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赞达是谨慎的,在黄离和王之明回去后当于乎耶接受了乌赞达的意见便加强了防守,顾随意的突袭第戎士兵反应的很快,迅速组织发起反击,但玄武卒的铠甲太硬,第戎骑兵打的异常吃力。
但时代的限制让顾随意及其智囊精心打造出来的玄武铁只能属于少部分人,当于乎耶很快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派了他最得力的干将率领部队从玄武卒后面包抄,预备切断同样紧随而来的普通骑兵,霍邱看见后路被切并不打算掉头,一往直前往前冲,外墙城门就那么大,顾随意并没有让他一次性把人全带出来,还有四千玄武卒跟这顾随意留在城内,随时准备行动,他并不担心后方的问题,他的任务是开道。
顾随意看着当于乎耶从城门口擦肩而过,他想切断他们顾随意摸了摸马头,喊道:“冲!”
重骑兵的马蹄声很沉,就如同战前城楼上敲击的战鼓一般,又闷又响,玄武卒就如同秋分时节收割麦子的镰刀一般,快速切割着乌泱泱的第戎兵团,扫出一条长路,玉凉的驻守骑兵迅速跟上杀向城外,顾随意的温润清亮的声音高声喊道:“取得当于乎耶的人头赏农田五亩,黄金十两!”士兵们听到顾随意的命令都兴奋不已,他们的眼前似乎看见富裕的生活正向他们招手。
杨寂率领玉凉的驻守骑兵向四周开道,防止第戎人收拢,第戎人的冶炼技术并不发达,但却都是骁勇好战的好手,更习惯于马上作战的第戎士兵作战很迅猛,他们迅速在驻守骑兵的队伍中拉出一条口子预备包围这帮嚣张的昭国骑兵,杨寂不同于一般儒家,他是大胆的,杨寂知道顾随意还带着四千玄武卒在城内随时等待发起第二轮袭击,玉凉的骑兵不如长期高强度训练的玄武卒肖勇,如果一味向前只会被第戎人切断前后联系,杨寂果断后命令前面跟随他的骑兵掉头包围意图切断他们的第戎骑兵,顾随意在后方拿着弓箭射杀下还在城墙上挣扎的第戎士兵,第戎的突袭部队向他们队伍中间不断聚集,顾随意拉紧马头缰绳对着身边传消息的士兵道:“让人去吹号,别让霍邱跑太远,被人包了饺子。”
“是!”
顾随意对马高喝一声,又对身后的四千玄武卒道:“上!”
玄武卒如漆黑的闪电快速进入混乱的战场,在外城墙脚下开辟了一片小天地,当于乎耶离顾随意并不远,他是一个喜欢站在前线与士兵共同进退的单于,他的积极让第戎士兵愿意为他献出自己的热血,当于乎耶那双天生为射箭的而生的鹰眼很快看见了在玄武卒中拼杀的顾随意,当于乎耶拿起挂在马上的弯弓,锋利的冷箭直指这个令他恨透的小白脸。
战场上刀剑无眼,跟随在顾随意身边的士兵心惊胆站的警惕着周围的情况,生怕他们这位任性的九王殿下出现什么意外,但防不胜防当于乎耶的箭羽穿过战场,向顾随意的心脏奔来,在顾随意的身旁的士兵眼尖预用手上的利剑拦下这支不怀好意的箭,箭羽在利剑剑锋上擦出短暂的火花预备穿透顾随意的铠甲,铁剑没有拦下箭羽,但让它偏离了原来的轨道,顾随意反射性的侧身,箭射进了顾随意箭头的甲胄里,随后落在地上,顾随意用手摸了摸被当于乎耶的箭凿出来的小坑,内心感叹当于乎耶的力道,又对着当于乎耶的方向露出那张漂亮的脸,他的笑容肆意而又挑衅,顾随意不知道当于乎耶是否看得到他可恨的表情,但来自现代人的智慧和经验让他在这一瞬有着侥幸的优越感——科技决定未来,古人诚不欺我。
当于乎耶看不见顾随意的表情,但他能看见顾随意“中”了他一箭后和没事人一般依然稳稳当当的坐在马上,随后他看见顾随意拉满了弓弦,乌赞达也看见了顾随意的动作,他们的身上可没有那身厚实的铠甲,如若顾随意的箭真能射过来,当于乎耶不一定能挡得住,乌赞达连忙让当于乎耶掉头,让士兵保护当于乎耶,顾随意的箭羽要了一个骑兵的性命,当于乎耶不得已转战后方。为顾随意当去利箭的士兵也受不得顾随意的惊吓强烈要求顾随意也退到后方,顾随意并不愿意退向后方,特种兵的习惯让他不愿意安分老实呆在后面,但顾随意并没有完全无视士兵的建议,身边的士兵被刚刚的意外吓得不轻,顾随意退到玄武卒后面,不再在前面冲刺。
杜愈带领攻城的军队很快将在城头上孤军奋战的第戎士兵推下城墙,砸在了城脚下敌军士兵的脚边,第戎看着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外城就这样付诸一炬,顿时心慌意乱,第戎的队伍开始出现混乱。
而顾随意的玄武卒宛若无人之境四处横扫,为玉凉骑兵铲除着周围的危险,霍邱是战场的老手,他与杨寂配合的很快,当于乎耶从各个地方突袭试图将顾随意的军队赶回城内,但杨寂的军队就如同棉花一般,哪边用力哪边凹下去,另一边又迅速突围出去,随后凹下去的一边不一会就会迎来霍邱赶到的玄武卒,后退的玉凉骑兵看见玄武卒的到来后不再后退而是与玄武卒一起对突袭的第戎士兵疯狂报复。
第戎士兵开始畏惧玄武卒可怕的战力,当于乎耶看着迟迟不破的战场和重新被顾随意拿回来的玉凉外城墙,城墙山已经空无一人,杜愈已经带着士兵出城参与了这场厮杀,顾随意并不打算拿回外墙后就撤退回防。
“单于。”乌赞达的声音有些急切,当于乎耶看向乌赞达等待着乌赞达的话语,乌赞达的有些担忧的道:“战场上少了个人,我没有看见李苏,他可是顾随意倚重的老将,顾随意想夺回玉凉外墙,这么重要的战斗按理来说,李苏不应该缺席啊。”
当于乎耶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他的脑中快速览过这场战役的部署和经过,说道:“不好,乌赞达到时候听我传令,准备好撤退,五千士兵随我来!”
五千第戎士兵随着当于乎耶迅速赶到第戎侧后方的粮道,当于乎耶不明白被他逼在墙后的玉凉士兵要如何躲过他的眼线突击他的后方,但他跑了没多远看见被李苏毁于一旦的粮食已经来不及思考了,李苏的人马没有当于乎耶的多,但中间却混杂了不少玄武卒,李苏看见了当于乎耶的队伍很快集结部队和当于乎耶发起了攻击。
太阳的已经高高挂在正空,阳光慌的乌赞达眼睛刺痛,他迟迟等不来当于乎耶的命令,让他的内心有了不安的预感,乌赞达紧捏着缰绳思索半刻决定自行撤兵,这场战争已经打了半日,顾随意到了玉凉,周围边镇的军队一定会被他以最快的速度调来,外加上玄武卒,这场战争已经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乌赞达组织军队从左右两侧绕大圈撤退,第戎的撤退没有逃过顾随意的眼睛,他命令杨寂派部队阻挡,乌赞达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他撤到一半耳畔传来昭国士兵的叫喊声,乌赞达转头望去,看见李苏从第戎的军队从第戎后方的运粮道上奔腾而来,李苏的右手提着大刀,左手拉着宝马的缰绳,努力奔跑的马儿大腿上挂着一颗人头,乌赞达不敢去想那颗人头的主人,催促着部队赶快撤退。
乌赞达只来得及撤出一半的队伍,一半的第戎士兵被玉凉军队和赶来支援的援军阻断出路围在中间,两方士兵眼睛血红开始了最后的厮杀。
两方战死的士兵零零洒洒躺在战场各处,第戎残部被顾随意的部队包在中间,外围的骑兵被昭国士兵用长矛和陌刀无情的刺穿身体,身下的第戎士兵终于投降了,玉凉军团没收了他们的战马和兵器,一场战争终于结束,顾随意命令几个士兵对俘虏进行清点,顾随意脱下厚重的头盔和铠甲,顾随意满身的血腥和汗臭味道并不好闻,但他没有时间去清理,还有很多人在等他,几个士兵清点的很快,顾随意用手腕随意擦掉脸上的脏汗和污血:“如何?”
“八万。”
顾随意顿了顿,叹气望向一众将领:“众卿觉得当如何?”
几个将领互相望着并不说话,最终李苏终于站出来抬手做出个抹杀的动作。
顾随意手指摩擦着,又道:“其他人呢?”
众人并不出声,但顾随意知道他们的答案,顾随意皱了皱眉。
杜愈叹气道:“殿下,总不能……放回去把。”
顾随意有些无奈:“泗州连八万人都养不起吗?”
“殿下,如何养得啊?”李苏回道。
顾随意缓缓蹲下身去,脑袋埋在臂弯中,顾随意右手捏了几下头顶的发髻,叹曰:“让人给他们准备些好酒……送他们上路。”
略显荒凉的草原正一片死寂,空气里残留着带着铁锈味的硝烟味,难闻呛人,令人窒息。顾随意不是没有杀过人,前世自他进入特种部队后就杀过不少人了,他甚至进入过中东战场参与过撤侨行动和维和作战,他杀过无数恶徒,有恐怖分子贩毒人员还有极端犯罪分子,但像这般无差别杀人他的前世从未经历过,四年前高天原之战,他与第戎死耗一年,坑杀了第戎士兵四万,他的世界观与这个世界有着各种冲突,本以为不会有第二次……但他要活下去,纵然有万般不喜,他也必须带着他的无奈融入这个时代。
玉凉士兵拿着弩机和弓箭开始了机械的射杀,第戎人的惨叫响彻云霄,顾随意起身来到坑杀俘虏的一处突破上,平静的看着逐渐倒下的俘虏,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杀戮会让人失去人性,战场是冷血的斗兽场,每个人都是魔鬼。顾随意是知道的,想要长时间杜绝第戎人的骚扰最有效快捷的办法就是屠杀,这是他在四年前与第戎人作战用半天命得到的教训,如今的昭国满目疮痍,他们经受不起外邦的四面夹击了,并不富裕的泗州养不下并不忠心的八万第戎俘虏。
夕阳西下,坑杀场已经寂静,俘虏的尸体堆满了坑洞,有红色从人堆里跳脱而出,与血色的晚阳照相辉映,妖艳的可怕。
“殿下,会吧。”李苏虚扶着还站在土坡上的顾随意。
“让我一个人待会,其他的都回去吧。”顾随意的声音被压在喉咙下,有些发不出来,嘶哑的可怕。
李苏知道顾随意的性子无奈待着中将领回去,顾随意的眼神空洞,他的脑子里尽是盲音,顾随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是安静的立在地狱之上看着鲜血慢慢渗入荒凉的地下,常年缺雨的边关土地被俘虏的鲜血浇灌的有些泥泞,顾随意脚上的战靴微微陷入血泥地里,黏的顾随意抬不起脚。
“殿下。”杜愈的贴身随从陆渊换回在地狱游荡的顾随意,顾随意眼睛渐渐转回光彩,陆渊看见顾随意眼睛的变化连忙又道:“殿下,王妃传来的信,还有一个包裹,倒是不大,卑职便一道儿给您拿过来了。”
顾随意动了动已经略微僵硬的手指,拿起包裹上的信,慢慢撕开信封,打开信件,花容写的一手漂亮的行楷,带着几丝这个时代女子的娇柔,拉回了顾随意被鲜血渐渐浇冷的心。
殿下:
臣妾知殿下挚友回家已备好酒菜准备迎宾,易姑姑十分喜悦,在此之前,李嬷嬷私下约见臣妾,想探殿下中城主持之事,臣妾无奈只得将罗总管与张家二位公子做了幌子,还望殿下勿怪。此外,臣妾胡乱一通,说你带走了一半玄武卒,只留一半驻守中城,还请殿下归来之日,莫要错了话语,戳穿臣妾之言。
自殿下离去已是半月有余,芒种在即,不易恋战,还望殿下能够早些归,放战士回乡垦田,臣妾备了两件里衣,天气渐热,请殿下及时换衣。
臣妾虽不曾目睹战事,但见书中常说:战场多险峻,臣妾望殿下切莫事事抢头,愿殿下在战场厮杀时有一个女儿在中城日夜担心殿下之安危,期盼殿下不要伤病。
另,臣妾听李家四娘说起,玉凉边关的花朵虽不若芙蓉芍药娇艳美丽,却长于细长的杂草之上,春夏之季更是漫山遍野,随风而舞,如原上精灵,臣妾心向往之,倘若殿下安好无伤,请殿下寄回一朵带着您安康的精灵,臣妾日夜盼你凯旋回归,也愿殿下的所有士兵都能为自己的妻儿带回平安。
花容。
顾随意僵硬的四肢突然失去力气,他毫无形象的躺在土丘上,顾随意拿着信件的手盖在自己的脸上,顾随意终于有了表情,他哭了,几滴眼泪被右手袖子的布料吸收,陆渊见此顾随意突然躺下吓的蹲下身询问:“殿下,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你且回吧”顾随意对陆渊吩咐道,待陆渊转身要走顾随意又叫住他“把包裹给我。”
顾随意双手接过包裹,满是血污的手放在布料上正准备打开,见布料被手上的污血染脏,将信件压在包裹下,放在身上,又重新躺下。顾随意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也无人敢去唤他,直到满天星辰亮起,他才回过神来。许久未动身体有些不受控制,顾随意在裤子上用力抹了两下,试图清理干净手上的污渍,用指尖将书信小心翼翼放回信笺,合着包裹带回大帐内妥善放好,才命令众人将第戎尸体妥善摆好庄重下葬,让士兵排查死亡人数,修缮城墙。
顾随意又忙了一晚上,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但顾随意精神很好,他骑着马儿在玉凉周遭的草原上摘了好些野花,他认真筛选了一朵,将其压在兵书之中,其余的野花被他埋在了第戎俘虏灰坑旁,喃喃自语道:“本王王妃给你们的,都是身不由己,下辈子投胎准点。”
第二日下午顾随意写好了信,又将压好的野花放信封内,吩咐士兵小心带回去。
打扫战场后事要了好些日子,顾随意要求必须知道每个战死士兵的名字,确认身份后士兵们被挨个埋在了这片高天原的一片士兵墓地内,顾随意在六年前在高天原上里圈出了这片“英雄冢”,边关御敌阵亡的战士多埋在此处,墓地里每块墓碑上都写了战死人员的名字,除了三名远赴他乡阵亡的玄武卒其余边关阵亡战士都在此安息,把牺牲的战士都妥善安葬并通知其家属后,顾随意带着士兵们来为亡人拜祭,大伙都带来了鲜花和忌酒,三磕头后,顾随意倒了一碗烈酒,酒水从碗里撒出,在地上溅起几朵水花,沉入地底,来自远古的歌谣在顾随意身后响起,纪念他们再也回不来的战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