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差咸以摇晃着身体勉强站立了起来。他的左腋下夹着一只黑色的大圆肚酒坛,皱巴巴的黑色西服套装,内穿白色衬衣,肚腹高高挺起,似乎快把衣衫撑破。他的身材圆滚滚的,象另一口会行走的窑烧酒坛子。脸部皮肤是孔雀绿色,布满黑色小麻子,圆头白发圆眼肉鼻,齐耳直发披散。两只光脚只有左脚随意套在一只圆头黑皮鞋内。
他晃动了两下醉酒发晕的大脑袋,紧接着把赤脚朝地上使劲一跺。紧随这个动作之后,他的身体开始向上长高。转眼之间身长便增加到近百米,和旁边这棵树一样高。和百米的身高相比,没有膨大的身体的宽度显得过于纤细,像是没有长出树叶的一枝孤独的树干。
咸以两眼大睁,像一对溜圆的乒乓球。眼中的倦怠不见了,反而闪烁起湛湛精光,像是乒乓球燃烧了起来。他咧开嘴“嘿嘿”一笑,伸出手在树顶摘下一片耳朵形状的纯绿叶,放入嘴中大口咀嚼,“扶摇兄虽非神木,这苦味却可解酒。冥界栋梁之材呀!”
“本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本名行者。不叫扶摇。”语音刚落,两枝树干手腕粗的梢头扭曲,猛然如同钢鞭从上和下两个方位直扫向咸以。一枝挂满耳状的叶子,另一枝生长着鼻形叶。伴随着刺耳的呼啸声,树梢经过之外,温度骤然飚升到极高。
咸以没有防备,冷不丁被枝条抽中胸部和小腿。巨大的撞击力将他直线撞飞,“咚”的一声巨响,他人已经跌落在百米远的地方,身形也缩回原样。他怀中的酒坛子依然被他紧抱在怀中,居然没有掉下来。
“行者应苦修行,树兄为何舍不得一片耳叶?”他微皱起几乎连成一条线的两条浓密黑眉,带着夸张的愁闷和疑问的表情,一面抚摩肥厚的屁股,一面如一阵风般飞回到浓密的直径达到百米的圆盖树冠下。
他用蒲扇般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其中一根干枝,“咸以与你同饮此美酒,算是搭谢你的一片耳叶。”他抱起酒坛子,将口子向下倾斜。清香甘冽的酒液从坛口流出,如一条连贯的透明细线,落到地上,钻入地里。
整棵树的七根骨干枝一齐晃动起来,叶子摩擦簌簌作响,“胡闹!”树干中心传出的声音低沉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行者只在此地潜心修行。你这一坛酒喝了三十六年,浓烈的酒气如污秽,氤氲盘旋在四周,已经扰乱我辈清修之地。”
在两个鬼魂争吵时,一根直径不超过10厘米,通体绿色,其间杂以极小铁锈色的枝杈从树冠中抽离出来。它好像一条竹叶青蛇在树丛中不出声地滑溜,悄悄地从咸以身后的方位向他靠近。
随着一声清脆尖锐的呼哨,这根枝条瞬间窜出去,把咸以抱在怀中的酒坛子结结实实地缠绕上三四圈,出其不意向外拉。这股扯力非常巨大,轻而易举就从他怀中带走酒坛子,然后迅速抛上高空。这几个动作在一眨眼的时间内完成,毫不拖泥带水,如流水行云,似信手而发。
看到酒坛子被抛向远处,“喔!”咸以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再次偷袭,更没有想到偷袭者居然会打他的酒坛子的主意,因为担心美酒而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
他的目光紧紧抓住从空中向地面坠落的酒坛子,“不!这可是我的宝贝,狡猾的行者。”话音未落,他像一只离弦之箭射向快要落地的酒坛。
“哈哈!”行者的七枝树干一起摇摆,发出报复成功后的谑笑声。小枝杈如影随形,紧跟着咸以,在他伸出手臂而手指头快要碰到酒坛子的时候,抢在他的前面用梢头卷走酒坛子,再次抛向空中。
咸以快速移动的身形骤然停顿,愁眉苦脸地望着高空中打着转的酒坛子。
一股浓烈醇厚的酒香飘扬在四周。酒液从坛子口洒了出来。
“唉呀!行者你是在暴殄天物!我的美酒。”咸以顾不上和行者理论。他仰起头,跟随坛口的方位移动身体,张大了嘴,去迎接洒落下来的酒液。他的步履平稳而疾捷,居然没有让一滴酒洒落在地上。酒全落入了他的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