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伴着阴冷的风而来,病床外人来人往,医生护士正在紧张地工作着。
陆知离坐在病床边,双手置于膝上交握,听着周边的病房时不时传出哭泣与嬉笑,一双孤寂落寞的眼幽幽看着前方,眉头微蹙。
不到半个小时,走廊末端的病房传来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好不绝望。
陆知离眼睫颤了颤,似乎记起,那是一个因为贪赌而在深夜将五岁的孩子私自锁在家中而造成坠楼的事故。她隐约听到,那孩子送进来时已经奄奄一息……
可怜!
都说医院是个晦气的地方,无时无刻都布满了死亡的气息,绝望、悲伤、害怕,在这里,所有的权财都变得微不足道,在这里,能看得清太多人心……
五分钟后,一阵匆忙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焦急走来。
“对不起对不起!”
一直坐在床畔的陆知离闻声抬头,对上小陈那满怀歉意的笑脸。
“没关系。”她笑笑,伸手接过他办理完出院手续的证件放回包中。“谢谢你今天来接我。”
“嗨,陆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于公于私,我都不得过来一趟。”小陈见她要拿一旁收拾好的纸袋,动作更快。“我来。”
陆知离并未拒绝,见他春风满面,揣测到半分缘由后微乎其微地挑挑眉,将愣在半空的双手收回军绿色外套口袋中,勾着嘴角出了病房,往电梯去。
“都怪我老婆!昨晚教授通知我今天上午来接你的电话让她给听见了,非得让我顺道把我们结婚的请帖送给她在这家医院上班的一位学长,”小陈满脸幸福,双颊的酒窝深陷跟在陆知离身后进了电梯,朝她挤眉弄眼,“陆姐,我知道你不会跟教授告发我公办私事的,对不对?”
此时的陆知离因祸得福,在医院住了几天已经养好精神,脸上苍白与黑眼圈已褪,恢复了以往神采。
她侧头看着小陈,难得的眼中带笑,质问他:“你结婚不请我?怎没看你给我送请帖。”
小陈愣了愣,脸上的笑略带紧张,“这不是,这不是放在院里了么,跟大家的一块儿拿过去的……”
“紧张什么?”陆知离拍拍小陈的肩膀,“我有这么可怕吗?”
“呜呜!”小陈下意识地摇头,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困惑了许久的问题趁此机会问出口。
陆知离像是看穿了,毫不介意地代他问下心中困惑。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拼命了?”
被她戳中心事的小陈怔了怔,脸上涌升一阵可疑的红,缅甸又尴尬地挠挠头,“我没恶意……”
“我知道。”陆知离撇撇嘴,挺直背脊,抬起下颚目光幽幽直视前方,“不止你,我们博物院人人都是这么想我的,我早习惯了。”
大家都以为她沉迷工作无心其他,其实她心知肚明,只是不习惯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放在心里。
“陆姐,我们虽然都这么想,确实是因为你能力太强。”小陈以为她误解了什么,忙解释,“你看在金指山峡谷,最险的9号岩洞连我这个大男人都望而却步,你却不顾教授的阻止上了吊篮。没上去过的人是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上面给人带来的恐惧跟危险的,我感同身受,所以知道,要上去本身就不容易,更别说还要保持状态继续工作。可以说,陆姐你的胆识,确实比一些男人还要强大。”
陆知离却嗤嗤自嘲,“只是一时痴狂,谈不上什么胆不胆识。”
说着抬起缠着纱布的右手心,在小陈眼前晃了晃,“瞧,这是我工作能力不足的最佳证据。再说了,我也就上了那么一次,就被你们这么夸奖,那你连续几天从那吊篮上升下降,岂不更应该好好赞扬?”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也怕,自从跟我老婆好了以后我胆量就跟不上了,心里有人,做什么事都变得胆怯,什么英雄胆色全都靠边站了,活着才最要紧。”
“有在乎的人当然是好事,”陆知离安抚地拍拍他的肩,“你看自古英雄多数都善始不得善终。”
说话间,电梯门开启,已到达住院部一楼大厅,而电梯外人多拥挤,几乎没等陆知离两人下来,就一窝蜂地往里窜,仿佛电梯上有什么宝物。
待她好不容易得以抽身,正要回头寻找小陈,左肩却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力道大得让她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她皱着眉头看向肇事者,却发现那人身穿一件黑色风衣,此时已经迈入电梯正低头捣弄手中的相机,跟身边一人低低说着话。
“现在上去,说不定能拍到正脸。”
“要是情报真实,那这次我们可就赚……”
话音未落,电梯已经合上,缓缓上升离开一层范围。
“陆姐你没事儿吧?”姗姗来迟的小陈提着陆知离的那两个纸袋,扯了扯身上被挤得变形了的休闲外套,抱怨道:“真是的,怎么一下进去这么多人,都快要把我挤成夹心饼干了。”
陆知离被他逗笑,很快将方才的事抛之脑后。她低头看看左腕的表,皱皱眉,正欲跟小陈再次分道扬镳,小陈却很是郁闷懊恼地敲了敲头,像是现在才记起什么重要的事。
“哎呀,我这猪脑子!竟然忘了刚才学长说要请我们吃饭的事……”
“你们去……”
没等陆知离拒绝的话说出来,小陈就热情地推着她往大厅外走,“陆姐你别急着拒绝嘛,就跟我去走过过场,你负责吃,我负责聊,好吧?”
话说到此,陆知离即便再不喜欢跟陌生人一同吃饭用餐,也对小陈的要求盛情难却,她走下台阶,正要答应,却眼尖地看见住院大楼前的露天停车场中,停着一辆她无比熟悉的黑色路虎。
她怔住,有些意外。
小陈似乎也有所察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在看见路虎车前熟悉的车牌号后恍然大悟,歪着脑袋朝陆知离别有深意地挤眉弄眼。
“嘿嘿,看来教授也失算了。也是啊,有宣哥在,接驾公主这等大事,怎么会轮得到小小在下。”
脸皮薄的陆知离被调侃得不太自然,但嘴角不自禁泛起的笑意早已出卖了她。
小陈很识相,将纸袋送到陆知离手中,一拱手,“既然如此,小的就先告退了。”说完转身回了住院部大厅,速度快到让陆知离不禁好气又好笑。
她快步走下台阶朝黑色路虎走去,然而驾驶座上的人却似乎还未发现她,凝着脸靠着椅背,眉宇间尽是疲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