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都花了,我没钱了……”古雨一个劲儿地躲。
“少废话。别让我费事!”夹克大哥怒了,一把拽住古雨的胳膊,用手上下搜,“屁股兜里是什么?拿出来!”
“不行不行,那是我的……”古雨用手捂着,可还是被夹克大哥掏了进去,一个拉,一个拽,最后咕咚一声,古雨摔倒在地。
“……那是我的尾巴!”他哀嚎道。
夹克大哥一看手里拽过来的东西,果然是一根肉乎乎的尾巴,根上好像还带着血,仿佛不住扭动。
他顿时一惊,甩手把尾巴扔了出去,连退好几步:“什么鬼东西!?”
就在这时,正好听到有警笛的声音由远而近,古雨趁机大喊:“来人啊!抢劫啊!抢我尾巴……”
“他妈的!”夹克大哥刚才被吓了一跳,气势已弱,此时又听警笛越来越近,狠狠骂了一句,“下回我让你见血!走……”说着快步跑开,那个眯眯眼的跟班小弟也慌慌张张地跟着跑了。
呼……古雨松了一口气,爬了起来,刚刚那一条就是自己中的鼓励奖——猪尾巴,本来觉得啥用没有,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也能救急。
警笛声由近而远。
他拍拍土,走到一直呆立在拐角的女孩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嗯。”女孩低低应了一声。
古雨偷眼看看这个女孩,她头发盖了半张脸,脸像电视那样方,两个黑豆似的小眼睛,龅牙如蒜瓣一样,容貌确实不太好。
“你不用谢我,见义勇为是应该的,不用谢……”古雨说了两句,发现女孩根本也没要谢他,拎着购物袋就走了。
她低着头,头发散下来,面无表情。好像对受人欺负已经麻木了,不管是抢劫她还是搭救她,都不会有什么大反应,就像祥林嫂一样,眼睛间或一轮。
“啊,你要回家么?”古雨跟上去接着问道。
“……卖肉。”那女孩嗫喏地说。
也对,半夜走这条巷子,十有八九都是去买肉。
“那我送你到肉铺吧!”古雨说,
“不用了……我去过好几次了。”
“以防那两个小子再回来。”
女孩没再说什么,古雨就跟在她旁边。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吴月莲。”女孩的嗓音低沉沙哑,毫无生气。
“为什么半夜要去卖肉呢?”古雨接着问。
“……白天不想出来。”女孩吴月莲微微低头,垂下的头发挡住脸。
古雨有点哑然,这时候说什么好呢?
你其实也很美?
拿出自信来?
心灵美才最重要?
说这些都没用,都是轻巧话。
最后他只好说了一句:“晚上出来,你会遇到坏人啊。”
吴月莲沉默片刻,轻声说:“……也会遇到好人……”
古雨看看吴月莲,她好像鼓起了勇气,脸上露出一点点安心的笑容,其实透出一种可爱。
托尔斯泰那句话说的真不错——人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
走了不远,又来到肉铺的外面,肉铺老板又在关卷帘门,店铺一片漆黑,灯都关了。
“等等……老板呐,你又来买卖了!”古雨喊道,肉铺老板回头看看,只好把卷帘门又打开了。
古雨心想:肉铺老板和这女孩吴月莲倒是绝配,天聋对地哑,买卖倒好做,不用讲价。
肉铺老板走回去,打开一个小灯,吴月莲低着头往里走。
“呃,要不要我等着,回头送你回家?”古雨又问。
“……不用了。”吴月莲的微笑让她显得更加自信了一些,“我一个人没事的……谢谢你。”
古雨还想再说两句,忽然想到,自己这么殷勤,会不会让人家误会?再说那两个小子估计已经走远,应该没事了。
“那我走了,注意安全。”说着,古雨再次回头,在九曲巷上走了起来。
夜雾更加浓重,但因做了好事,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正气十足,走路虎虎生风,嗖嗖嗖就走远了。
吴月莲走进肉铺之后,买下了自己想要的肉,付好了钱,拿肉的时候,肉铺老板同样又拿出几个大骨棒,一把斧子,请她幸运大劈奖。
“劈骨头。看骨髓,有对应奖品。”
此时肉铺里只有一个小灯照明,照着上上下下血淋淋的肉块,就像置身什么洪荒怪兽的胃袋之中。
吴月莲错愕地接过血淋淋的斧子,不知如何是好,她看看肉铺老板,他依然是夜叉一样站在那里,丝毫不为所动。
她只好用手按住一个大骨棒,哆哆嗦嗦地举起斧子,一咬牙劈了下去。
咔嚓一声,骨头一分为二。
吴月莲愣住了。
骨腔里缓缓流出了涓涓鲜血,渐渐积成赤红的一滩。
“这是……”鲜血溅到女孩的脸上,她抬起头,发现肉铺老板正对着她笑。
灯光之下,白森森的牙齿,狰狞的表情,如噬人恶鬼一般。
“恭喜。中了头奖。”
然后,吴月莲瞪大的双眼中映出他挥出的一个寒光弧线。
她终于露出了一个动容的表情。
***
古雨脚步欢快地往回走去,看看手机,时间大概是11:20多,没想到买个肉买到这么晚,赶紧回去睡觉吧。
他急急忙忙开了后门的锁,走进去,然后把门一关,却发现关不上——门缝里夹着一个什么东西。
“这是……哇去!”
门缝里夹着一根猪尾巴,还在不断抖动。
经过一一次次惊吓,古雨的胆子比平时已经大了许多,这次也不过是怪叫了一声,把门又一下推开。
“嘿嘿嘿……小古哥,辛苦呀。”门外露出老朱头笑眯眯的脸,每个皱纹都绽出一个笑容。
“半夜三更,你干什么呀?”古雨不由喊道。
“嗨——你忘啦?不是说给我炒个菜,烫二两酒么?扫地扫得又冷又饿,正好,我捡了一条猪尾巴,不用你出原料了。”
古雨拿过猪尾巴一看:“得了吧,这根就是我的。”
“哟,小古哥,你都有猪尾巴啦?”老朱头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那就快炒吧,我都困了。”
“那我不困啊?朱大爷,你明天来好不好,我明天给你好好炒。”古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得了吧。白天你又要说生意忙,晚上再说了。”老朱头坐着纹丝不动,慢条斯理地说,“现钟不打,打炼铜?到嘴的猪尾巴,不能飞喽。”
古雨烦得厉害,但也知道老朱头这个人是又艮又油,记得师父说过,厨子最怕“四辣”:红皮萝卜紫皮蒜,仰脸老婆低头汉。老朱头就属于最后一种。
“好啦好啦,怕了你了。”古雨拿着猪尾巴往桌子上狠狠一抽,“回头我这前前后后,你都给我好好打扫!”
“行嘞,我保准弄得比擦屁股还干净。”老朱头拍着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