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天机运行功法，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失了功法保护，昨日挨的那一鞭子便疼痛肆虐，在他醒来之后席卷而来。师父还在一边打坐，分不清是在入定还只是普通的闭目养神。
天机偷偷的看着师父，他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蒙尘的记忆被洗干净一般，师父模糊的脸逐渐清晰，和眼前的人一一对应。这听起来荒唐又可笑，他在天元虽然只有短短十几年，可修仙之人记忆超凡，怎么会忘记人的模样。
在他的记忆里师父的样貌似乎一直没怎么变过，从他年幼时直到现在，一直是眼前这个模样，可那又怎么可能，他说到底和师父只差了十岁，六七岁被师父捡到时师父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成年男人的模样。
难道他的功法竟连他的记忆一起错乱了吗？可若是如此，他又怎么会认得这是师父，不是别人。闭眼回想，似乎所有人在他的脑中只剩下模糊的影子，看不清脸，就连画儿也是如此，他记得他们的情爱，却忘记了画儿的样子。不由自主的一个寒颤，天机的眼里有些迷茫，究竟在他身上出了什么问题。
“冷了？”
天机闻声抬起头，一旁打坐的师父正看着他，天机努力去回忆师父少年时的样子，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茫然的点点头，一件袍子落在他身上，带来了丝丝暖意。
“谢谢师父。”他就像小时候那样回复，觉察到说错话已经晚了，他抬头看向师父，师父却只是勾了勾嘴角。
“既已失了魔教功法，便立刻与我回天元，我这次答应八宝岛带着天元派弟子前来助阵，因为什么，要做什么，你应该知道。”
“我已经不可能回到天元了，我不是韩铭瑄，我是双手已经沾满正派鲜血的天机，是灵极教的左护法，是这白龙山脉的主人。我可以是任何人，却唯独已经回不去做师父的弟子了。”天机站起来，身上的袍子滑落在地上。
“瑄儿，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固执，认定了什么，撞的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天机鼻头有些酸涩，“小时候不过仗着师父，哪个敢撞的我头破血流，师父总会帮我出气的。”天机跪在地上，“徒儿不肖，总是惹得师父替我收拾残局，如今大了也累的师父受正派胁迫，来清理门户，求师父带回天元派的弟子们，我不想伤害他们。”天机有眼泪划落，但随即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语气转为阴狠，前世的债他跑不了，那些正派也跑不了，“至于其他前来围剿的正派，必然有来无回。”
“凭你如今废人一个，想让谁有来无回，你又是听哪个说我是受他人胁迫。”墨云走到天机身边，“当日我在闭关突破，出关后我唯一的徒弟竟成了魔教中人，瑄儿，你这么任性，问过师父吗？”
天机被骂的不敢抬头，只能维持这低头的姿势。
“废了一身的功法去修魔，你又问过我这个师父吗？”
顶着巨大的压力，天机艰涩的开口，“我是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头上久久没有声音传来，天机以为师父已经放弃了劝说，正身心一松，下一刻却听见一声嗤笑。
“瑄儿，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商量吗？我何时在你心里这么好脾气了。”
话音刚落，一阵功法波动袭来，天机暗道不好，身体本能的躲闪，却仍旧被袖风裹挟着摔在墙壁上，掉落在地上的时候，天机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
“说，是跟我走回去，还是我把你腿打断抬回去。”
手抹了抹嘴上的血，天机只觉得记忆中和蔼的师父和事实上的师父差的有点多，人的记忆果然只记得好事吗，还是他急切突破出了岔子，竟然忘了师父的火爆脾气，忘了师父说一不二的性格，忘了小时候不听话挨了师父多少惩戒。
挣扎着爬起来，天机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狼狈，可站起来面对着师父的时候，还是瑟缩了一下。
“我不走回去，也不会被抬回去，我就不回去！”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口气说出气死人的话，天机立刻躲闪开，这次险险躲开，而他原来的位置已经被鞭子抽的扬起了沙尘，不过看那力道，天机心下稍安，果然还是顾忌着他受伤了。
“好，很好！”墨云不怒反笑，他抬起手，看向手中的法器，只一瞬就决定还是收起来，瑄儿身上的伤有些古怪，经不起这样的法器。
“自我闭关，你我师徒一别六十三年，如今你不但学会了睁着眼睛说谎，还学会了忤逆师尊，韩铭瑄，我教你的，都让你喂进狗肚子里去了吧。”
天机被逼的后退一步，六十三年如果再加上前世那几百年，他们师徒二人确实很久不见了，说到底也是他没脸见师父的。
他爱上了魔教中人，当时几乎人人皆知，掌门为了门派声誉在师父还未出关时就将他逐出师门。当时他对正派还有善意，可就因为他的那点善意最后让他和画儿九死无生，画儿为了他能活着，将他迷晕，又一身功法传给他保命，他突破青境，才得以逃生。可逃生之后他还是太过弱小，之后为了报仇他只能逆转功法由仙入魔，最后连灭正派七门，而那时，他身上脸上早已经魔纹遍布，又哪能以那样的面目去见师父。师父出关之后几次寻找他都有意躲开，后来升成左护法后更是躲进这白龙山脉，不再出去。
他太愧对师父的教导，虽然爱上什么人不是他能控制的，可还是带着内疚，所以在师父一句句质问之下，他便连一句回嘴都不敢有，丝毫顾不上他那怯懦的样子哪还有半分魔教左护法的模样，反而像极了年幼时满山疯闹，惹得其他师兄来找师父告状，乖巧站在一边的样子。
“跟我回去，我给你其他身份，百年后不会再有人记得天机。”墨云看着瑄儿那副模样，心也不由得软了，那时他孤立无援还被赶出天元派，应该是很害怕的吧，到底是他这个做师父的闭关不是时候。
“您觉得可能吗？”天机摇摇头，他不可能回头了，那些正派施加在他身上的东西，那从前世带来的刻入骨头的恨意，都让他与他们不死不休，他无法回去天元，因为他注定血洗整个正道。所以，他不在隐藏身上的邪气，即使失了功法，他的气质已经无法改变，他看着师父，带着挑衅的眼神，似笑非笑。
墨云看着向他挑衅的韩铭瑄，那仅有的一点点怜惜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跪下。”墨云命令道。
天机愣了一下，他料到如此的忤逆大概会被师父一个袖风再次摔倒墙上，可却没料到师父的表现甚至可以说是平静。
“怎么，天机护法耳朵聋了吗。”
从一见面开始，师父一直叫他瑄儿，而今听他称他天机护法，却是无比刺耳。若他有功法，他大可逃走，不去面对师父，可如今大概只能跪下吧，徒弟跪师父天经地义，天机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我只比你长了十岁，大概我这个师父你是从没放在眼里过。”
“没有，师父严重了。”天机摇着头，急迫的解释。
“我在问你一遍，你想清楚再回答，跟不跟我回去。”
这一个问题已经纠缠了太多时间，可即使再多的时间耗下去，答案也只有一个，“恕难从命！”
天机磕下头去，嘭的一声仿佛磕进了墨云心里，墨云深知恐怕这就是最后的答案，他的徒弟已经不是那个小镇中饿的偷东西偷到他身上的孩子，那种骨子里的倔强终于是用到了他的身上，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头抵在地上的韩铭瑄，知道所有的计划都会付诸东流。
无名的火气冒出来，右手上法器闪现，可转眼看到先前地上的血迹，到底是没有真的一顿乱抽。
随意找了一处，从储蓄戒指中抽出一把椅子，从地上扯过韩铭瑄，按在膝上，也不管裤子的裤带，直接用力一拽，裤子便如纸片一般被撕烂了扯下来，露出赤裸的屁股。
这一系列动作下去，天机脑子全是懵的，直到冬日的冷风吹在他赤裸的皮肤上，他才回过神来，但也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师……师父。”
“闭嘴！”
根本来没心情储物戒指中翻找，神识触及一个长条木盒，墨云便直接将它抽出来，也根本不去看木盒里究竟装了什么法器，只将它当成现成的板子，手下根本不收力，直接抽在他徒弟那欠揍的屁股上，留下一道带着花纹的红痕。
天机的脸登时就红了，他师父鲜少这么打他，记忆里也就仅有那么两三次，还都是他未到十岁时，十岁后要么面壁思过，要么罚抄门规，真的气狠了扬起鞭子就抽，哪管背后胸前，抽完了一颗丹药下去，身上便痕迹全无。
回忆还没进行多少，就被打了七八下，这下天机是一点感觉不到冷风了，屁股整个都火辣辣的发烫，只盼着风再大一点能给他降降热度。
不知怎么回事，明明他没挨过几次打，却又觉得这个姿势真是熟悉，痛也熟悉，就连压在腰上的手都觉得似曾相识。他大约真是愧疚到了极点吧，才会觉得惹得师父生了大气的自己，真是打死不冤，可，真的好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