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夏帮着陆秋整理屋子,忙到下午才腾空去,刚一到易姑姑的院门口就看见罗安在和易管家办事,两人正对着账本说些事情,似乎是在对账,陆夏本想进去,后又起主意想问问罗安王妃的事情,罗安和九王是一起长大的,两人关系十分要好,王妃和九王的事情罗安一定知道些什么,想到此处,陆夏回头站在易管家院子门口准备堵人。
春分刚过,冬季的寒意依然恋恋不舍,陆夏拍了拍有些冰凉的小脸,心里抱怨罗安的动作太慢,这时,耳边传来开门的声音,转头果然看见罗安,还有送客的落荷,连忙拉过罗安,对落荷做了个保密的手势,便把罗安拉远了:
“姑奶奶,你慢点啊。”
陆夏停下,对罗安笑得灿烂如花,却让罗安感觉锋芒在背:“罗总管~”
罗安笑着撤下陆夏扒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有话好好说。”
“也没什么事,我就想问问王妃的事情。”
罗安无奈:“说个具体的,想问什么?”
“殿下把我和姐姐给了王妃,可王妃是皇上派过来的,我就想在您这儿摸个底。”
一整冷风袭来,让罗安忍不住缩了下,拉了下袖子,遮住露在外面的胳膊,想着明天得换个直袖:“你这丫头又不知起了什么坏主意。”顿了顿“若我说王妃没问题你想如何?”
陆夏微挑柳眉:“这还用说吗,殿下既让我照顾王妃,那我便是王妃的人了,当然是盼着她和殿下好咯。”
罗安抬手摸下巴,嘴角掀起一丝笑意:“若是这样也好,如今来看,王妃是想靠着殿下的,但这事谁也说不准。”
陆夏听罢有些气恼:“亏你还谋士呢,这算什么?”
罗安习惯性把手藏进袖子,模样随意:“不说满话是活命的第一准则。王妃毕竟是陛下钦点来的。”罗安见陆夏神色回暖又言:“不过前些日子王妃直接与殿下交了底。”陆夏听此惊讶回头,罗安太手阻止了陆夏的询问“王妃此举的确是出乎我和殿下的预料,约莫是知道殿下与陛下的争端并非她一外人能插手的,何况她本是被迫而来的,所以我说王妃暂时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谁能知道王妃是否是以进为退?”
陆夏皱眉细想:“那殿下将我和姐姐派给王妃,还要把我俩的契给王妃,这又是何意?”
罗安靠近陆夏:“你到底是谁的人。”
“……”陆夏随手撤下一支刚刚抽芽的柳条戳树上凹槽,闷闷道:“当然是殿下的。”
罗安笑着摸模陆夏的脑袋:“这不就得了,我这手上还有急事,先走了。”说罢,转头离开,留下陆夏一人继续用柳枝捣鼓柳树树干的凹槽。
等陆夏回去时正见陆秋守在门口,她的脸色微显交集,见陆夏过来连忙跑过去道:“你这丫头又到何处混去?拿个东西怎去了这么久?”
“我……”
陆秋见陆夏欲言又止也不在多问:“行了,我也懒得追究,准是又在哪个园子里迷了眼,你以前就这样,现在刚来王妃这儿也不耐着点性子,害得王妃好一整担心。”
“王妃担心我?”
陆秋停下戳了一下陆夏的脑门儿:“可把你得意的,还不快把东西给王妃。”
陆夏揉肉被戳的地方:“诶,知道了。”随后挣开陆秋的手,往内院跑去。
陆秋见远去的身影,直摇头,心想:这丫头何时才能改了这毛燥的臭毛病。
陆夏进门便看见花容坐在大堂,放慢脚步上起请安,花容见状连忙扶起来:“行了,起来吧,你去哪了?我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情。”
“奴婢……”陆夏放下的手悄悄捏着衣袖“奴婢到易姑姑门口,见罗官家在和易姑姑对账呢,奴婢不好打扰,就在旁等了会儿子,便耽搁了些时间。”
“那便好,下次出去可要招呼人回来说声。”
陆夏听此,抬头,笑容灿烂:“奴婢明白了,下次不会了。”话完又从腰带里拿出两张纸——是卖身契。
花容接过卖身契后陆夏才凑近了说:“王妃,这个是殿下专门给您的,您得自个儿收好,可千万别给了别人。”
花容笑曰:“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把你俩的东西给别人的的”
陆夏挠挠头,又看见花容旁边的梨木小方桌上放着书,便问:“王妃在看书?”
花容把书拿起,翻阅把玩“恩,我也没什么事干,我听父亲说这本书本还有一册注解,但我却未找到过。”
陆夏撇了眼书名,想起这本书在九王的书房看见过:“这书我在殿下的文轩阁见过,只是文轩阁是殿下理事的地方……”
花容怅曰:“既是重地我还是不要去了。”
陆夏笑答:“王妃去问问殿下便是了,若是有,殿下定是愿意给的。”
“这……好吗?”
“为何不好?”陆夏双手合拢放胸口“奴婢觉得甚好,您与殿下都是结发的夫妻了,这点小事有何问不得的。”
花容有些犹豫,陆夏又道:“王妃,总这样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啊,见见嘛。”
花容放下书,叹气:“好吧,那我明日去见殿下,可他平日都在哪?”
第二日
陆夏告诉了花容九王平日去的地方,专门挑了下午,准备了点汤让花容带去,花容摇摇头,带着深蓝去找九王。
花容想着九王忙人一个,估计除了吃饭睡觉都是盯着公文看,直接去了文轩阁,到门口,一把刀横在了花容面前,抬头一看,是看见上次宴会一直跟在九王身边的侍卫,花容想这次应该没有走错,往后退了一步,隔开二人的距离:“我有事想见殿下,陆夏煲了汤我也顺手一并带过来了,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
见那侍卫抱拳:“还请王妃在此等候。”
花容没有等待久人就出来了,那人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王妃请。”
王妃微微垂头说了声多谢,又转头对深蓝道:“你在这等着吧,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深蓝领命等候,侍卫给花容开了门,一个侍女为花容带路,上了楼又拐了几道弯,侍女将花容带进一个房间,屋里似乎烧着香,若隐若无的香味不让人迷醉反而多了几分清醒,九王在正中的桌案上埋首批文,听有开门声音知道是花容进来了,他没有抬头,等花容屈膝作揖道声殿下才曰:“起来吧,王妃找我何事?”
花容轻呼几口气,走上前去,把食盒放在了桌上,见九王抬头,咬了下嘴唇:“这是陆夏让人备的,臣妾顺手带了过来,我……臣妾来是……”
九王嘴角扬起几丝笑意,放下笔:“上次不是牙尖嘴利的吗,怎么?这次开不了口了?”
花容颔首不知如何言语。九王也不急,含笑看着花容:“臣妾在书阁找到本书,但是却了注解,陆夏说……殿下这里有,所以……”
九王听罢,笑曰:“原来是这事,何书?”
“《梦云律令》”
九王想了想,站起走到花容身后的书架“前朝的律令?想不到王妃居然对这个感兴趣。”
花容看着九王找书的背影,又回身看了看九王的桌案,桌面很大,全是公文,右边的几本堆都很整齐,似乎还未翻动,桌子的左角已经堆了很高的一层,有些凌乱,想来已经处理玩了,想起陆夏之前说九王常常忘记吃饭是真的,桌子正中的纸张上的朱砂的似乎还有些湿润,花容出于好奇快速看了下上面的内容,似乎和粮食有关,还有……大兴,花容很想拜托九王打听下自己家人,花月也快到了嫁人的年纪,花容担心妹妹所许之人是否是良人,又担心年幼的弟弟——花云无人管教,她好想摸摸带着软弱的粉嫩小脸,自己难过时,花云总是用自己肉肉的小手摸着她的头装着小大人说:“阿姊,不哭,小云会保护阿姊的。”
她好想问问花云,他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乖乖听教书先生的听话。花容正想着脑袋似乎被什么砸了一下,听见背后传来九王的声音:“又发什么呆呢?给你书,王妃是要在这里看还是拿回去。”
花容接过书,又转头看了眼桌上的公文,抿嘴道:“殿下还没吃饭吗?陆夏说您总是忘记吃饭。”
九王把手背在身后:“恩。”走过去打开食盒,挑挑眉头,看向花容。
花容问曰:“怎么了?”
九王不语暗示花容过来,花容上前看见食盒里有两幅碗筷,也明白陆夏的小心思了,脸色通红:“殿下……这……陆夏她……”
花容眉心微起,有些纠结的模样,逗得九王一乐,笑曰:“行了,陆夏这丫头,鬼点子一向多的很,既然如此,你也吃一点吧。”说完将食盒提到房间正中的圆桌上,自顾自拿出食盒,给两个碗添了汤,拍拍旁边的凳子“坐吧。”
花容无奈坐下,道谢接过九王递来的碗,花容不饿吃的很少,九王基本吃了个干净,未等花容起身,自己就开始收拾。
“殿下……”
“怎么了?”
“臣妾来收拾就好。”
吃饱喝足,九王似乎心情不错:“怎么?想起要履行妻子的责任了?我以为王妃快把本王忘了。”
“……”花容听罢了,小脸微红。
“行了,小事而已,记得把食盒提回去。”
花容拿上书和食盒,九王已经从新坐下处理最近的一些工作,花容屈膝行礼,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站在门口没动。九王没有听见开门声,抬头果然看见花容还站在门口,询问:“怎么?王妃还有事?”
花容两手抱紧书:“上次在庙会的事儿……”花容轻轻吸一口气“臣妾斗胆想问问殿下如何想的。”
九王不言,过了一会儿,放下笔,看着花容笑容温和淡漠:“本王不过偏远之地的小小封王,谈何杀生大权?王妃太过忧心了。”
花容没有走,她知道九王信不过她,可一个身处高位哪有那么容易听信他人?他要争夺的要争夺天下最华贵的那把椅子,龙椅的血腥味太重,只有权利财富的金光才能掩盖欲望的红锈,亦如上位者的心,不千般包裹如何刀枪不入?
花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总想听到九王能给自己一个答案,也许不过是随口的安慰之语,但这一句话,只是这一句话,也能让她的心不再慌张无措了,花容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她的心已经默许了自己的丈夫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也许……在这个大人物的权利斗争里小人物的她唯有骗自己说我的丈夫:我陌生无比的丈夫还是能依靠的,是一诺千金的。
九王看着门口的女子,偌大的雕花大门下,阳光从门框外落下道道残影,打在花容的身上,小小的身板拉出一条常常的影子,孤寂又无助,那一瞬间九王心软了。他想起昨日上午罗安的话,这个时代的女子很奇怪,她们总是寄希望于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她们似乎是没有思想的木偶,理所当然的嫁人,理所当然的期盼,又理所当然的忍耐。但眼前的这个娇小的身影,她的手上还抱着很多贵族的公子哥们都望而却步的律令注解,那道阳光拉长的人影,一路蔓延来到他心里——他心软了。
傍晚花容回到院子,九王没有告诉她想要的答案,他没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夜已深,王妃回去吧。”
红阳下的这道背影,那么宽厚,那么高傲,又那么的……难以触及。
花容想起众臣聚会的那晚,她紧张的几乎无法迈出脚,九王牵着她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暖,几乎可以抱完她的手;他与众臣谈笑风生;他轻笑洒脱的接受他们的跪拜,仿佛一个天生的帝王;他可以那么轻易的看出她的想法,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自然而然地调笑她;后院门口给她整理披风;元宵的庙会时他告诉她烟花是为百姓放的,那时候她看他的眼睛时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情绪,原来她也会像男子一般期待一个盛世;放河灯时她的试探,他只是问她她自己呢?
花容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她是幻想的,幻想她也能幻想自己的后半生,但是如今……她的幻想……破灭了吗?
陆秋出来,手里提着六角宫灯,眼神有些担忧:“王妃要回来怎么不派人跟着?深蓝呢?这丫头,怎么如此放肆?哎呀,您就不能多等等,派人先来通知我们,这天还凉呢,夜里风吹着多不好。”陆秋捏捏花容的手试探她的温度“你看这冷的,怎么不自个儿注意点?殿下也真是的。”
花容听着耳畔的关心,鼻尖一酸,一行清泪滚落,再也收不回去。
陆秋见花容眼泪吓到了:“王妃这是怎么了?为何哭了?”揽过花容回屋“我们快回去吧,别在风口上站着了。”
回屋后给花容温了个手炉抱着,为她脱袜洗漱,花容只是静静的坐着,等到陆秋做完,坐到花容旁问:“王妃怎么了?可是遇上什么事儿了,怎么好好的出去,回来就哭了?”
花容看着陆秋,桃花的眼哀意难消,让陆秋心疼又不知如何安慰,用手绢擦着花容的眼泪,只听花容说了句“没事。”埋头抱着陆秋,哭的伤心,陆秋叹气,慢慢拍着花容的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只是之后莫要再想了,郁气难消总是伤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