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潜,晨光熹微。
初夏的清晨,云雾飘飘忽忽地在山水间游荡,恍若仙境。
一阵微风拂过,弥漫的云雾稍散,野岭若隐若现。
渭水一方,河畔居住的人家们全部都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醒来,趁着天气尚且凉爽,暗自下定决心,要早点干完今天的农活。
魁梧的汉子们草草地吃过早饭,便扛着木锄,三三两两的互相走在一起,准备开始新的一天的农耕。
“啪嗒、啪嗒...”
而勤劳的妇女们也不甘落下风,正卖力地在青石板上捶捣着昨日更换下来的脏衣,一阵阵急促的砧声此起彼伏。
“这孩子,唉。”
老翁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门,一眼就瞥见小湛起趴在窗台上睡着了,有些心疼。
只见老翁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内室的床上,轻轻放下,生怕惊醒孩子。
做完这一切后,老翁就提着一把布满锈迹、还有着数道小缺口的砍刀,出门而去。
“沙沙”
老翁钻入灌木丛中,绕着木屋的四周,开始清理无用的杂草木植。
这里无喧嚣,静谧,而悠远。
歇息时,老翁将砍刀负于腰间,整个人置身于迷离的烟雾中,眺望河畔,看轻舟一叶,观青山隐隐。
画里不知身是客。
日上三竿,刺眼的阳光透过内室的小窗格,投射到小湛起稚嫩的小脸上。
昨晚很晚睡的小湛起终于眯着眼睛醒来,他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揪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他不敢相信昨晚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自己真的有救了?
他的病,只有他最清楚。
隐于骨髓中的胎毒,像沉眠在蛇窝的群蛇一样,一旦暴动,小湛起会浑身冷汗直下,疼痛不止,好似体内群蛇自内向外,吞噬他的血肉,内脏...
病,随着小湛起年龄的增长,由最初的一年一次,已经发展到每三月复发一次,并且还有要加重的趋势。
每想到这里,小湛起都害怕不已,胆战心惊。
他经历的再多,也还只是个不到七岁的孩子,有的仅是对生命的渴望。
为了治病,服药,换血等,都还算作平常事,甚至连听着都瘆人的刮骨剔毒,小湛起也“体验”过两三次。
那悉悉的刮骨声,小湛起现在想想都还不寒而栗,全身起鸡皮疙瘩。
可这一切疗法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每次痛苦的治疗后,顶多半年时间,胎毒又将重整旗鼓,再次席卷而来!
“咝,好疼!”
小湛起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捏了很久,疼的他呲牙咧嘴,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
“看来是真的没错了,嗯?我怎么睡在这里?一定是爹怕我着凉。”小湛起忽然发现自己躺在内室的床上,自言自语道。
小湛起不是一个爱拖拖拉拉的人,既然醒了就不会继续赖床了。
他可是很珍惜生命的,不会轻易浪费时间。
“爹!”
刚迈出内室,小湛起就开始放声大喊,呼唤父亲。
“哎!小起醒了啊,刚好,快出来洗把脸,爹给你煮了你最爱吃的栗子粥。”
老翁并未走远,就坐在河畔旁的树荫下,正拿着把小扇,对着一口不大不小的铜锅下的柴火堆扇着风。
“咕噜咕噜”
铜锅内,一粒粒金黄色的栗果不断在白米粥上下来回翻滚,逐渐软糯起来,一股浓郁至极的栗子清香渐渐散发开来,无比诱人。
“好香啊,爹最好了!”
小湛起几乎是闭着眼,全靠闻味,来到老翁身边。
“呵,快去洗漱,这粥还得等一会儿呢。”
老翁看到孩子这个样子,不禁觉得好笑,摇了摇头,用小扇子轻轻拍打了下小湛起的头,让他赶紧先去洗把脸。
夏风呼呼地吹着,老翁倚靠着一棵垂杨柳,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身旁,感到很温馨。
“何谓家?”
这六年来,老翁脑海里时常会想到这个问题。
六年前,他过的是跟现在完全不同的生活,甚至可以说是另一个“世界”。
修炼者,弹指遮天,万法不侵。
老翁年少成名,作为湛家一脉的子嗣,他天赋不弱于同时期任何家族势力的少年郎们。
就拿十二年前的那一件事来说,他都是这片大陆最被看好的天才之一。
曾经意气风发的白衣少年,携貌若天仙的道侣,这对神仙眷侣,可是羡煞了旁人。
时光蹉跎,光阴荏苒。
谁能料到,他现在落得修为散尽,妻亡子病,而且岁月磨光了他的所有锐气。
“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天意。”
老翁很是豁达,对他来说,现在只要孩子的病好了,就是对他最大的慰藉。
他已经不奢求回到修炼界,或者说现在的生活就挺好,他很满意了。
“爹,粥快煮干了!”
小湛起走到树荫下,鼓着腮帮子,气冲冲地向发呆的老翁眼前挥了一下手。
“哦哦,是爹走神了,加水,加水。”
老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连忙向铜锅里注入些许清水。
这时,栗果已经完全化开,整锅变成了淡黄色的绵绸米粥,浓郁的栗子香气彻底和白米粥的清香混在一起,让人胃口大开。
“再等一会,就能...喂!”
老翁刚搅拌一会,就发现小湛起凑了上去。
这孩子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把勺子,眼疾手快地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一溜烟跑开。
“哎,这孩子...”
老翁叹了口气,不过心里却是很舒心。
这孩子自从知道自己能医好,他的心境就发生变化了,不再困于心扰。
小湛起一路飞奔,还得小心注意,别洒了这一小勺米粥。
“呼,好烫!”
他刚跑了没几步,就急不可耐地尝了起来。
“真好喝!”小湛起咂咂嘴,仔细品味着。
没一会儿,这一小勺栗子粥就全到了肚子里。
他咽得太快了,不过米粥确实很润滑,没等他尝出味,过足瘾,就没了。
心思活络的他大眼一转,又提着勺子,像负荆请罪一样,走了回去。
“爹,我错了,不该这么贪吃,以后不会了。”小湛起低着头,表情装得很到位,一副认错的姿态。
果然,老翁很吃这一套,直接递过一只盛满栗子米粥的小瓷碗。
“爹不是不要你吃,你吃慢点儿!”老翁温声细语对小湛起说道。
“知道了。”小湛起像一只小兽,疯狂点着头,透着一股子顽皮。
“啧啧,好甜啊!爹,你也快吃吧。”
小湛起两眼放光,舍弃了小勺,双手捧着小碗,迫不及待喝了一大口。
“嗯,爹这儿也有呢。”
老翁指了指脚旁边的树墩上,同样大小的碗口在透过稀疏柳叶的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咕咚咚”
小湛起就这样一大口一大口地喝着,没多一会儿,小半锅的栗子粥都纷纷滑进胃里,过足了瘾。
正当小男孩大快朵颐时,老翁告诉他一个消息,一个让他为之兴奋不已的消息。
“明天一大早,咱们就去圣城,治病!”老翁的话语铿锵有力,像是一下子抒发出这些年的积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