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安然一直保持着瞪着双眼看着天花板的姿势,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如同波浪汹涌的海潮。
如果换了一个人,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吧。黎子唯的眼神深邃的如同夜空星海,仿佛不小心就会陷进去,可是安然眼前的,忽然变成另一双眼睛,如同阳光般明亮,不同于黎子唯的清冷深邃,那是炽热的,直接的,属于莫思凡的眼睛。
高二是个特殊的年级,分了文理科,安然因为喜欢历史文学,自然选择了文科,参加了文学社和广播台,要说二者有什么联系,大概就是有了什么好的作品可以在大喇叭里播出来吧,不过这事儿安然没干过,倒是帮着文学社的同僚们干过不少回。
文笔出彩,声音甜美,那段时间也算是个校园名人,莫思凡也是差不多,篮球打的好,个子高高,长相英俊,没有经过什么特别介绍,文科理科在不同的楼层,以前也没在同一个班级,两个人都是知道彼此,却没有什么深入交流过,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走在路上遇到会点头打个招呼。
快升高三的时候,市里举行了篮球赛,篮球队不负众望拿了冠军回来。广播站站长下令采访篮球队队员,让安然去问问莫思凡能不能来。
“你不是跟他还算熟吗?干嘛让我去?”安然表示不满,认为站长没事找事。
站长看着安然的眼神仿佛在看弱智一般“让你去你就去呗,领导说话不好使了呗?”
安然气结,瞪了他两眼,心里骂到屁大点的小官还耍起官威了。
安然就是怀着对广播站长无比不满的心态在课间来到了莫思凡的班级门口,对着最后排的男生说,麻烦叫下莫思凡。
那个男生本来睡意朦胧,被吵醒十分不爽,不过看清来人是安然,又听到她找莫思凡的时候,不知道哪来的精神,鬼叫一声,于是全班都听到了那句:“天啊!莫思凡!安然来啦!找你!”
安然愣在门口一脸:同学你是做噩梦了吗的表情,继而看到半个班的人都在看着门口,眼神戏谑,还有口哨和鬼叫声。莫思凡就是在这种气氛下,左推一个,右骂一个的来到了安然面前。
安然心想,豁,同学你这个阵仗可够大的。
“你别听他们起哄,没事闲的。”莫思凡嘿嘿的笑。
安然也笑着说明来意,本想着这种风云人物是不是也得开个条件什么的,没想莫思凡只是问问“就这事吗?没问题,你定时间。”痛快的让安然有点措手不及。
直到很多天以后,安然都记得,那是她第一次离莫思凡那么近说话,她甚至在他身上闻到了阳光的味道,太明亮了,那笑容,甚至有些晃眼。
广播站的女生们听说是莫思凡要来,都跃跃欲试要做那次访谈,而站长却高深莫测的拒绝了所有人,理由是经验不足,心态不好,容易翻车。所以最后当天的采访还是给安然来做,安然心里叫苦,又暗骂站长是真的没事找事。
采访那天很顺利,安然准备了些问题,又被塞了许多问题,莫思凡看起来并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回答起问题来也是头头是道,让安然十分满意。节目结束自然是依照惯例,广播站和篮球队约在周末大吃一顿。而站长贼心不死的又出来多事,再三嘱咐安然一定要到。
安然想着如果暗骂真的有用,大概站长可能已经喷嚏不断到住院了。可是他依旧能在饭桌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唾沫横飞,不知所云。好不容易熬到酒足饭饱,吹牛尽了兴,外边忽然下起了大雨,这对一群高中生来说可是有点儿难办,毕竟没人开车,又是晚上,不知是谁提议让男生送女生回家,而安然也不知道被谁安排着,跟莫思凡到了一组。
那个时候出租车全靠招手,雨天司机也不爱停车,本来四五月的天气已经回暖,一场夜雨让空气中的寒凉分子开始活跃,安然看着自己的白色长裙,再看看冷雨夜的风和汽车溅起的水花一阵无语。
而莫思凡的确高风亮节,让他的队员和其他广播站的女孩都先坐上了车,而他自己,跟安然在所有走后还在苦等。
不过快到夏日的雨,来的快,也去的快,车没打到,雨已经停了。
“额,都怪我,让你等这么久。”莫思凡挠挠头,“要不然我们走一走吧?”
“没关系。照顾队员,高风亮节,名副其实。”安然噎了他一句。
“那是自然,自然,毕竟我可是受了大师点化的。”
安然顿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脸上有点发红,“其实,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本来还理直气壮的女孩,顿时泄了气一般。看来还是闲谈莫论人非,被抓了个现形也是非常尴尬了。
“不愧是才女,损起人来也是别有意境呀。”莫思凡不知是气还是不气,脸上似笑非笑。
这让安然心里有点儿没底。只得干笑几声予以回应,然后打岔似的快走几步,“快走吧,太冷了。”
然后她就听到男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辜负了方丈大师的期望和教诲,凡心又动了,女施主请你收下吧。”
安然忽然停住,似乎没听清,又似乎没听懂,转过头瞪大了双眼看住他,而莫思凡只是笑,一如往常,干净而明亮。因为刚刚下过雨,路上的行人很少,街边安静,安然甚至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砰砰,如同击鼓,所有的血液涌上脸颊,又热又红,舌头像是打了结,身体像是被石化,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心口一圈一圈的震荡开来,久久不能平息。
安然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答了他,只是记得在他一边走一边顾左右而言他的缓解尴尬的氛围里,被一只骨节鲜明的大手包住了手,那只手里微凉有汗,却格外有力温暖。
眼泪炽热,流下脸颊只剩冰冷。安然看着天花板,那种悸动如此熟悉,仿似昨日,却不过已经前世一般。那才是真正的怦然心动吧,而那种感觉,纯粹至极,安然一生都不会忘,就是那种,不需要考虑,心跳的那一刻,就预示了那些我愿意,我喜欢,我不顾一切。
而面对黎子唯的告白,那种悸动有吗?是有的,可那些心里的呐喊有吗?可以为他不顾一切,可以大声的回应吗?不可以的,不用思考,安然知道,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