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黑色的剑,十几柄仍在黑色剑鞘里的烂大街的剑齐刷刷的放在桌子上,剑柄的纹饰和悦来客栈里的气氛昭示着这十几柄剑分属两个对立的团体。
上官零一身玄色男装,长发高束,缩在一个小角落里大口大口的吃着牛肉面,耳朵却竖的老高,同时身体也绷得很紧,她决定那两拨人一但打起来就乘乱溜号赊账。
“张大山,你们是打算一路跟上铸剑山庄吗?”一个满脸胡渣的彪形大汉手附在剑上,打破了沉默。
“什么叫跟?我们只是恰好不幸同路而已。”那个叫张大山的长得却像只瘦猴。
“哈哈哈哈!就你们北辰帮这种小到看不见的小帮派也想参加试剑大会?!”以彪形大汉为首的一众人等满脸嘲笑。
张大山身后一票人持剑而起,却被张大山抬起一只手拦住:“燕思思,我北辰帮虽小,好歹也是一刀一枪拼到今天的地位,不像你的华武堂,说是名门正派,确一派土匪行径!”
“噗……”上官零被燕思思这个大名雷的外焦里嫩,一个没忍住,将最后一口面汤喷了出来。
燕思思拔剑而起,怒气冲冲的指向上官零:“毛头小子!你对我华武堂有什么意见吗?”
上官零擦擦嘴,一脸谄笑:“燕大哥息怒,小弟只是路过,你们继续继续。”
燕思思虽然长相彪悍,但也是个有脑之人,原本差点带着兄弟们冲上去,但经这上官零一耽搁,心中怒火有所平息,掂量着此时和北辰帮真动上手也不见得能占上什么好处,拍桌转身:“兄弟们,今天咱们不跟北辰帮一番见识,咱们走!”
上官零看着转身就走的燕思思,愣在了当场:我说大哥,你就这么走了啊?好戏就这么没了啊?我还得自个儿掏面钱啊?
走出客栈,上官零看看只剩两个铜板的荷包,长叹了口气……
入夜的漳泉城街上行人渐渐稀少,上官零掂掂手中下午代笔书信赚的小碎银子扬起嘴角,准备投店休息,却突然看见眼前屋顶上一黑一银两道影子闪过,而那黑色的身影还如此的熟悉,上官零把银子往腰间一揣,提气跟上。
李京越捂着胸口喘着粗气,看了一眼身后穷追不舍的人,打心一横,在城外树林中停住了脚步,执剑回身,调整内息,看向追来的人。
慕容逸风本以为父亲让自己来接当朝左相林成堂多半是想撮合自己和林相的幺女林如月,没想到竟碰上有人行刺林相,那行刺之人倒没什么,但眼前蒙面的黑衣人不仅在自己眼皮子下救出了刺客,还在生抗下自己一掌后带着刺客脱离了护卫们的追击,如今为了那刺客更是不惜以己为饵奔逃至此。
李京越感觉到内息翻涌,那一掌怕是伤到了内脏,事出紧急,师母的丹药全留在了客栈,看着一席银衫,面带半副银色面具的慕容逸风在眼前站定,李京越长吸一口气:“银衫剑舞慕容逸风,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身手果然了得!”
慕容逸风一顿,不是因为被喝破身份,而是因为从这句话竟听不出对方已然受过自己五分真力的一掌。
就在慕容逸风一顿的刹那,李京越用尽全身气力,持剑扑向慕容逸风,一惊过后的慕容逸风迅速持剑横挡,两剑相碰,竟是激起点点火花,一碰之后,随即分开,慕容逸风看着手中剑刃变蓝的蓝羽暗惊。而李京越在搏命一击后已然支撑不住,靠火曦稳住身形,硬硬将口中的鲜血咽了回去,轻叹口气,准备迎接来自慕容逸风的最后一击。
躲在一边草堆里看着一身黑还蒙着面,拿着火曦还被打的节节败退的李京越,上官零在心中将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暗骂了一百遍之后,看到慕容逸风提着灌入真气的剑向李京越袭去,上官零摸起一根树枝,一咬牙冲了过去……
慕容逸风看着地上断成几截的树枝,握紧手中的蓝羽,心中波涛起伏,嘴角却扬起了一种恰逢敌手的笑,而那柄被称作蓝羽的剑,也发出了嗡嗡的轰鸣,仿佛不服气于被一根树枝拦下。
两里外的竹林里,上官零往李京越嘴里塞进颗丹药,背着他一路狂奔:“李京越!你个臭小子!不是刚下山半个月就要嗝屁了吧?!喂喂!我冒着被砍死的可能把你拽出来,又冒着被压死的可能背着你跑路,你给我争点气,别死我背上啊!我花了半年炼的‘追命’都给你吃了,你给我好好活着啊……”
在上官零背上的李京越嘴角抽搐:为什么快要死了听到的不是紫鸢温柔的呼唤,而是上官零那个臭丫头欠揍的絮叨?
李京越感觉到有只手在温柔的抚摸他的脸:难道我已经投胎转世了吗?迷迷糊糊中,李京越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张精致美丽的脸庞映入眼帘。
“紫鸢?!”李京越喃喃的唤道。
风紫鸢微红的双眼噙满了眼泪,嘴角却绽放出笑容:“京越!你终于醒了!”
原来我还活着!李京越大手附上还停留在自己脸上的小手:“放心吧!有你在,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是有我在,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上官零端着一碗药大喇喇的走了进来,破坏了一屋子美好的气氛。
风紫鸢抽回手,起身迎向上官零。
李京越偏头看着一身青色男装,一脸鄙夷的上官零:“原来不是做梦。”
“什么梦不梦的!”上官零将药交给风紫鸢,来到床边一把搭上李京越的脉:“嗯嗯!臭小子命够硬,死不了了,连睡三天,恢复挺快!”
“师妹……”
“喂喂!别那样叫,怪肉麻的!”上官零挠挠头:“你小子命大,逃命都能被我看到,背了十里地给你背回来,还得把脉开药,怕那个面具男找你,一张方子愣是分了五张,你说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师兄啊!”
看着不停唠叨的上官零,李京越笑笑:“谢谢了!”
“好说好说!这药钱都是嫂子给的!”上官零看看端着药的风紫鸢:“嫂子,你这三天一直没怎么休息,这不师兄醒了,你去休息休息吧!”
风紫鸢知道这对师兄妹有话要说,脸上绽出一个绝尘的微笑:“嗯!药记得喝!”说完便转身离去……
“李京越!你怎么能任由嫂子乱来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这刚下山半个月就差点把小命送了!”风紫鸢一走,上官零又开始了唠叨。
李京越刚毅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灭门之仇,如何冷静!”
上官零端来药,扶李京越坐起喝下,叹了口气说:“当年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朝廷那些道道我也管不了,但你们这样无异于螳臂当车,听我句劝,先拼出能和林相相抗的地位,再翻案吧!”
李京越刚想说什么,上官零却从脖间摘下一块玉佩,放在李京越的手上,认真的说:“你我情同亲兄弟,哥哥有难,我这个当弟弟的不能袖手旁观,这是自小一直跟着我的玉佩,拿着它去找我爹吧!凭你这身武艺,努力在军营里闯荡吧!”
李京越双眉紧锁,握紧玉佩:“零……”
“好兄弟,讲义气!不要太感动!我爹要问起我,就告诉他等我玩够了就会回去的!”
“零……”
“啊呀啊呀!不要这么客气啦!我正好要去青城的试剑大会,听嫂子那意思林相也会去,小弟去给你打探打探!对了,你吃了我的‘追命’,追回了小命,我已经找嫂子象征性的收了点钱,当做我的盘缠吧!”上官零起身向门口走去。
“零!”
“那个,保重身体!后会有期!”上官零奔出屋,关上门。
身后门上啪的一声,伴随着碗碎掉的声音是李京越的低吼:“上官零!记住!你是个姑娘!”
上官零摸摸鼻子,对着隔壁屋打开门的风紫鸢微微一笑:“嫂子,师兄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说罢风一样闪下了楼梯,还不忘用内力传来一句:“记得那药还得吃半月啊!”
京城城东,当朝三皇子睿亲王慕景殊的府邸,府内书房中,桌子上放着四张人物丹青及几页文书,慕景殊坐在上位看不清面色,作为睿亲王秘密卫队暗部队长的吴世英站在下位,满心的挫败感。
书房书柜暗道打开,闪进一个白色的身影,来着是平西侯府的小侯爷尹墨辰,尹墨辰拿起桌上那幅美人的丹青,一脸笑意:“怎么?三皇子也着急找女人了?”
慕景殊一记眼刀飞过去,示意他看清楚再说话。
尹墨辰一一看过桌上四幅丹青,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我说怎么气氛这么压抑!堂堂暗部居然能失手!这戴着面具的就不说了,这个娃娃像又是什么情况?”
吴世英脸上一黑,头低了低,慕景殊一声叹息:“世英,你也尽力了,先下去吧!跟紧李京越和风紫鸢,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是,主子。那慕容逸风和上官零……”
“暂时不用操心,先下去吧!”
“是!”退出的吴世英握了握拳头:银衫剑舞慕容逸风从小面具就没离过脸,知其长相的只有父母,如今其母已逝,绘不出真容也罢;倒是那个上官零,十多年前上山学艺,除了滇南山上那一对师傅,连其父母都不清楚其如今长成啥样了,而在客栈寻到李京越等人的暗部竟是连其面容都没看清就被她溜走了,这让一向以轻功自傲的暗部众人颇为受挫,只能拿出其6岁时的丹青交差。
书房内,尹墨辰随意的坐在慕景殊的一侧,把玩着纸镇,道:“终于找到风大人的遗孤了?”
“嗯,十年了,我说过,我定会为他平冤的!”慕景殊的眼睛在烛光下发出熠熠光辉。
“景殊,你越来越像这里的人了!”尹墨辰看着手里的纸镇,似是陈述似是感叹。
慕景殊微微一笑:“墨辰,你的未婚妻好像很厉害哦!你要不要去看一看啊?”
尹墨辰放下纸镇起身,笑着看向慕景殊:“暗部不用操心的事让我操心,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慕景殊将手放在尹墨辰的肩上,用力握了握。
尹墨辰拍掉肩上的手:“别恶心了啊!我走了!”转身走向密道。
看着尹墨辰的背影,慕景殊微微一叹:十年前的灭门血案,被冤的恩师,如狐的左相,如狼的太子,过去无法改变现状,而现在要改变历史!尹墨辰,你是我在这里唯一能相信的亲人……
千里之外,青城近郊乌璐山的竹林中,上官零叼着根从官道上撇下的巨大狗尾巴草,坐在地上依靠着一株绿竹,透过竹叶仰望星空,脑中天马行空的构思着自己闯荡江湖扬名立万的光辉前景。突闻一阵马蹄声伴着刀剑声由远及近,上官零站起拍拍屁股上的灰,一个纵身跃上了竹子上端,手脚并用的固定好自己,心里暗暗嘀咕:为毛藏身的时候连个枝干粗壮的树都没有!
一身血污的张大山伏在马背上向前疾驰,所剩不多的手下仍在拼命抵抗身后一群黑衣人的追杀。然而,北辰帮众人完全不是那群黑衣人的对手,形势转瞬即下,黑衣人首领从马上跃起,持剑直向张大山的背心刺去。恰在此刻,张大山的马似是被什么绊倒,失了前蹄,连人带马摔了出去,张大山凭此避开了致命的一击,而那匹马头恰撞上了一根极粗的竹子,躺在地上断了气。
黑衣人首领提剑缓缓走向依着竹子,扶住胸口,气若蜉蝣的张大山,身后,北辰帮的兄弟们已悉数倒在了血泊中。黑衣人首领用剑尖指着张大山的颈项:“把东西交出来!”
张大山扶着竹子缓缓站起,卡出一口脓血,眼神熠熠的看着眼前的人:“我到死都不会把它交给林成堂的狗的!”说罢微扬的嘴角流出血水,眼神渐渐黯淡下去。
黑衣人首领见到张大山突然咬舌自尽,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捏掉了他的下颌,然而,为时已晚,手中仅剩一具尸体。
“搜!”黑衣人首领转身命令手下,同时,自己也在张大山的身上一阵搜寻,如同他的手下们,均是一无所获。
“报告首领,没有。”
“嗯!”黑衣人首领看着张大山,顿了顿,命令道:“消灭证据,撤!”
“是!”众人异口同声,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盖,倒向北辰帮众人的脸面……
众人走后,上官零长叹口气回到地面,走向张大山已死的坐骑。众人都以为这匹马是被绊后撞死,只有竹上的上官零看见张大山在瞥见前方的粗竹的瞬间将一件东西塞进马腹并同时暗器弹向马的前蹄,一切仅在一瞬间完成,碎石、粗竹,没有人怀疑那匹马的死因。
上官零在马前蹲下,从马腹的血窟窿取出一个血红的锦囊,锦囊中一块翡色新月形玉坠,沾染着丝丝马血,玉的一面“樱”字刚劲狂野,另一面的“枫”字却娟秀羞涩。上官零虽不知道两个字的含义,但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这块玉的分量,她轻叹了口气,擦干净温热的玉坠,郑重收好,第一次,面上没有任何笑意:左相如狐,林成堂,你究竟是一只怎样的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