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发了昨晚那条朋友圈后，微信上很多人都来私聊沈容，就连沈宁也问了一句：你真的跟你们班上的顾钊在一起了？
沈容挑着回复几条，又打开那条朋友圈看了眼，最该询问的人却一直没有吭声。她妈大概是还没把她踢出黑名单，而她姥姥……她加过一次对方好友，没通过。
周五了啊……转学来到一中的第一个周五，就是在各种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中度过的。早上顾钊那个小青梅甚至从五楼跑下来向她示威，通篇话里的含义总结一下就是“本宫不死尔等永远都是妾”此类中心思想。
顾钊听到消息果然从超市赶回来给她套防弹背心，还塞了她一袋早餐。他把胳膊放在沈容肩膀上，冷冷地看着冯雪：“她是我女朋友，你直呼其名或者怎样都没关系，但是冯雪，刚才那样的称呼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第二遍。”
冯雪怔住，她从没听过顾钊用这么冰冷的语气对她说话，就算那时候知道她跟刘岩的事也是压着怒火努力克制的态度，他从没这么认真地凶过她……冯雪死死忍住眼泪：“你欺负我！你欺负我！顾钊你竟然为了一个贱人欺负我！”
顾钊脸色更沉了：“看来你没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冯雪被他身上的低气压吓住，她无助地转头四看忽然看到人群里的刘岩，急忙躲到他背后对顾钊吼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因为我当初用刘岩刺激你所以现在也用这招来报复我！我不会原谅你的顾钊！”
杨哲东气得要去拎她衣领，刘岩主动往旁边走了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别往我后面站。”
冯雪愣了一下，又扭过头死死盯着顾钊放在沈容肩膀上的那条胳膊，咬牙道：“我绝不原谅你，顾钊！”
她跑走后沈容对顾钊说：“特意给我买的？”她抬抬下巴示意怀里那一袋吃的。
顾钊刚刚还阴云满布的脸瞬间拨云散雾，他回到座位上懒洋洋地往后靠在椅背上：“男朋友特意给你秀恩爱的。”
沈容笑了，果真发了一条秀恩爱的朋友圈：男朋友买的，他真好[配图]。
——当然不忘了让徐洋看见。
顾钊第一个给她点了赞。
老沈来到教室时，站在讲台上一眼就看到底下同学眼神之间传来递去都是八卦的味道。他在心里忧愁的叹气，这些学生明明一个个的都不笨，怎么就不把心思放在正地方呢。
他又看到最后一排的顾钊竟然没偷玩手机也没趴桌上睡觉，而是撑着下巴眼神直勾勾落在沈容的背影上。他摸了摸原本就有点谢顶的脑门，赶紧拿起他的“为人民服务”瓷缸水杯喝了两口养生茶。
这回考默写时老沈没勇气再往沈容身边转，他就坐在讲台上回想刚才办公室里的一幕。
早上他一来到语文组办公室，就有其他班语文老师好奇地向他打听：“听说你们班上的顾钊和那个，就是那个新转来的挺漂亮的女生处对象了，你知道不？”
然后老沈就在其他老师绘声绘色的描述里知道了。
顾钊一直是他班上情况比较特殊的学生，很多学校领导都会时不时关注他一下，对于顾钊选择了16班，其他班主任的心思都是比较复杂的，一方面有些松了口气，一方面又生出些微妙的嫉妒。
可是顾钊在转到16班后并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虽然说成绩不行，但还算是比较遵守纪律的，在老沈的心目中就是一个家庭条件好点、有点个性、很聪明但不爱学的男生——这样的男生在他从教二十几年的生命中并不算少有。因此他也从没将顾钊与班上其他学生区分开，给予特殊的对待和关注。
“唉，顾钊条件这么好，肯定有女生追他的。”
“这个沈容是怎么回事，两个差生看对眼了？老沈你得好好管管他们，不能让他们乱了班上的风气。”
“高三这么紧要的时候顾钊还谈恋爱，他家里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
老沈坐在讲台上，时不时悄悄打量顾钊与沈容之间，也看不出什么暧昧的氛围来啊。他捧着他的“为人民服务”瓷缸水杯，满心想不明白，沈容同学这才转来多久，怎么这两人转眼就在他什么苗头都没看出来的时候搞在了一起。
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心思真是难懂，那种青涩而朦胧的情愫更是他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搞不明白的。
做事需要知而后行，老沈在下课后登上某购书网站，在选择分类里选择了青春、校园、言情，然后一口气买了五六本书。什么《那小子真x》、《龙xx你死定了》、《xx要革命》、《一年三班xx军团》……
看销量很火，买回来得好好研究一下。
周五的下午，是触动各科老师神经又挑战学生承受力的一段时光，白花花的试卷一张又一张传了下来，垒在桌山数一数大概快二十张了。
学生们都疯了。
蒋雯霞哀嚎：“臣妾做不到啊，臣妾天天挑灯夜战也做不完啊！”
沈容也感叹：“是啊，周一早上那么点时间还要升旗，我怎么抄得完。”
然后晚上放学，大家就怀着满肚子的苦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沈容没有和自己的亲妈祝女士住在一起，她傍晚回到家，客厅里的灯是熄着的，窗外的夜色渗入地板，整座房子悄然无声，只有靠墙的水箱不停流淌着轻轻的水声。
她脱下鞋，摁开灯，给鱼儿喂点食，然后走到厨房，发现没有为她留下的剩饭剩菜。
沈容喉咙动了下，张开嘴：“姥姥，我回来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她姥姥很可能是出去跳广场舞了，得晚上九点多才能回来。
沈容从冰箱里拿出一些食材，给自己煮了满满一大盆的西红柿鸡蛋面，食物快堵到嗓子眼了才终于把最后一口汤喝完，她下面老是不小心放多，每次想煮自己一个人吃的结果都煮成了两人份。
刷好锅碗再换上一身睡衣去洗澡，把自己彻底收拾利索了她就回到自己的卧室开始认真做题。
一中老师的教学水平比起二中来不遑多让，哪怕是16班也有两位特级教师，她没有浪费这笔教育资源每天都听课听的很认真，连蒋雯霞也被她的用功惊住了，看到她的成绩后以为她真的就是……智商不太够。
其实沈容的智商很够用。
在她初三前的十几年时光里，她妈对她的要求很严格，希望她样样做到最好，样样都把那人的女儿比下去。那人的女儿学钢琴，他妈就让她学柳琴，那人的女儿学绘画，他妈就让她学书法，那人的女儿报考奥数竞赛，她妈也让她报……
祝女士恨不得把天才少女的光环砸在她脑门上，不是出于什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而是为了自己那点攀比的心思。
后来那人去世了，她妈仿佛一夜间受了哪路菩萨的点化，良心发现愧疚不已，然后把那人的女儿当成是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宝贝，日日嘘寒问暖从不拉下。
沈容看着面前的物理题，忽然想起有一回她上那个家去找她妈要学费，好几个家政阿姨围着她妈在厨房打转，那个女人四十出头了，熬了那么多年终于卸下满身戾气变得温婉娴静起来，她轻声细语地问着阿姨怎样煲汤能更美味更不让营养流失，她说：“宁宁这孩子太要强了，就这一回没考理想她都难过的不行，她学习那么累，我当然要给她好好补补。”
她说完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女儿，眼神里瞬间多了某些东西，那些东西让她一刹那仿佛又变成从前那个浑身尖刺的女人。
沈容长长吁了口气，笔芯没水了，解题步骤断在一个单位符号上，这一下搞的她解题思路也断了。她站起来活动两下，看到墙角的柳琴沉默了许久。
这时客厅门响了，她姥姥咳着气进了屋门，听喘息声好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祖孙俩隔着一道门谁也没喊谁，动静又在卫生间响起，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响了很久，紧接着又是花洒被打开的声音。
她姥姥一辈子只有两个女儿，相隔不到十分钟先后出生，姐姐健康活泼，妹妹体弱多病，父母的关心难免就会多偏向于身体不好的那个。
沈容觉得，她妈就像《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里的那个女主角一样，少时缺爱所以长大后就成了恋爱脑。只不过命运弄人，祝女士也许注定一生都要与自己的妹妹争宠夺爱。
沈容对着习题坐了会，换了支笔，戴上耳机放了一首张国荣的《我》，循环播放，慢慢静下心来又沉入题海中。
TVB有句话怎么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做人做重要的明明是美貌！沈容对着镜子里开心的自己如是说。
晚上睡觉前，沈容把循环了两个多小时的《我》顺手分享到朋友圈，没过多久蒋雯霞私聊她了。
对方直接甩过来一张截图，还发了一条消息：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是在创新秀恩爱的一百种方式吗？
截图是蒋雯霞的朋友圈，有两个人几乎同一分钟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歌。
沈容：我（张国荣）
顾钊：想你（张国荣）
沈容：“……”她跟顾钊到底是有默契呢还是没默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