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少女便是四房嫡女季宛音。
四老爷虽不是老太君亲生,但打理府外之事赫赫业业,四房又一向安分低调,故此颇得老太君倚重,下人们自然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五姑娘。
“三姐,川哥儿顽劣,我带回去让爹好生责罚,请你莫要往心里去。”五姑娘季宛音忐忑地挡在小正太前面,一副母鸡护崽的模样。
无怪乎五姑娘如此紧张。
前些日子,季宏川在园中放风筝,风筝高飞坠落,那细如丝雨的线好巧不巧缠住了纳兰青桑的发髻,丫环们还未来得及解去,季宏川便如狼崽子一般死命的拉扯,直扯掉了纳兰青桑一小块头皮和一撮秀发,气得她当场就责打了季宏川。
季宏川小屁股肿了半个月,坐都不敢坐,晚上睡觉都是爬着的,今日这才大好,好巧不巧玩球又砸伤了纳兰青桑的脸。
纳兰青桑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转头对桃枝道:“放下他,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便领着两名丫环转身离去,惊得众人呆若木鸡。
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三姑娘居然得理也饶人,他们肯定没睡醒,这肯定是梦。
三公子季宏川听自家姐姐要给爹告状,边走边讨饶:“姐姐,莫要告诉父亲,不然他又要罚我抄书了。”
他昨天挨罚抄了一天的兵书,爪子这会还颤抖着呢~
五姑娘季宛音没理他,只是看着纳兰青桑的背影微微出神。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三姐今日略有不同。
***
纳兰青桑抿唇不语地走着,衣袖下的双手却禁不住微微颤抖。
前世父兄战死沙场,却落了个通敌叛国的污名,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墙倒众人推,那些曾经依仗国公府的人频频落井下石,她们被赶出国公府,逐出纳兰宗族,成为遭人唾弃的散户。
这时,二房却拿着最后的财产消失了,老太君被生生气死,母亲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她便与四叔一家生活在一起。
四叔一家从不让她干活,五姑娘季宛音有忙不完的秀活,三婶卖豆腐从早忙到晚,便是季宏川都要跟着四叔去走货,可她却什么都不用做,还有侍候的小丫环,生活虽比在府中差了些,却是所有人中最清闲无忧的。
他们低调且小心地活着,活着了最卑贱的样子,还不如寻常百姓,至少没人给他们门前泼粪水,出门不会被丢烂菜叶子,想买东西都没人愿意卖,有钱也买不到,即便如此,四叔一家依旧待她极好,她想吃想要的,他们都会努力满足。
她心中感激却总是拉不下脸说谢谢,总想着要翻身,带他们重回锦衣玉食的日子,她也等来了这么一个机会,嫁给一个四品京官。
四叔四婶百般劝阻,她浅薄的认为那是见不得她过得好,却不知他们是真心疼她,不想她受伤被骗。
最后她还是如愿地嫁给了那四品官,可笑的是人家娶她不过是受人示意,她嫁过去三年无所出,像个花楼女支子一样被送上了佞臣高官的床,好在那人见她不是自愿就放了她。
四叔一家为救她脱离苦海,将五姑娘季宛音送给了那个四品官,五姑娘代替了她,屈辱得活了一个月,便上吊自尽了,四叔四婶怕她内疚就瞒着她。
她得知消息时悔恨羞愧,气郁生疾病倒了,四叔将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给她看病,却是杯水车薪,最后为了凑她的医药费,将儿子季宏川卖去大户人家为奴。
季宏川为奴不到一年,那户人家的公子牵扯人命官司,季宏川被迫顶罪,陷入牢狱之灾,没活过二十岁便死了。
四叔四婶儿女皆不得善终,没过多久也去了,徒留下被病痛折磨的她苟延残喘,万念俱灰之下她想自尽,却被一个人阻止了。
正是她的四妹纳兰青梨,彼时的纳兰青梨已贵为太子侧妃。
纳兰靑梨看着生不如死的她笑得很畅快,随即说出了一个秘密。
她的父兄没有通敌叛国,不过是夺嫡之争的牺牲品而已。
想到前世,纳兰青桑心中便有一股毁天灭地的愤恨在咆哮,纳兰家三代忠良,父兄忠君爱国,却被那些利欲熏心的人害得尸骨无存,与她朝夕相处的亲人却背后捅刀,落井下石。
纳兰青桑眸中迸射出强烈的仇恨,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中,落下四几道血红的印记。
她是个俗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绝不姑息!
天已大亮,晨曦洒在碧春园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园中桃花自顾盛开,淡淡的花香萦绕在空气中。
纳兰青桑看着丫鬟婆子将桌案摆在空旷的草地上,摆满瓜果点心,嘴角勾出嘲讽的笑。
她本没想举办盛大的及笄宴,是四姑娘纳兰靑梨鼓动她,说她虽是国公嫡女,但与母亲不亲近,父兄又远在边关,贵女们自然轻怠于她,何不趁此立威扬名。
愚蠢的她就这么被说动了,可祖母不允,二婶便教她修书去前线。
因母亲对她冷淡,父兄远在边陲鲜少陪伴,所以他们对她有求必应。
祖母接到父亲的书信大发雷霆,掀了一桌心爱的美食,最后憋着火应承下,只觉这个孙女不顾大局,自私任性,心中更为厌恶。
花宴事宜由二婶罗氏操办。
祖母与西平候府老夫人素来不和,她还提醒过二婶不要请西平候府上的姑娘,没想到二婶却下了帖子,事后给她的解释是下人搞错了。
祖母因此更怒不可遏,当天就罚她空腹跪宗祠,更深露重,她自此落下寒疾,致使不孕。
而她惹怒祖母求来的及笄花宴,却是为他人作嫁衣。
这天发生的事情不仅让她成了四姑娘的陪衬,更让京中的高门贵族都谢绝了与她议亲,让她成了京城茶余饭后的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