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朝他递了一杯酒:“朝廷抑兵太久,没有骁勇善战的将士。近些年来,北方边界屡屡为患,这是大乱之象。”
杨煜接过酒杯却不打算饮:“他灭我苏家满门,我为何要替他守疆土?”
明明说出来的是些大不敬的话语,如果隔墙有耳,不消多时他们皆会因为妄议朝政而枷锁缠身。
可何老仿佛听不出杨煜话语里的怨,只是笑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六十就在朝堂上表乞骸骨?”
杨煜挑眉:“身体不适,疾病缠身?”虽然他这么说着,可面前的何老却是算得上老当益壮,若到七十正常致仕也没有谁多说些什么。
何老放下酒杯,抖了抖自己的衣袍:“这就是皇帝的意思。”
杨煜扯了旁边花园的一根草,叼在嘴巴里:“这跟我又有什么相关?”
何老露出老练的笑容:“当年圣祖托孤,丞相李甫林在朝廷之上独大,欺陛下年幼,而今陛下已经成年,却仍旧处处受他掣肘,而中宫之主也是李氏嫡女,陛下已陷入此等绝境。”
杨煜手上把玩着狗尾巴草,面上装作不在意,但确实是用心在倾听。
何老似乎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听进去了,歇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重文轻武只是丞相的主张,所以内忧外患的时候,陛下势必需要一些能臣。而我的任务就是替他寻找那些能臣。可惜世人大多眼拙,竟纷纷弃武从文,极端之下必然是倾覆之祸。”
何老说完只觉得刚刚入嘴的美酒,现在简直极为苦涩。
“朝你府上递名帖的人多了去了,何苦单单看中我一个。”杨煜并不想到这趟浑水里面去,何况还是帮一个对于自己来说犹如仇人一般的人。
“那些酸腐秀才朝廷已经够多了。何况我之前的门生个个也皆是文臣,固然文臣能安邦,可定天下,还需要武将,你可明白?”何老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杨煜的时候,就是在间酒肆茶楼里。
当时有对孤儿寡母被当地豪商羞辱,众人围观却不敢上前。只有杨煜一人从他邻桌飞身而起,挑了女子巾帕蒙了脸,单手耍得一把软剑,出手不过三两下,就将富商及其一众家仆打倒在地。
大快人心之后,没留名姓就走了。还是他经过多方打听,才得以探知杨煜的真实身份。
这样的人正符合他的条件,至于后来第二次在酒馆相遇,那纯属是他精心安排的一次相遇。
一壶酒收买他的说法,只是他用来骗杨煜的。
“那我也不愿意。”杨煜在等,等他最想听到的一句话。
“若你愿意为陛下效劳,你多年的心愿,我们可以帮你达成。”何老为官这么多年,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他很清楚杨煜最想要的是什么。
“好,我答应你。”杨煜吐出嘴巴的草,然后朝着何老走近:“其实你让我给你当学生不是因为我俩相知,对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在酒肆茶楼,我旁边的人就是你吧。”
何老愣了一下:“你真的很聪明。”
杨煜目光闪动了一下:“如果不够聪明又怎么能活到现在?而且世道喜欢聪明人。”
何老见他少年老成,一瞬间也有些感慨。
当年之事,他多多少少也有耳闻。陛下当时正为边境之战烦忧,哪还有心思放在别处。
此案全权由皇后查办,可从宫里传出来的就是皇帝一怒为中宫,大开杀戒。
其中必定有些猫腻,可当时陛下手中无权,又哪里能调查些什么?左右无非是丞相一句话罢了。
“既然你已经认了我为师,我势必也要尽到老师的职责,架子上的书你尽可拿去翻阅。”何老朝着房中的架子遥遥一指,示意杨煜过去。
天下没有白送到门口的好处还不要的,杨煜进了门,随手拿了几本书籍,上面有些是济世救国的方略,都是圣人留下来的孤本,还有些是只在江湖上传闻里存在的武功秘籍。
“多谢。”杨煜只从其中挑选了一本。
何老见他并不多拿也没有说什么:“这件事我会禀明圣上,给你一个机会,但是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杨煜笑却不再多言,这件事他不急,毕竟近在眼前的敌人还没有除掉。
这天夜里,钱多多做了个梦。
梦里,红墙砖瓦闪现,檀窗处有人环佩玎珰,屋内灯火不明,晦暗之间夹杂着谁的窃窃私语。她听不清楚,看不通彻,梦中的一切都被烟雾环绕,紧接着就是一个木雕的小人身上带着血静静地躺在角落。有谁悲愤哭泣,有谁在冷笑威逼。突然一把明晃晃的刀朝着她而来,她躲闪不及,下意识闭眼大呼救命。
钱多多猛然从床上起来,头上的冷汗还没有干。她死命地抓着被子,刚刚那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地让她胆战心惊。仿佛那个梦就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而这梦连细节都能这样清楚,绝对是原主放不下的事情。
钱多多想到这里,心思就沉重了一份。按理来说,梦里的建筑分明就是皇宫的红墙和琉璃吻兽。可原主一个江湖的妖女怎么会有这些记忆?若不是亲身经历恐怕很难记得这样清楚,钱多多只觉得似乎有一张巨大的网把她团团围住。
先前疑心原主的死因以及她这并不算强悍的武功是如何在武林中得到妖女的称号,而今还要怀疑这原主跟天家还有关系。
钱多多脑袋里似乎有些东西一直在叫嚣个不停,这觉她是睡不好了,便起身披了外套,刚准备下床,就听得屋顶上有细小的脚步声。
原主的敏捷度还在,可是武功这事却是为难了钱多多。只听得屋顶上的脚步声密密麻麻,钱多多可不觉得是人家大半夜不睡觉来她这破地方遛猫猫。想起前几天在林间那大汉留下的狠话,她心都凉了半截。
眼下,楚儿在隔壁,如果她轻手轻脚地求救是最为保险的方法。
钱多多也来不及细想,吞了吞由于害怕而产生的口水小碎步朝着门口跑去。
可老天偏偏不给她这个机会,还不等她行走几步,几人飞身而下连话都不多说,朝着她面门提剑而来。
那真是股凶杀之气朝着自己扑面而来,钱多多凭借本能侧身躲过一下,结果又有人从旁边出一剑,她哪里还敢耽误只好放声大喊:“救命,救命。”
几名黑衣人见她只躲不攻便相互换了一个眼神,紧接着将她团团围住。眼看着那剑尖就要刺到她身上,一个石子穿云而来正好打在那剑锋之上,剑锋偏移一寸,虽未曾伤到她要害,到底也是削断了她一缕鬓发。
“接着。”楚儿闻声赶来,丢给她一把剑,转身就与其余的黑衣人搏斗起来了。
钱多多握着这玄铁制造的剑,心里只觉得沉重无比,可偏偏还要紧紧握着。
与黑衣人过了几招,钱多多只觉得气息不顺,眼看又要吃人一剑,所幸楚儿已经将那些人解决干净,转身帮她接了一剑。还不等她细看,就见楚儿一个旋转飞踢,那人便倒地吐血。
“走。”那倒地的黑衣人见形势不对,起身擦了嘴角的血飞身就走,剩余几人得了命令也飞身紧跟。
“你没事吧?”楚儿四处看了看确定他们真的走了之后对着钱多多问。
“差点见阎王了。”钱多多丝毫不觉得这种打斗场面很唯美,她只觉得自己的虎口发麻,还一阵一阵的疼,“那些人都是什么人?”
楚儿收了剑:“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无非是你江湖上的仇人。”
钱多多能够感觉到楚儿在故意避开她的目光,算起来她穿越这么久,她从来都没有问过楚儿关于她和原主的事。
原本她只是想着安安分分在这架空的时代苟且一生,发点小财。可是好像总有一些阴谋在让她丧命。
“楚儿,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钱多多把剑丢在地上,认认真真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