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此前那般在意秦舒窈的模样,对于他的回答,谢柒扶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若真如那台主所言,秦明知一案同沈家有牵扯,那就不是扯出一个这么简单了,能在主君的眼皮子底下动这样的手脚……谢柒扶想到后面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往上涌。
“在想什么呢?没看到人家还眼巴巴的看着你么。”伯旖绯见谢柒扶沉着脸,似是在想什么,再看对面沈连徽,开口对谢柒扶说道。
她原本还在想着那台主的话,听到伯旖绯的声音一下回过神来,看着沈连徽,开口道:“我只是随口问一句,那位台主已经说了,你可以带秦姑娘走,只是卖身契,你是拿不走的。”
听到谢柒扶的话,沈连徽顿时是松了一口气。
这事到这里就算是解决了。
回去路上,谢柒扶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身边的伯旖绯,开口问道:“阆卿台……”
谢柒扶只说了‘阆卿台’三个字,伯旖绯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远离了身后的热闹,走了几步,就听伯旖绯开口道:“阆卿台里有许多被没入奴籍永不能赎身的官宦子女,同教坊司无二,不过他能从教坊司的手上抢人,这还是让我有些意外的。”
教坊司隶属礼部,职责有二,一是负责庆典及迎接外来贵宾演奏乐曲;二么,便是管着众多的乐师与女乐。
司中的女乐,不少是那些罚没官员的妻女,她们被纳入贱籍永世连坐,过着遭人白眼,受人唾弃的日子。
上一世,她见过从教坊司里跑出来的姑娘,那姑娘不过十一二,不知是去了哪里蹭得一身脏兮兮,瘦弱且不说,她身上淋漓的鞭笞痕迹十分显眼。
那姑娘摔在路上,挣扎着带着渴求的目光看着她,声音嘶哑的很,嘴里只有啊这一个简单的音,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叭。
没一会儿,就有好几个衣着光鲜,却满脸恶狠的男子闻声而来,他们野蛮又粗鲁的将那个姑娘从地上拽起来,几乎是拖着将她带回去。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教坊司这个地方。
“那位台主和我说了一句话,我一直在想其中到底什么意思。”谢柒扶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同伯旖绯说,缓了一会,又开口道,“我观那位台主的意思好像是说,秦明知一案其中有冤,同沈家如今的那位牵扯不清。”
这事发生在新朝三十年这年的年底,因这事出在主君身边的左神武大将军秦明知身上,一时间闹得很大。
“事情过了那么多年,其中细节已经模糊,若真是如此,一定要好好查一查,秦将军为人忠直,骤然蒙冤,定是寒心。”伯旖绯认真开口说道。
“说不准,已经有人开始寒心了。”谢柒扶想了想,压低了声说道。
快走至巷口时,谢柒扶停了脚步,犹豫了一下开口叫了他一声:“瑜王殿下。”然后又道,“我想向你借个人。”
伯旖绯来重陵,身边带着不少的人,像是上回的陈季和这次的那个侍卫都是其中之一,但是有一个人,着实让她念了好久。
“借人?”伯旖绯第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借’这个字,心里一下有了好奇,把它含在嘴里念了一遍,忽然笑了,问道,“既是借人,还是先问一句,阿扶要借谁?”
谢柒扶不确定她说出来后伯旖绯就肯将这个人借她,听到他开口问了,她也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哲布。”果不其然,在她说出这个名字后,伯旖绯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哲布是送伯旖绯母妃前来和亲的人,但不知何故,在将人送到了南秦之后,却没有立刻回去,章帝顾忌他是异族人,不敢叫他靠得太近,于是封他做了个翊军将军,虽说是个正六品的官衔,却是个散官,那人也不在意,点头谢恩领了赏。
有了官位后,他便名正言顺的留在了南秦,到后面,伯旖绯出生、公主病亡,再到三年前章帝赐封,伯旖绯有了自己的府邸搬出了皇宫,那人也自请去了瑜王府邸。
伯旖绯很在意他,因为那是他母妃留给他的人。
“有沈连徽,还不够?”伯旖绯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轻笑,但谢柒扶觉得,这与她想的仍差了许多。
“够?不,白林军那是属于父亲的,不是我的。”直白的话语没有任何掩饰,将谢柒扶的心思表露无疑。
他知谢起扶有意要组一支属于自己的轻骑,可是,这谈何容易?暂且不论这人该往何处去招,有了人如何让他们服从,单只看谢柒扶的女儿身,就是她去做这件事的最大阻碍,更不要去想谢高卓会不会同意她这样做,
“想得不错,阿扶,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事……”伯旖绯深知此事想做不易,做得不好便是一身麻烦,想劝她放弃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而打断他话的那人,脸上笑容浅浅,好似并不在意其中艰辛。
她看着伯旖绯,像是没看见他脸上担忧,自顾开口道:“哲布出身蒲翰贵族,没入南秦之前是掌着十三万大军的统帅。”说到这里,谢柒扶脸上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声音里也带着一丝钦慕,顿了一会儿后,又道,“蒲翰身在宿戈北侧,时常受宿戈骚扰,新朝十年三月,哲布以七千轻骑击退宿戈十万军的进攻,因此名声大振,虽然我不知他为什么甘愿放弃在蒲翰的一切荒废在南秦。”
说到这里,谢柒扶脸上扬起一抹嗤笑,看着他说道:“蒲翰失了哲布这员大将,原先在他手上的十三万大军就没了可接替的人,气势一落千丈,不得已将那十三万人分开并入其余营地里,这还是其中之一,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大君,身为一国之君那竟是个没主见的,也难怪到了最后,会被宿戈给吞了。”
哲布是员悍将,若他留在蒲翰,说不定蒲翰也不会那么快就落得这样的下场,伯旖绯想,可惜,蒲翰的大君是个心思狭隘的人,妄想图利却伤了他人的心,最后却落得个得不偿失的下场。
“哲布虽然是在我的府邸里,但这事我做不了主,要不然,你亲自去问他。”伯旖绯笑了笑,将这事推回到了谢柒扶自己手里。
谢柒扶上一世见过哲布一次,那是她领命出征前夕,伯旖绯来府邸里送她时,哲布跟随在他身后而来,他生得高大,身上气势凶得很,像是一把浸满了鲜血的刀,不知收敛是什么,心思不坚的人说不定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忍不住软了双腿,也只有伯旖绯,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臣服。
“那把刀太利了,我怕他在我手里,一不小心给折了。”谢柒扶半开玩笑的同他说道,太过锋利的东西,总得先磨两下趁手了才行,若是不听驯,那便使劲的磨。
伯旖绯将谢柒扶送到巷子口,再想往前一步,就被她给拒绝了。
远离了身后的喧闹和灯火,夜色将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伯旖绯站在巷子口,看着那道娇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有些忍不住想笑,觉得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也好,谢柒扶依然是谢柒扶,谁也改不了她的想法。
他转身步子才迈出,安静的夜里,谢柒扶那一声冰冷的质问听得非常清晰:“是谁!”
听到这个声音,伯旖绯立马意识到不好,步子一转向那巷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