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摄八万九千七百年。
人间四月,春光明媚,正是踏青赏花的好时节。名山古刹间,游人如织,比肩继踵。
偶有小雨纷纷,为猫了整个寒冬终于放风的万物多添了些许雅趣。
一声惊堂木,飞鸟振翅而散,吓跑三两只胆小走兽,也聚拢了四周目光投向梨树下的茶棚。不少畅游尽兴的游客,索性叫上一壶清茶、几碟点心,坐看能有什么花样。
说书客娓娓展开,抑扬顿挫,把俗套的才子佳人故事,渲染地听众,跟随着口中人物一道,乍见欢喜、遇难烦忧、峰回叫好。
茶棚内左隅,眼看着游人越聚越多,茶客招来店小二结帐走人。刚走两步,其中一毛脸鲍牙汉子磨蹭流连半晌,终是脱队舍了颜面,回转向小二讨要吃剩茶点。小二观其身形壮硕,声如钟磬,不欲招惹麻烦,陪笑连连。埋首将点心高高奉上不算,还补足了几人已经用过的数目。
那汉子也是心思单纯。当即喜笑颜开,跑去追上同伴。捧着点心,于青衫贵公子打扮的年轻人面前邀功:“君上,要我说凡间也就这花样百出的吃食还可取些。其他什么才子佳人靡靡之音,端地消磨血性斗志。”
“你这吃货!怎么说的,既随公子出游,就要换个称呼,遮掩好身份。”另一布衣书生打扮之人拿扇柄敲上壮汉前额。
“这东荒,海内升平,人杰地灵。苍陆治下繁华如许,很好。”青衣公子语评。熟悉的暗香浮动,让其不由失神,追忆起,话中的苍陆,如今更多被六界尊称一声帝长孙殿下,在魔界的旧时光。
有些出乎一般想象。记忆中,苍陆的形象,远不如眼前的景色多彩夺目。总是隐隐藏在一只名唤享羽的昆仑丘赤凤身侧,被宠着护着。
那鸟儿极擅享乐,喜迎风纵马。模样却大约借了跟脚之力,时时刻刻流光异彩。明明是只赤火凤,偏偏畏热,四季啃着梨,还嫌弃品种不好。时有疯言疯语。很瞧不上魔族纵情纵欲,也不夸仙族清心向道。自己遇上不喜的事儿,只说是东西不好吃还是红尘不好玩儿,便远远躲开了。
那时不以为意,故人离去后,午夜梦回时,总有扬鞭的皓腕、微风梨香,频频到访、挥之不去。
“公子怎可长仙......对族志气,灭我族威风!”壮汉还未适应遮掩,唇齿打了磕绊。不满的语气却很到位。
“如今那处正鸡飞狗跳呢,哪来长志气啦。”布衣书生扇子上下颠了颠,窃笑道,“更遑论,苍陆现下病蛇一条。咱们给他两滴鳄鱼泪,也不妨大局。”
“才说低调出行呢,在人家的地盘,直呼其名,是想让人扫塌相迎?”毛脸壮汉低声龇牙回嘴。
“你是真蠢呢还是真蠢,看我给你松松筋骨清清脑。”布衣书生再维持不住斯文,撸了袖子追打过去。
“疼疼疼......快住手,疼煞俺也!老子让着你,快住手吧。莫要耽误我看山寺桃花!之后公子还有别的安排……”毛脸壮汉未曾还手,连连讨饶。
这几人,正是凡间踏春的十殿魔君之一尤兀与其侍者随从一行。布衣书生名唤半禾,毛脸鲍牙的叫作告工。
众魔口中的苍陆,乃仙族太子之长子、仙帝之长孙、领东荒千山万泽之仙君是也。
仙族,此刻正麻烦深陷,不能脱出。
九重天上的仙庭,劫云蔽日,经久不散,已有半年。
仙人们惯常清心寡欲的表象,已摇摇欲坠。
原来去岁,太子禺庸千秋刚过,一缕缕的怨气从下界冒出来,沾染了几个仙侍。恰被领天兵巡勤路过的神将击伍撞上,直接驱散打杀。却耐不住这怨气一日多过一日,非但不受九重天灵气压制,竟渐渐各个凝了实体,成了真魂。细辨那些凝实的怨魂,既有大半如善歌宜子的鹿蜀之类的佳兽,也有毒煞万物的钦原种种恶类。
议事论政的凌霄云宫及众仙居住的府邸均有强法护持,等闲妖魔鬼怪接近不得。怨魂有了神智,守着仙路神道,遇上诸位真君神将,只远远跟着。也不袭击更无夺舍,倒叫天兵再无不沾因果打杀之法。
不久,那些怨魂成群在天门根儿、蟠桃枝儿搭起了破茅棚、杂草窝,表明安家长住的态度。好在,当今仙帝即位头几万年征抚六界,四方九部的仙族兵马,常年镇守界界,不驻庭中。仙庭又是惯常仙希地广,不然定是要挤爆了。
凌霄云宫中,太摄仙帝立于丹墀之下御座之前,仰望着伴有阵阵雷声闪电变化无常、神秘莫测的黯淡云团。
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切齿问道:“区区一条宪翼河,不过四海八荒末流中的末流。年前泛滥至今,鹿蜀、钦原几族洪荒异种俱灭。下界怨气直冲霄汉。雷击凌霄,电掣仙宫。连朕之下都昆仑丘都无法幸免。水神呢?”
阶下两班仙家皆低眉顺眼、相顾讷讷不敢言。
“水神何在!”
此时太子大汗淋漓步入云宫宫门,快走至列前。
“禺庸,你来说,你还是太子!”仙帝微微蹙眉。
“父帝是问……水神?”太子禺庸还未站定,平缓的心陡然狂跳起来,忙要组织言语,又有顾虑。
想爱妃与长子均受钦原毒发之苦,此毒唯瀛洲玉雨丹可解。那丹药几十年方出一炉两颗,解毒一人确需九九八十一天,每日一颗,缺一就会前功尽弃。宫中经年受供加上今日早时新开炉的产出,将够爱妃解毒。若非水神露甘力荐召回长子,不会有此为难。未免水神再次添乱或长子不满抢夺解药,月前禺庸就将水神露甘革了职,打发去陪长子下界寻药。至于能否寻到,但看造化。
“父帝英明神武,自有论断。儿臣……儿臣不敢妄言。”太子战战兢兢回到。
“朕当然有论断,现在问你呐!”仙帝难掩失望,心中是又疑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