、左右飘摇,然后伤得体无完肤。
“长老们似乎很看重她的,不要乱来,适当给她增加体能上的训练便好。再加上人家可是娇滴滴的女孩子,绅士些。”姜芒叮嘱道。她很了解身旁之人的秉性,说他冷酷不如称其无情,对自己有着高标准的束缚,连同周身之人也要作出严格的标准,幸亏只是暂代队长之职,否则现状苦不堪言,不堪设想。
“我知道。明天执行部专员来宣布任务,通知下去,还有,督促好阳羚儿,明天别迟到。”
“收到。”
第二日晨时,不出虞扬凡所料,阳羚儿果然迟到了。
她狼狈地洗漱收拾,看着镜面内蓬头垢面的自己,萎靡不振,眼袋浮肿淤青,全身酸疼难止,韧带也全然无法拉伸,只能蜷缩着,像提线木偶一般行动生硬。剧烈运动的后遗症在晨起时全部展露,一阵辛酸在胸中翻涌。她想不通自己为何要来此找罪受,安安稳稳地渡过大学生涯多好,或许她会跟陈昱洋继续腻歪,又或许这段感情会一刀两断,未来找个小窝孤身栖身,偶尔想起憋屈的陈昱洋和莫名其妙的女娲族。
熏香早已燃尽,房内还余存微弱的果香,她原想再燃一股,尽量活的精致些,但姜芒已在门外等候多时,时间不允许她再继续磨蹭下去。
她无力地站在衣柜前,犹豫地翻出一套运动装,正打算换上时,姜芒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你在干嘛?”她看着阳羚儿提着运动衣的一架,十分不解。
看着眼前贸然闯入的姜芒,阳羚儿懵了,“换衣服啊……”
姜芒不知以何种表情面对,她拾起掉落在床底的战斗服,保姆形象油然而生。“是这件啦。”
“我忘了。”阳羚儿对这样怅然失措的自己有些无语,她接过衣服,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她的失落,她低语道,“我很快就来。”
姜芒轻拍她的肩膀,转身返回门外,双臂环抱靠着墙壁,闭目调整。
为什么不放弃呢?阳羚儿努力回想自己的一言一行,好像他们并没有提供任何回旋的余地,从蒲赶至医院探望她之际,她就已经成为半只脚踏入陷阱的困兽,任凭反抗,毫无用处。
何来放弃?
“我好了,对不起,久等了。”阳羚儿推开房门,怠倦地说。
“没事。”姜芒看了她一眼,“快走吧。”
“待会儿会有执行部部长下达任务,他的话很多,你可以借机调整下。”姜芒纠结是否需要搀扶着她,因为处于极乏状态下的阳羚儿有种摇摇晃晃的错觉。
“我有些不明白。”阳羚儿喃喃。
“哦?”
“我不明白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现在都感觉犹在梦中。”
“怎么讲?你是觉得我们没必要进行如此高强度的练习吗?”姜芒透过她的眼睛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只是不明白,若是女娲族真的存在,那也正是多了个种族而已,姞彧说我们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不代表我们就必须要经过强化训练,还要专门构建一个如此神秘的组织,想当超级英雄的可以像蜘蛛侠那般惩奸除恶,想安安逸逸渡过一生的也可以选择普通人的生活。”在阳羚儿的认知里,世界当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姜芒沉思了,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在思索如何解释。
整座基地犹如堡垒一般厚实,见不到任何通风设施却不显沉闷。光照恰到好处,不会因四面全是白色墙壁而刺眼。
“看样子,姞彧并未跟你讲清楚。女娲族的历史,充满了血腥暴力与杀戮。当年遗留下来的族人都是被遗弃的老弱病残,我们就是他们的后辈。他们见惯了战争,经历过血流成河,死亡的恐惧融在他们的骨血里,代代相传。我们也不愿战,和平是每个人的心愿。”
她停顿片刻,反问道:“逃亡到另一个世界里的族人的生活你可知是怎样的?”
她并未等到阳羚儿回答,继续说了下去,“他们逃亡的世界格局很小,几代人发展下来,物资殆尽,资源匮乏,早已无法满足生活基本所需。当他们面临生死存亡时,如果你是领导者,你会选择怎样维续种族繁衍?”
“开辟新的领地,探寻新的资源。”阳羚儿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没错。可这新领地如何开辟?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重返华夏,夺回领土。”
阳羚儿一惊,想象千军万马从天而降,扛着战旗操控万物,无论成败,又是尸骨成山,一片死亡之息。
“可你们如何得知他们已到山穷水尽之路?”阳羚儿忽然想起什么。
“精密的预测,来自于不同的专家以及仪器的计算。还有某支族系天生的未卜先知的能力。不过万事都有偏差,谁也不敢百分百保证他们真就会来,所以制定“阖途”计划,将所有的可能性从根源上断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