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霏霏同楚攸宁成婚刚满一年,此时楚攸宁业已进士及第,通过薛之问的关系,略过了守选,就作了校书郎。
在外人眼里,二人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可私底下相处时,楚攸宁冷若冰霜,而薛霏霏至今还未怀上。
薛霏霏去了许多观音庙,还是不见成效。前几日,又去找了个名气颇大的主持。求得了十三签:
沙雁群飞起,终须归故里。
何必有消息,是因有狐狸。
回去就撵了莺儿、子樱一行,楚攸宁往日贴心的婢子,又叫了随嫁的婢女到屋里伺候。莺儿仗着自个从小同楚攸宁长一块的,又在院里闹了一番。
院里莺飞雀鸣,阳光明媚,楚攸宁正批改着朝中的公文,薛霏霏端了碗酪浆搁到了案上,二人相视一笑。
“呆不下去了!活不了了!”
“外面怎么哭哭闹闹的?好似莺儿,我去瞧瞧。”
薛霏霏把楚攸宁按住了,说道:“楚郎就先处理公文罢,我去看看。”
薛霏霏抱着白猫雪儿,带着几个贴心的婢女,就往庭院去了,一出门脸就阴沉了下来。莺儿一见薛霏霏就迎了上去,伏身于地。
“娘子敢问莺儿平日有半点怠慢吗?”
“没……”
“我自小就是照顾哥儿的,为何将奴婢送到耳房,同一群下等婢子吃住?”
薛霏霏抚摸着白猫蓬松的毛发不动声色,笑着扶起了莺儿。
“瞧你说的,我自是知道你是照顾楚郎的。可我是新妇,下人只当我是没威严的。所以就先把你放到其他屋里,但当然的了,不过多久我依旧需要你回来,毕竟还是你最清楚他的喜好。就像这猫从小我养大,自然与我亲近。”
说毕雪儿挣脱出薛霏霏怀里,她又取下了手腕上金镶玉的镯子,牵起了莺儿还有些躲闪的手,将镯子套了上去。
“这儿你先收着,到时了了,我再叫妈妈把你送回来,你看怎么样?”
莺儿撑着手,瞧着碧翠的玉石。
“既然娘子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先凑合着。”
“那你先忙去吧。”
莺儿便退下了,薛霏霏看着她的身影,又拎起了雪儿不屑地笑出了声。
“莺儿怎么了,说起来这几日都没见她。”
“大郎挂念她了?”
“倒也不是,只是近来耳根子清净许多。”
“我叫她到了二哥的屋里帮帮手,我看他屋里最稳妥的只有雅南妹妹,二哥又常不着家,没个大点主事儿的,便派了她去照看几日。”
楚攸宁停下了手中的公文,抬头说道:“原是这样,多几日也无妨……”看着窗外阳光细想了一番,“一会儿我忙完这里,要去阿爷屋里聊下公事,顺道看看小娘……”
西院里半个人都没有,就几个小丫头忙前忙后地,楚如海同伍娘子全不在东厢房。楚攸宁走上西厢房的石台,从窗外望去,只见柳依依卧在榻上,通体发红、呼吸急促。
“雅南!你怎么了?”
帮忙抬冷水扶额的玲珑说道:“大哥儿快别问她了,昨日听司音那小丫头说她去坊里接二哥儿了。”
“可昨日雨都把果园里的树打折了吗?”
“可不是吗,二哥儿也没回来,雨里淋了许久,成了这副模样。”
楚攸宁把玲珑手里的水盆夺了过来说道:“快先去找大夫去,这儿我先替你照看着。”
“这怎么能行呢?再说司音已出去喊了,”玲珑朝中堂方向张望,接着说道:“只是都叫她去多久了,还不回来。”
“我看她年岁小,甚不稳妥,你去寻寻。”
玲珑应下了,就慌慌忙忙地走出去了。楚攸宁悄步走了进去,轻轻推了推柳依依,又把被褥拉了下来,柳依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喃喃地念叨着:
“好难过……嗯……”
楚攸宁把浸满冷水的帕子拧干,捂在她的额上,又将她衣袖挽起,露出了她玉藕般的手臂,将帕子擦拭着她烧红的肌肤可没过多久,帕子就烫了。
柳依依将被子踢了出去、辗转反侧,面色难看,楚攸宁正要替她盖好被子,柳依依就一手抓住了他,像是没了分辨,将楚攸宁的手臂搭在了自个脸上。
大约是楚攸宁冰凉的手使柳依依安稳了下来,楚攸宁小心翼翼地坐下,又换了只手搭在柳依依脸上,柳依依抱着楚攸宁的手臂似乎是睡着了。
昨夜下雨的凉气还未散去,楚攸宁另一只手臂浸到了冰水里,不时地交换着,看着柳依依小脸通红圆润,又把楚攸宁的手放到了脖颈,撑着她的脑袋。
楚攸宁不知怎么心里泛起丝丝甜意,忍着笑怕吵醒了她。正想着当日杏园行酒令,隐藏在人群中聪慧的小家伙,只听屋外传来了玲珑说话声。
“大哥儿在你屋里替我照看着呢。”
楚攸宁一转头,就看见头束珍珠红缨髻、身着牡丹缠枝红衫的楚攸宇愣在了门口,又调换了面孔说道:“大哥哥好雅兴,尽到屋里来动我的人了?”
楚攸宁立马甩开了手,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攸宇,你怎么回来了?”
楚攸宇冷哼一声,说道:“幸我早些回来了,那还不知闹出什么来。”
“你误会了,我只是……”
楚攸宇对楚攸宁恶狠狠地说道:
“别进我的屋子!别动我的人!”
他又瞥向了楚攸宁腰间的香囊,嘲弄地对他说道:
“现个我知道你为何叫她替你缝荷包了。”
顺手就将蓝锦香包扯了下来,扔入了水中。接着又把柳依依用被褥裹了起来,抱入怀中,步脚匆忙地出了门,叫梨陌备好了马车。
楚攸宁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再怎么解释都是无用的,如今他再也不是弟弟心中的楚攸宁,只是个横刀夺爱的混蛋罢了。他面对渗满水的香包,眼看着水因蓝锦香包而变得钴蓝,泛起了蓝色的波纹,却无能为力。
因为,水好冷!
楚攸宇将柳依依紧紧地抱在怀里,怕马车颠簸到她,又将脸贴在她的脸上,替她降温,在她耳边说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二哥儿你别太自责了,雅南不会有事儿的。”玲珑安慰道。
柳依依缓缓地睁开了眼,半眯着,看着楚攸宇的面孔,勉强地笑了笑,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可算回来了。”
“你不说了……我再不走了。”
柳依依无力的抬起手,摆在楚攸宇面前。
“那……咳咳……像小时候一样……同我拉勾。”
楚攸宇看着她颤抖的小指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紧紧地勾住了柳依依的手。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二人好像又想幼时一般,天真无邪。
到了医馆,大夫替她搭了脉,现煎了祛寒的方子,服下便不再同先前般燥热,反安睡了过去,又开了几副药。
“大夫,她还要紧吗?”
“幸亏你早日送了来,她得的是肺炎,若是只当成温病,时日拖长了,性命可就不保了。”
楚攸宇心有余悸,在回去的马车上愣头愣脑地问玲珑:“你知道她原本的名字吗?”
玲珑摇了摇头:“我进府里尚晚,却不知她本名。”
“我记得,玲珑还是我取的,你好似是姓巧的。”
“巧天玲……不想二哥这儿还记得。”
“对!就是这儿名,当日你到我屋里,我听你姓氏有趣,又见你生的娇小,同了小巧玲珑之意。”
“可二哥今日怎想起问这些。”
楚攸宇看了一眼柳依依说道:“我与她打小长一起的,只知道她是楚雅南,竟连她原本的样子都忘记了。”
玲珑觉着莫名其妙,只见楚攸宇悄声在柳依依耳边唱道:“同日同年又同窗,,依依柳下事匆忙。一年不到读书堂,朝朝暮暮只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