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之前吐了一次,被那些呕吐污渍搞得腥臭无比,偏普刘氏毫无所觉,抱在怀里又亲又蹭。小和尚此前被三圣庵的女尼姑没少动手动脚,如今又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女人搂抱,还以为又要重现此前遭遇,已是吓得六神无主、眼泪滂沱。
见小和尚流泪,普刘氏似乎恢复一些神智,慌张着用衣袖去擦小和尚的脸,“不哭……宝儿不哭……”
或是激动,普刘氏全身抖得厉害,给小和尚擦眼泪的时候却努力控制自己的手不抖。可事情往往是事与愿违,普刘氏越不想自己抖,就越是抖的厉害!
看着自己这不争气的手,普刘氏急的也哭了出来,“不怕、不怕……”
大人对小人,四眼泪汪汪,小和尚到底是个孩子,到底还存了孩子特有的童真,见普刘氏落泪,他竟慢慢止住了啜泣,反而自己伸手去揩普刘氏的眼睛,“我不哭,你也不哭,好不好。”
稚嫩的童音中有孩子特有的清脆,却还有半分胆怯。
看着这一幕,在常人都沉默了,尤其是罗宏俊和陈兴,对于这一幕更是似曾相识——当日普刘氏拦截告状时,一对母子也曾这般。
“不哭……”普刘氏将脸仅仅贴在小和尚脸上。
原本对怎么安排这小和尚还存了迟疑,如今看来却是不用担心了,普刘氏把这小和尚当做自己儿子,大人有了安慰,小孩也有了依靠,一时也算是两全其美。
小和尚毕竟年纪不大,事情也记得不算清楚,不过一点,既然青莲寺假和尚是之后才来的,可见普凌案与这些和尚并没有什么关系。
安排人将普刘氏、小和尚带下去,罗宏俊凝重道,“僧尼厮混、更把这小和尚……已然触犯了大明律,凭这点就已经可以定他们的罪,可普凌的案子呢?到这里就断了?”
洪秀全闻言一笑,“二哥难道忘了?那小子刚才提及,这些和尚有时候半夜会偷偷摸摸的出去,直到天快亮时才回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凭这点,难道不该继续往下查吗?”
陈兴也道,“回来时全身脏,干什么事得脏?”
见众人沉默,赵双刀道,“挖坑埋尸!”
这话一出,衙内一阵倒吸气的声音,罗宏俊皱眉,“挖坑埋尸的话……除了普凌还有其他人?没看到有什么其他人命案子啊。”
赵双刀:“要不是有个普刘氏拦截告状,大人难道会知道普凌的案子?”
这话问得罗宏俊一呛,只得讪讪道,“好像还真不知道。”
罗宏俊犯窘,陈兴却是哈哈一笑,“平时你挺聪明的,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罗宏俊闻言又是一阵吐血:你也有今天?这不是对死到临头的人说的话吗?
陈兴说完那句,便对赵双刀道,“就算他们是挖坑埋人吧,孔井山那么大,咱哪挖去啊?”
虽然因为僧尼乱搞就已经可以给这些人定罪,可杀人却是另外的罪。既猜想这些和尚杀人埋尸,肯定是要重新再审。
按照陈兴的想法,既然已经有罪,这些光棍和尚肯定也不在乎再多几条罪,理想丰满,现实骨感,哪怕陈兴下令打屁股、夹手指,这些和尚硬是不开口,甚至还反咬陈兴肯定是对那小和尚做了什么,威逼小和尚编造那些不三不四的话。
和尚硬气,尼姑可就不一样了,上次升堂还娇滴滴的喊哥哥呢,这次陈兴一上大刑,立马有个尼姑遭不住了,一五一十就将如何与和尚通奸的事情说了出来。可当陈兴问到那些尸体时候,这些尼姑却一个个面面相觑,“大人,尸体的事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当陈兴问普凌案与她们是否有关时,这些尼姑依旧说不知道。
这下好,等于人命案没查出来,只意外查出一个通奸案?
二堂后面的院子里,普刘氏正在和小和尚嬉戏。
普刘氏毕竟疯了,尽管恢复了一些,可想要和正常一样还是有些困难,在和小和尚嬉戏的过程中,像是和人类小孩嬉戏的大母熊,反应总是要慢半拍,显得极其笨拙。可就是这笨拙的反应,小和尚不仅没有丝毫嫌弃,反而笑开了脸。偶尔普刘氏跌倒,先是跑过去扶起普刘氏,然后才继续嬉戏。
不知怎的,陈兴看着院中的普刘氏和小和尚,心底竟是一酸,继而道,“我们挖山吧?”
这话说得众人皆是一惊,“挖山?”
陈兴:“之前为了找小罗,我带人搜过山,这次换成挖山,有什么不行?我就不信了,挖地三尺还找不出来!”
罗宏俊极少见陈兴这幅正经模样,“我们这十几个人,挖一个孔井山,别说今年,就算是一年半载,怕也挖不完吧?”
陈兴:“不是还有巡检司的人吗?再不行,就发动余杭的百姓一起挖!”
陈兴说的斩钉截铁,可挖山?就因为刚才的猜想?有没有还不知道呢,如果没有,你把孔井山铲平了也找不出啊。
罗宏俊闻言却是在洪秀全脸上扫了一眼,“有必要挖吗?”
洪秀全看了眼赵双刀,又在在场衙役脸上扫了一圈,“有必要。”
尽管只有这三个字,可看洪秀全的反应,赵双刀就什么都知道了,“你说查清这个案子才能真正放过我这些弟兄,可这案子查到什么程度才算查清?”
洪秀全摇头,笑的有些无可奈何,“有些东西说明白就没意思了……现在这个案还没有查清,这点你应该不会不同意吧?”说罢,洪秀全又转对陈兴道,“我现在去通知巡检司。”
第二天,陈兴、罗宏俊便带人赶往孔井山。
看着漫山灿红的孔井山,又回头看了自己带来的这些人,似乎在对比两者的身材,陈兴舔了舔嘴唇,心里却是打起了退堂鼓,“我们人是不是太少了啊?”
人少?这还用说吗?虽然有愚公移山的故事,可人家愚公那是打算子子孙孙都去挖山的,可就这样,最后还是天帝他老人家派人下来把山移走的。现在一没那么多时间,二没天帝老爷帮忙,怎么也不可能把这山给平了呀。
身后衙役一个个都没说话,那眼神,好像在说‘当初不是你第一个想着挖山的吗?怎么,现在想起打退堂鼓了?’
所谓心里有鬼,看什么都觉得别扭,陈兴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别人越是看着他,他就越是感觉别人在挖苦。因而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对了,巡检司的人呢?”
洪秀全:“通知到了。”
陈兴似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立刻骂道,“我看那黄秋明是不想来!本来加上他那些人是刚刚好,少了他们就感觉挖不起来……”
见陈兴这模样,洪秀全笑道,“恰恰相反,黄秋明听到这消息可兴奋了,一个劲的向我保证今天一定会来。”
“保证?保证有用还要衙役干什么?”陈兴下意识的便是反驳,但很快,陈兴就说不出话了,因为远处正有一大堆人朝这边赶来。
到底有多少人,一眼是数不过来的,但绝对不少于三位数,至于有没有四位数,那也难说。
最前面的自然是黄秋明,只见这位刀疤脸的黄巡检脸上透着红光,骑在马上一悠一晃,看模样,这哪是挖山干苦力?分明是郊游踏青来的!
黄秋明之前吃过陈兴的亏,尤其是洪秀全那一手,更是记忆深刻,因而距离陈兴老远便下了马,却是弃马步行到陈兴身边。
一看陈兴及身后衙役每个人都背着一把铲子,自己却什么都没带,立刻露出几分扭捏来,“知县大人。”
陈兴斜眼看着黄秋明,“不是说挖山吗?铲子都没带?”
黄秋明闻言没有直接回答,却是偷偷看向陈兴身后的洪秀全。只见洪秀全也狠狠盯着自己,手中的铲子却是咯噔一声杵在地上,就这一下啊,那铲子全都没入地下。
黄秋明见状身子更是一缩,却是伸手去拿洪秀全那半截入土铲子,这一拽,那铲子竟然纹丝未动!黄秋明讪讪的笑了笑,却是小心翼翼的将陈兴手里的铲子拿过来,“县尊,您什么身份啊,让别人看到您也拿着铲子就行了,怎么能真干这种粗活呢?”
就在这时,巡检司一个卒子也赶了过来,“大人,乡绅们的人都来了。”
在小弟面前,黄秋明自然是要做出一副老大哥模样的,立刻挺直了腰杆,继而将铲子往地上一插。这一插,差距就出来了。人家洪秀全能把铲子顶部全插到地下,黄秋明最多也就把铲子尖尖弄进去。
黄秋明:“嗯……让他们开始挖吧。”说着又对陈兴道,“县尊,从哪里开始挖?”
罗宏俊:“从青莲寺、三圣庵周围开始挖。”
黄秋明闻言立刻一甩手,“听到没?从这两处地方开始挖!”
“得嘞!”卒子闻言立刻朝后面吆喝,不一会儿,只见人流分为两道,分别朝山上涌去。
开始还以为只有几百人,看那灰尘滚滚,估计这数字还得加个零,陈兴不禁道,“你这哪来找的这么多人?”
黄秋明闻言立即挤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道,“县尊大人,您是不知道您在百姓心中的威望有多高!我一说挖山是为了帮您查普凌的案子,嘿,这些大户死乞白赖的非要派人来帮忙,拦都拦不住,您看看,这来就来吧,还这么多人,我算了算,估计得有两千多号人呐!”
人人都喜欢听好话,尽管知道黄秋明这是胡说八道,可陈兴还是不免有些面颊红热,“本官在百姓中真有那么高威望?”
黄秋明的脊梁更弯了,“那是啊,要不这些人怎么会来呢?”
虽说要挖山,可也不可能真把山给挖平了,地表挖个几尺也就差不多了。两千多人看似很多,可分布到山上也就不多了,也亏得现在圈定了重点挖掘地点,那人气才显得有些集中。
那么多人帮忙,县衙这十几个人也就没必要亲力亲为了,直接当起了现场指挥。
第一天只是两千多人,第二天又陆续有一千多人赶来,这一幕看得陈兴更是心底暗爽,“看来本官还是有威望的嘛。”
人多力量大,第二天傍晚便有人报,在青莲寺西五百米处,挖出了五具没有脑袋的骨头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