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和泗州都为战事繁忙,雍州的百姓却因颗粒无收对着干裂的土地痛苦流泪,艳阳无情的晒在这边干旱的土地上,打在人们的脸上,刺痛无比。雍州刺史心焦不易但淮州刺史——韦戚,此刻却是心情大好,韦贵妃与皇帝磨了快半月的嘴皮,皇帝终于松口,韦戚等来了他梦寐以求的州牧之位,从淮州刺史正式变成了淮州牧,韦戚特地又另多加了一千石的粮食送上大兴以示隆恩。
第三天,泗州中城的一众顾随意的谋士也收到了消息,陈闵之病好了不少,也来了王府。
时安专门用黑枸杞为陈闵之冲了一杯茶,待到时安下去罗安焦躁的打开扇子,问道:“这淮州是南部粮仓,偏偏还是历代屯兵之地,淮州牧的圣旨下来,韦戚的尾巴怕都要到天去了!”
易元清讽刺笑道:“淮州地处中心要地,地域辽阔,又有粮食兵马,这三十二州除了我们泗州没有一个有淮州这么好的条件,不知该说陛下用人不疑还是该说韦贵妃功夫了得了。”
章程摸着茶碗缓缓言曰:“事关重大还是派个脚程快的去通知殿下。”
“这是肯定的。”罗安点头道“还有一事,昨日子瞻(何承轩)来了信,宁阳军那边似乎有动静,他们似乎又在抽兵。”
张临江听此道:“怕是往大兴那边调的。”
“若是往大兴调,两关的情况就不妙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往雍州调。”陈闵之补充道。
张临江点头:“无论哪边都不是好事情啊。”
窗外有鸟儿在鸣叫,它们声音欢快在树间嘻戏,人世间的复杂与痛苦都与它们无关。
王府的另一头,花容正逗着笼子里的鸟儿,陆夏拿来了鸟食,花容一点一点将食物放进你鸟儿的小碗里。
陆夏抱怨道:“这外头闹得水生火热的,也就这些整天不知安生的小畜生能欢快点。”
花容转头笑的俏皮:“你又不是这些鸟儿,怎么就知道它们欢快了?”
陆夏对着花容努嘴做了个鬼脸并不反驳。
花容将鸟食喂完又问:“诶,今年泗州的收成如何了?可有什么问题?”
陆夏偏头道:“还不知道呢,这时候都才刚刚准备着收庄稼,具体的要等收完后做统计,不过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这些日子也没听到哪儿报没下雨的事儿。”
花容放下器具:“估摸着殿下也快回来了。”
“回来了便又有的忙了,殿下这几年在中城晃悠,倒是什么事没有,这走了一个月不到,又是大兴城战事,又是雍州旱灾的,真是闹心的很。”陆夏坐在长廊上随手摸着丝巾制的腰带垂下来的丝条。
花容听此突然想到什么,没有接陆夏的话语,挨着陆夏缓缓坐下,眉头紧锁。陆夏转头看着花容满面愁容,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半晌,花容拉起陆夏搅着的手:“陆夏,我想给我老家的人送个信,可有什么法子?”
陆夏回曰:“倒不是什么大事,王妃很急吗?”
花容思索了会儿,慢慢点头回应。
陆夏见花容似有心事在胸,拍拍花容的手道:“要论传信,王府里头罗总管是最有办法的,奴婢可以去问问。”说罢陆夏准备起身去找罗安。
花容拉过陆夏道:“诶,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今儿早上我看见罗总管进了文轩阁,想来是有什么是在商量事情,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出来,倒是可以去等等,只是这大热天的,怪折腾人的,还是奴婢把他叫过来吧。”
“不必,还是你陪我去的好。”花容笑曰。
陆夏拗不过花容只好答应陪着花容一起去。
花容来到文轩阁,看见时迁雷打不动的守在门口,时安看见花容过来,连忙上前行礼:“王妃。”
“快请起,我今日来是有事找罗总管,罗总管可还在里面?”花容伸手示意时安起来。
时迁有些难为:“这……”
“罗总管可还在议事?我便在此等会儿吧。”
时迁回道:“那卑职前去通知总管一声。”
花容连忙拦下时安:“不必,待他出来后你再告诉他吧,本就是我的私事,也不好叨扰他们。”
“那卑职带您去偏室。”
“恩,还劳烦为我准备些纸笔。”
“是。”
时迁动作很快,没一会儿纸笔就带来了,时安将砚台放在桌上就退出去了,陆夏为花容研磨:“王妃,您这是要给谁写信啊?”
花容笑曰:“给我继母的,交代她些事情,顺道请她带我像弟妹问声好。”
陆夏点点头忽然想起前段时间罗安给她说陛下有意将花容妹妹——花月收入后宫,不过好在不知从哪来的女刺客,吓的陛下安分了,花月入宫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思索一会儿还是决定将此事瞒住,不然又惹得花容多想了。
花容将信纸铺开提笔写了两页,忽而叹气将笔放下,起身走到前桌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搅着手里的帕子,思绪万千。陆夏见状放下手中油石,前去抚上花容肩膀,轻声询问:“王妃,怎么了?”
花容叹气道:“交代了又有什么用呢?纵使继母听了我的劝,又岂是我们说走就能走的呢……”花容越想心头越不是滋味,那双动人的桃花眼蓄满了泪珠。
陆夏见此有些心急,花容已经很久没哭过了,这些日子眼见开朗了不少,怎么一会儿就又回了老样子,用干净帕子给花容拭去泪水:“王妃莫急。家里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到时候跟罗总管说一下,能办的他定能替你办了。”
“哪是这么容易办的。”花容摇头道。
“这不说怎么知道呢?”陆夏还想劝慰什么房间外传来了动静。
“可是罗总管他们?”花容问曰。
陆夏言:“奴婢出去看看。”
“一起去吧。”花容抿嘴道。
出去看果然是罗安,随行的还有张家俩兄弟,易元清还有两个花容不认识的。
几人见来人是花容连忙行礼:“王妃。”
花容行半礼回礼,对罗安道:“罗总管,我今日是有事想请罗总管帮忙。”
罗安见状笑的灿烂:“殿下走前特地吩咐过我照顾好王妃,王妃有什么事情尽管提就行。”
“此事有些难做,我也不知该如何像罗总管开口。”
罗安见此回身看向众人,几人行礼离开,陈闵之却愣着没有动,章程拉了拉陈闵之的袖子:“忧重?”
陈闵之回神,上前半步又朝花容作了一个揖,试探问道:“恕臣冒昧,可否问下王妃头上这双蝶木簪是从何处得来?”
花容回道:“这本是我父亲为我母亲亲手雕刻,奈何母亲去世的早,父亲便将这木簪给了我,好歹也算是个念想。”
陈闵之语气有些激动,再问之:“可是大兴陈水镇的那个花家?”
这世间姓花的人并不多,陈水镇只有花容他们一家姓花的,见陈闵之问其略微有些惊讶,打量了一会儿,似乎在哪见过,但又想不起来了,还是点头回应陈闵之的话,并不作声。
陈闵之有些激动,章程从未见过陈闵之如此失态:“忧重?怎么了?”
“花校郎是我当初与你说的我的那位恩师啊!当年若不是花校郎破格受我一残破之人的当学生我怕早已在皇宫之中做了冤死鬼,哪里还能在这里站着。我去老师家上课还见过王妃,王妃常常坐在书房一角的小案上听老师授课打瞌睡,不过王妃哪是才几岁年纪,怕是记不得我了。”陈闵之笑了笑“能否问下问下王妃,老师如今过的可好?”
花容终于将此人与记忆对接,遇见故人很是开心,听陈闵之询问父亲状况又摇头道:“父亲早已经过世了,就留下我和我继母跟两个弟妹过活。”花容思索了一会儿又言:“我今日便是为我那家人来求罗总管帮忙的。”
陈闵之听此有些恍惚,当今世道做官并不容易,他一个佃户家的儿子读书更是奢侈,花成生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轨道,他从十一岁拜师,花成生教了他九年的书,从未收过他的学费还时不时的倒贴自助他,二十岁他离开大兴辗转各地,想着有一天能功成名就再行恩礼,不想一别便是永远,陈闵之望着眼前这个少女有些难受,这个孩子他以前抱过,花成生经常把她带到自己的书房教她《三字经》,他在花家拜访花成生时花容也常常粘着他问东问西,不想匆匆十年过去,当年可爱活泼的孩子已成了顾随意的王妃。陈闵之是知道顾随意的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只是他从未细问过,没成想老师的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自己却从未知晓,陈闵之忽感有气没提上来,弯腰猛烈咳嗽起来。
花容从记事起便记得自己父亲收一个学生,这是父亲收的第一个学生,也是他最得意的人,身体不好却十分亲切,找他问些幼稚的问题也是耐心细讲,花容很黏他,可惜还未等她长大这位哥哥就云游各地去了,哥哥走后,父亲还时常念叨,常常感叹自己平生就俩学生,却都是病秧子,但花容知道这哥哥的身体比自己还要差上不少,每到换季总是咳嗽不停,他离开后父亲还常常跟她念叨几句。花容想起自己儿时陈闵之对自己的关照宠溺宛若亲生哥哥一般,有些感慨,又见陈闵之老毛病犯了,连忙问曰:“怎地又咳嗽了?过了这么些年,还以为你好些了。”
陈闵之用手帕擦擦嘴角:“王妃……还记得我?”
花容笑曰:“你在父亲那读书时我还没出生呢,我可是从小便看你的,父亲常常念叨你,没事就跟我一起叙旧,哪能忘呢,何况能进我父亲书房的也就只有你了。”
罗安、章程、陆夏见两人莫名开始叙旧起来都有些不知所错,罗安更是心乱如麻,不想顾随意最倚重的谋士居然还和自家王妃有这么深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