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垂头丧气的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策划案已经改了三次却还是通不过，总经理冷漠的警告回荡耳边，现在她是真的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了。刚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电脑就提示收到新邮件，她心不在焉的打开，在扫描了一眼大概内容之后，顿感什么叫祸不单行。
一个人能停留在另一个人的回忆里的时间是多久呢？12个小时还是180天亦或是永远。12个小时太短暂，永远却又太漫长，180天似乎刚刚好，可以让伤口结疤，伤痛愈合，至少在那之后不会因想起某个人的离开就觉得这世界黯淡无光。
计划总是美好的。
但180天后，每每想起某人的离开，栀子依然觉得这世界黯淡无光。
慕嘉伟是栀子的前男友，他们的恋爱贯穿整个高中及大学时代，但这样悠长且浪漫的爱恋最终还是抵不过时间和现实的冲刷。
栀子还记得分手那天的场景，像曾经无数次那样，他们安静的面对面坐在图书馆里，彼此等着对方的第一句话。
“栀子，毕业后你有想过回去吗？”还是慕嘉伟先开口，他低头看书，似乎只是漫不经心的问问而已。
“没有。”栀子答的斩钉截铁，她脱口而出不带一丝犹豫。
慕嘉伟有些错愕的抬头，颇受打击的样子，随后他苦笑了一下，是啊，栀子怎么会甘心回到那个小县城呢？
“栀子，毕业之后我会回去，我父母已经安排好工作了，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很没追求，如果....”慕嘉伟停了下来，他偏过头望着窗外漂亮的芙蓉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如果什么？”栀子却不给他斟酌的机会，她一向要的是一鼓作气的答案。
“如果可以，我会在毕业之后马上结婚。”慕嘉伟的眼神不再有躲闪，他看见了栀子少有的惊讶表情，他突然很想笑，因为瞪着眼睛的栀子太可爱了，让他暂时忘记了所有烦恼。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回去，我们就分手吗？”栀子有些颤抖，她的气愤大过忧伤，慕嘉伟怎么能那么自私，他没有理想抱负可是不代表她没有啊！她回到那个县城能做什么？难道就是嫁给他然后就开始相夫教子一辈子了吗？栀子想要质问慕嘉伟，但仅剩的一点理智克制住了她，她努力掩藏自己真实的想法，毕竟那些东西很伤人。
但慕嘉伟还是从栀子的眼睛里读到了一切，他下意识的想要捂住心脏，原来那地方真的会痛，不仅痛，简直是痛到令人难以忍受。
“对啊。”
“那我们就分手好了！”
“好啊。”
分手来的毫无预兆，像是夏季里突如其来的一场阵雨。栀子的泪腺不发达，她没有像其他女生一样哭的死去活来，但她的心却像是被用刀子狠狠划过一刀，痛的让她抽搐。曾经为了能和她一起上下学而放弃酷爱的山地车改坐公交车上下学的慕嘉伟；曾经为了她一句话跑遍整个县城买发夹的慕嘉伟；曾经为了能和她读同一所大学而放弃了自己学拳击理想的慕嘉伟，都不见了，只剩下现在对她说再见的慕嘉伟。
栀子觉得自己难受的快要窒息，她挣扎从噩梦里醒过来。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她忽然觉得口渴难耐，起身到客厅喝水，冰冷的液体从喉咙进入身体，每个细胞都被刺激的兴奋起来，栀子再无半分睡意，她点燃一根香烟，颓然的倒进巨大的沙发里。柔软的触感令她舒服的叹了口气。
放在她脚边的是一本封面已经破损的书——愛的抉择，分手那天慕嘉伟看的就是这本书。
“抱歉，不能再一直迁就你走下去了！”栀子忽然开口念到，这句话她熟稔于心。那天慕嘉伟走之后，她翻开书的第一页，漂亮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阳光透过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照在书上，那光芒闪的她想哭。
“十二月二十一日，我结婚，有空来参加一下吧！”虽然只是扫了一眼邮件，但那内容却牢牢占据栀子的神经末梢，不想都不行。
烟马上就要烧完了，栀子一口都没吸，她心里堵的慌，找不到发泄的出口。看来泪腺不发达果然不是件好事，再大的委屈都发泄不出来。
十二月二十一号，是栀子和慕嘉伟的恋爱纪念日，慕嘉伟结婚的日子是他们的恋爱纪念日，但新娘却不是她，多令人心塞的时间啊！
婚礼12月21日举行，栀子从12月17日就开始休假，为编一个请假条的理由，她硬是差点抓破脑袋，下属打趣的说：“要不，你就写参加前男友婚礼，去抢婚得了。”
栀子皮笑肉不笑的回应着，这笑话很应景却毫无温暖之意。
“高一二班的牧栀子，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行不？”慕嘉伟的告白大方的写在班级黑板上，栀子当时很想白一眼斜靠在门边坏笑的某人，但不得不说这样白痴一样的方式一瞬间就俘获了栀子情窦初开的心，慕嘉伟阳光灿烂的笑容，足够坦诚的态度，以及身边围观群众们的羡慕惊讶和嫉妒让她很受用。
可是当她想要回一个表示同意的微笑时，慕嘉伟背后缓缓出现的班主任那张冷死人不偿命的脸让她硬生生的把上扬的嘴角给摆回了原位。
新生这样高调的“不良行为”令老师们气愤异常的同时也警铃大作，于是慕嘉伟被明令禁止靠近高一二班的牧栀子。
可是，牧栀子还是成了慕嘉伟的女朋友，从悄无声息的眼神交流到偷偷摸摸的约会再到低调的牵手拥抱，最后在高考临近的前一个月，慕嘉伟和栀子高调的形影不离让当初下禁令的老师被打击到的同时也深深担忧着他得意门生—牧栀子的高考命运。
老师的担忧成真，牧栀子并没有超常发挥，甚至比平时还差点儿，他痛心疾首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牧栀子松了口气的表情。
“慕嘉伟，这下你还赶不上就死定了！”栀子瞪了眼不远处的慕嘉伟，随后笑靥如花的轻轻说。
那些牺牲或许是她在青春年少里能送给恋人最美的礼物了。
“栀子，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惦记着慕嘉伟，平时对人家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其实你心里是吃定了他不会选其他人吧，现在可好，人家慕嘉伟爱上别人了。到时候见到那场景你受得了吗？”在得知栀子要出息慕嘉伟的婚礼后，这是好友第三次致电“问候”了。
“你知道，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栀子用肩膀和左耳夹着电话，心不在焉的回答，她专心的盯着电脑屏幕，漂亮修长的手指不断敲打着键盘。
好友不知道还在嘟哝着什么，栀子置之不理，现在再来懊悔还有什么用。
栀子蜷缩在宽大的铺满昂贵的纯白色羊绒毛毯的飘窗上欣赏M市的夜景。窗外高楼耸立，川流不息，人影绰约，灯火通明，这样喧闹的场景在今夜却再也给不了她愉悦和放松，因为心里某个地方已轰然倒塌。
她用三年的时间获得了她想要的一切，金钱和事业，在这三年里她心无旁骛的经营着自己手中的一切，她越来越优秀，越来越高雅，尾随其后的也有同样优秀的追求者，她享受着一切可是她从来没对谁动过心，她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慕嘉伟，她那么坚定的以为慕嘉伟也是像她爱他一样的爱着她，她甚至无数次肯定的告诉自己慕嘉伟依然在关注着她的点点滴滴，依然放不下她，不然他为什么并不像刚开始说的那样毕业就结婚呢？所以她要更加优秀，她要等他向她投降，乖乖回到她身边。
可是慕嘉伟的邮件改变了一切，在此以前她霸道的觉得自己必胜，在此之后她才明白她根本就是自己一人演了多年的独角戏。
“栀子，你一定会后悔的。”慕嘉伟因醉酒满脸通红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中，栀子用力甩甩头，猛吸一口烟。下午好友的一番话毫无疑问深深伤到了她，那最隐秘的难以开口倾诉的秘密居然被别人用一种那样随便的语气说出来，那时栀子才体会到什么往伤口上撒盐这样的行为到底有多恶劣。
十二月二十一号如期而至，果然是好日子，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太阳早早冒了头。
栀子坐在电脑前迟迟下不了决心按下发送，辛苦熬夜，绞尽脑汁，四处找资料，这样度过一个星期得来的心血恐怕实在难以再次接受被拒绝的打击。可是如果连试都不试，怎么会知道这策划过不了关呢？而且这也不是热血青年牧栀子一向的作风。栀子深呼吸，郑重的按下Enter键。
叮的一声，邮箱提示邮件发送成功，与此同时，“我的老天，都什么时候了，你连衣服都还没换！”好友的叫声把栀子的心思拉回现实。
“栀子，我说你不是要这样一副邋遢样子去演苦肉计吧？”
“这套睡衣价值一千元整好吗？”栀子起身路过好友时眼中的鄙视再明显不过，邋遢？苦肉计？这些软弱的代言词就不要往败犬女王牧栀子身上贴了。
“可是婚礼快开始了。”
“很快就搞定。”更衣室里传出栀子情绪不明的声音。
漂亮的敞篷婚车，后视镜上缠着粉色的丝带，漂亮的新娘戴着纯白的头巾手捧美丽的捧花，笑容的甜美堪比世界第一。
十九岁的栀子愣愣的望着街上浩大的婚礼队伍，满心向往。
“以后我也这样娶你，我们的婚礼一定也在有巨大草坪的教堂举行，找个外国牧师摆摆场面，餐桌上也放满烤乳猪。”慕嘉伟一边认真啃猪蹄一边说，他看见了栀子眼中的光芒。
“浪漫的场景都被你描绘成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了！”栀子白了一眼满脸油腻的慕嘉伟表示嫌弃，手上的奶茶却情不自禁的送到了他嘴边。
慕嘉伟抬头望着栀子笑，他的牙齿洁白而整齐，让人心情愉快。
巨大的草坪，带着欧洲气息的教堂，摆满诱人食物的餐桌以及戴着十字架的外国牧师。
参加婚礼的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评价着这场婚礼的策划，期待着婚礼的正式开始。独自站在人群中的栀子环视四周，这一切都像是她经常梦到的场境，慕家伟曾承诺过的东西现在一一摆放在这里，而得到这些的却不是他曾经的承诺对象。
四周都是粉色的气球，幼小的孩子们追逐嬉闹，一片欢乐。可是牧栀子在这欢乐的气氛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栀子，你还好吗？要是现在想走的话我陪你。”好友在关键时刻的两肋插刀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她微笑着摇摇头，来都来了，可不能这样轻易的退缩。
忽然，婚礼进行曲突然响了起来，新郎新娘步入会场，人们专注的眼神指向同一个方向，栀子转头望去，原本以为会山崩地裂，但心里竟在看见一对新人时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
新娘真的很女神，慕嘉伟还是很帅，看他看新娘的样子就知道他的真心实意。
慕嘉伟接受众人眼神的祝福，一一以微笑回应，唯独对栀子，他选择的是视而不见，牵着新娘从栀子面前走过时，他甚至有那么一秒是目无表情的。
栀子心痛爆发的那一秒，偏偏也是慕嘉伟敛回微笑那一秒，若是他坦然面对栀子的祝福，那栀子一定也可以坦然面对他的幸福，可是偏偏慕嘉伟的姿态是对她有恨，而在栀子的心里从来认定的都是因爱而恨。
栀子站在台下像其他人一样望着一对新人的背影，当牧师微笑着问新郎是否愿意娶新娘时，时间像是凝固了，栀子久久没有听到慕嘉伟的回答，抱有幻想的她咬紧嘴唇，忍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或许还有转机呢？”栀子自欺欺人的想法刚刚冒出头，旁人们热闹的喝彩声便响起，栀子回过神才发现新人已经被允许接吻了。原来才没有什么时间凝固，不过是她放空自己了而已。
婚礼即将接近尾声，栀子没想到自己竟能这样淡定安然的看完一整场自己深爱的人和别人的婚礼，是的，她依然爱他，此时此刻她坦然承认，但这爱恋却即将结束。
前一秒看清自己的心，后一秒她便要它支离破碎。
栀子依然看着台上的慕嘉伟，她坐的很直，绷紧了身体和神经，终于慕嘉伟像是妥协了一样，他望向人群里的一个角落，那个角落里坐着一个他曾深爱的女子。他摒弃一切等她多年却始终不见回音，她越来越优秀，他越来越自卑，终于有一天他想栀子是早已经忘记他了吧，用情太深的结果便是患上抑郁，那些昏暗痛苦的日子里他孤独的发狂却不知要如何走出阴霾，曾经阳光灿烂不知悲伤为何物的男孩变成一个郁郁寡欢甚至都不会笑了的男人，这样的时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遇见现在的新娘，是她的温暖让他寒冷的星球不再冰天雪地。她的一再坚持守候让他重生，他终于向她求婚，可是比起想要回馈女孩儿的一往情深，那求婚更像是证明自己已不再为前一段感情所困。
说对女孩儿没有愧疚是假的，他有些躲闪的眼神透露着一切，可是女孩却用向来自天堂的声音说，她知道栀子在慕嘉伟的心里是怎么样的存在，他们的婚礼一定要邀请栀子来，如果到时候他仍然觉得栀子才是他要等候的那个人，那她一定会自动退出。
女孩脸上的表情认真极了，语气严肃的像是在召开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但慕嘉伟分明听出了委屈与恐慌。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非常轻松，他心里敞亮起来，道路就在眼前，他无需再选择些什么。
于是便有了邮件发来之后的一切，慕嘉伟不知道在得知他结婚的消息后栀子经历了什么样的糟糕情绪，而栀子也永远不会懂慕嘉伟与新娘之间的点点滴滴。一个人其实是没有资格去怪罪另一个人在爱情里留下的伤的，因为那些伤口从来都不是只有一人承受。
栀子第一时间看见了慕嘉伟投下的目光，而站在新郎身旁的新娘也感受到了，她不安的想要抓紧慕嘉伟的手，可是挣扎良久还是没有，因为她不希望自己有任何地方影响到他的决定。但意外的是慕嘉伟握紧了她的手，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与熟悉的触感。
栀子的眼睛钉在那双紧握在一起的手上，有那么一刻她恍惚觉得自己就是台上那个幸福的新娘，巨大的幸福感包围了她的心脏，可是视线却开始模糊起来，她再想欺骗自己也不可能了，有资格站在慕嘉伟身边的人应该是那个温顺善良处处为他着想的女孩子而不是自私自利又自傲的自己。
“栀子！”好友低呼出声，原本一直都安静坐着的人突然走向新郎新娘，很难让人不联想她接下来会制造出让现场混乱的场景。
会场变得很安静，牧师看着突然出现的栀子正要开口询问，慕嘉伟就示意他可以离场了。
此时此刻台上站着三个人，安静的面对面，气氛却说不上尴尬，台下的人们也陪着等待，想要知道这是一场什么样的闹剧。
“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来。”还是慕嘉伟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只是仔细听会发现有一丝颤音。
栀子吸吸鼻子，轻轻摇摇头，开口说话时却并不看慕嘉伟，她微笑着看着新娘，缓缓开口。
“今天真的很漂亮呢！看来女人真的是在结婚那天最美啊！”栀子的开场白让大家终于发现自己虚惊一场，因为她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的友好，而且没有任何奇怪的情绪掺杂在里面。
“谢谢。”新娘礼貌的点点头，客气的回应。
“有些唐突的跑到台上来，其实是为了亲口跟你说一声新婚快乐。”栀子依然看着新娘，口中的话却听起来让人有些云里雾里。
慕嘉伟看着眼前的栀子，他知道她在跟自己说话，栀子依然这样与众不同，她仍旧可以让他为她着迷，可是有些东西跟以前再也不一样了，他们都不是当初即使被老师三令五申的禁止见面却依然选择早恋的少年了，他们已再不会不顾一切了，其实无关时间的问题，只是彼此放弃而已。
“我很羡慕你可以成为他的新娘，但如果可以请帮我告诉他，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栀子努力克制声音里的颤抖，最后却发现是徒劳。
她不止声音抖得厉害，连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慕嘉伟，我不后悔，但你的确赢了。”栀子最后一句话是看着慕嘉伟说的，她视线模糊已经看不清对面的人眼睛里也全是泪。
“所以可以把捧花送给我吗？这样的话说不定我也很快就可以重新得到幸福呢！”栀子笑着把手伸向新娘。
“祝福你。”新娘同样微笑着说，两只手连接在一起的时候，一场爱恋最终宣告了结束。
转身离开时，栀子清楚的感受到来自心口处的痉挛，痛的她几乎想要跪地，她把捧花捂在胸口。
“慕嘉伟，就这么一刻手拿捧花的我是不是也是你的新娘？”
“是，栀子。”
牧栀子克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的欲望，把手伸向快步走来的好友。
没有人起哄，大家都像看呆了似的。慕嘉伟目送栀子离开的背影，谢谢你来参加我的婚礼，我亲爱的栀子。
亲爱的慕嘉伟，其实我真的很后悔呢，你相信吗？栀子的眼泪终于倾斜而出，但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力量前行去坚持走自己想走的路？所以就让我们互不相欠吧。栀子松开好友的手，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倔强的自己走。
离开会场，离开众人的视线，栀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叮的一声，手机提示进短信，栀子闭上眼睛几秒后划开屏幕，
“牧栀子，你的策划案通过了，表现很不错。”
悲伤还是包围着心脏的位置，但这个冬日少见的温暖阳光正慢慢渗透进去，栀子还挂着泪水的脸庞上有了浅浅的笑，一如当日她听得慕嘉伟表白时的模样。
“慕嘉伟，你看，我又因为你而成功了一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