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发与长命来到王静屋里,客厅里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几位年金古稀行头寒酸污脏的老者,在八仙桌上舞文弄墨,时而响起人们的评价吹捧声。自吹自擂也是别有一番乐趣。王德茂坐在破烂不堪,少皮缺里的皮革沙发上与一位中年人侃侃而谈。在他们面前临时堆放着一尊小号蜂窝炉。当感到有人将门口的光线挡住时,王德茂很在意地瞥过去。见是张德发,王德茂立刻迎上去,“走到那屋里说。这边人太噪杂了。乱哄哄的。”三位重量级人物移驾空无一人的夏丽萍屋里,在炕沿上一次坐下。此时的夏丽萍在刘美含家里瞎忙活。
“那几个人呢?”
“在门口烤火呢。”张德发答。
“咱俩好像见过面吧。”长命套近乎。
“吃馄饨的时候。”
“不是不是。好像还早呢。”
“那我就没有印象了。”王德茂有自高自大的心里,他实在不想与男方废话连篇。
“这次是大包,还是随其自然?”张德发对王德茂的心思以洞察一清。
“兄弟我跟你说实话。这回可不能大包了。刚好今天纳被褥呢。妇女们的心劲都大着呢。你就让她们淘喜吧。有我坐镇就放心吧。”
“这马上就成一家人了。大包算了。你说,正吃着饭呢,被一群妇女围着乱哄哄。”长命不以为然。“你说是吗。我村现在都大包呢,妇女就不准淘喜,完事了每人一包洗衣粉。那多干练。”
“今天我实在不敢当这家。你想,要是大包我把你钱收了。那窝妇女们还要淘喜,到时候我可挡不住。十几号妇女呢,尾大不掉。再说,她们这里的妇女不像我门口的妇女好说话。”
“我也听说这片妇女难缠,要不谈大包干啥。就是要躲着她们。”张德发快言快语。“喜事吗,都想高兴高兴。难免要被淘喜。既然老王不愿意当这个挡箭牌。咱也就不难为了。”
“我的好兄弟呀,不是说尾大不掉,尾大不掉吗。”王德茂赶紧叫苦连天。“成人之美的事我当然愿意干。只是这群婆娘的家,我实在担不起。为了省几十块钱,过后她们分把我吃了不可。”
“那位叫那几位把行李抬进来。”长命在征求意见。
“抬吧。亲戚都到齐了。也快开饭了。”王德茂说。
长命兴高采烈地站在门口,对同行的说,“把行李抬进来,快吃饭了。”
刘美含门口专门有一位小女孩在巴望事态的进展。她一见行李要动了,立刻激动万分地跑回去通报长辈们。纳被褥的妇女们听到报告,放下手中的活计,鱼贯而来到吴家院门口。夏丽萍若无其事坐在刘美含屋内的炉旁,一动不动无声而笑。
除了屋里的那些老者与忙于做饭的厨子以外,各路人吗纷纷向男方的农用车围拢,一场一触即发的瓜分倒像是出了车祸。安于本分的男性幸灾乐祸地观望着。
“唉怎么了?”
“哥们,你俩把行李放下。哪有让新亲动手的。这看上去多不美观。我哥几个帮你抬进去。”一位壮实的年轻人上前搭话。
谁都明白其中的意味,不然何为风气。长命不慌不忙向年轻人递根烟,极不情愿地低声下气道,“我现成有人呢,就不麻烦你们了。”
“不行,那哪行呢。我们可不敢破了这里的风俗。”刘美含赶紧煽风点火。“唉,你是福海叔叔吧。看你穿的像个富翁。我也听说了,你可大方着呢,怎么说话这么没有底气呢。今天就是喜庆的日子,你怎么一上去就软蔫蔫的。”
“就是,说了半天还不明白意思。再怎么说,你侄子今天是来行礼了。这是喜事,这么冷的天我们忙着给你们纳新被褥,你也不主动意思意思。”另一个妇女帮腔了。
“好我的小兄弟呀。入乡随俗吗,我也不知道你那边什么风俗,但是你到了我这边,你男方就是先人,就是祖宗,就是菩萨。我们就得把你们供着,献着。哪敢让你们动手。但话说回来。我们把你们供着献着,你们总不能就没事了吧。起码得显显灵。要不这日子过得就没有意思了。”
“当先人供着是好事,就怕香火太旺了,把先人的牌位脸熏黑了。”男方帮忙的说。
“这不是喜事吗。自然得淘喜。你不意思意思,光叫我们纳被褥,太不够意思了。”
“好了,好了。”长命喊道。“你们也不用磨嘴皮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说入乡随俗就入乡随俗。买两盒烟抽抽。”真是打破嘴唇当染缸。长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一张二十元给年轻人。
妇女们伸着脖子巴望半天,长命给完年轻人淘喜钱,就万事大吉了,真够令妇女们铩羽。
“唉,兄弟,说了半天,你怎么还装糊涂呢。你给了他抬行李钱,怎么就把我们纳被褥的凉一边了。”刘美含一说,妇女们便狂叫起来,“你不给我们,怎么进这门呀。”
抬行李的年轻人得到喜钱乐呵呵抬起行李,却被妇女们挡住了。
“你总不能让我们这么多人分那二十元吧。看上去你挺大方的,原来是嘴上干大方,行动上却畏缩。”
“好了,再给你们二十元,再不满意佛爷的脸就被你们熏黑了。”
这下,人群欢散,壮实的年轻人抬起行李往吴恩锋的房间走去。各种做饭的炉灶就盘在吴恩锋房前的空地上。厨师们忙得不可开交。刘美含一伙紧随着行李来到吴恩锋房里。自从吴琴与福海订婚后,就住进了母亲房里。这间闺房留给了中馈犹虚的吴恩锋。吴恩锋用的是一张双人床,吴天胡从城里回来后就住在这里。床头摆满了盛着各色食物的盆盆盘盘。咋一看还真琳琅满目。细一看菜品又达不到秀色可餐。
两位年轻人放下行李后,刘美含大放厥词,“他给你二十块钱,你怎么就接上了呢。你不知道他家里很有钱吗。看你害的我也接了二十块钱。以后可得学会厚脸皮。”
“那么多人,我要是不接,多难看。”小伙子一副窘态。
“淘喜,什么难看好看的。你看你今天白白少得了几十块钱。你过一会看我吃饭的时候怎么淘喜。”
“吴琴,你妈呢?”刘美含失魂似的问。
“那不是了。”
夏丽萍迈着矫健的步伐来到屋里。
“就等你开行李呢。”刘美含笑呵呵道。
“给了多少开行李钱?”夏丽萍喜笑颜开问。
“夏丽萍你可真够狠的。”刘美含心想,嘴上却说,“唉,怎么把这忘的干净呢。走,都走,开行李钱还没有给呢。”刘美含马上召集人马进行第二次淘喜,好一副趋之若鹜的盛景。
妇女们摩肩接踵,灌满了王静简陋的客厅,使逼仄的房子濒临岌岌可危的惨状。好在那几位练字的老者出去了,不然他们非的心肌过急而去。
“怎么,还有什么名堂钱没有给呢?”长命见妇女们蜂拥而至,满不在乎地问道。他是小瞧这些村妇了,他自认为自己能来已经给足了长生面子。
“开行李钱。”几位妇女七嘴八舌。
看看,看看这群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妇女就不尊重几位儒雅老者的道场,八仙桌扭曲变形,凳子上满是脚印。
“开行李还要钱?!”北滩这几位好是吃惊。
“你不给能行,那行李就不开了,鞭炮也不点了,这饭也不吃了。等他们什么时候把淘喜钱给了,再点鞭炮。”刘美含津津乐道。毕竟这里的讲究是点完鞭炮才吃酒席。
妇女们也满不在乎,像雕像似的杵立着,这着实吓着了长命。
“那你说多少钱啊?”
“要我们说就没有尽头了,看你给多少。”
妇女们各个焰口大张,伸长脖子巴望。
“不行,太少了,才十块钱。”
“你们这是把我们供奉得东倒西歪难堪万分。”长命说。
“谁让你们没有佛爷的大肚。”
“再添十块钱。”
“才给二十块,真不知道穿这身皮衣给谁看呢。”妇女们接过钱,啧有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