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颤颤巍巍地往门外走,脑海之中满是秦观月说的事。
如今的秦家就像是山鹿,后退半步便是悬崖,而猎者穷追猛赶,已然积劳饿瘦,再也抵抗不过。
她只想过安稳的日子,丝毫不愿自己的亲人陷到这权势的争夺之中。但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妇人,对这些事情怎么都是无能为力。
神情恍惚间,她见到巧言还未离去,立即快步走上前去,“女…女官大人,能不能借您一些时间,带民妇再去见太子殿下一面?”
巧言抬眉望向窗内,没听到任何动静,再回神望着面前人,阮氏心不在焉地搓揉手中的丝帕,她伸手去扶阮氏,面上还带着柔柔的笑,“殿下这几日会十分忙,秦夫人若真有什么要说的,大可直言不讳,我定会如实向殿下禀明的。”
“不不……”阮氏颤了颤那只被扶着的胳膊,不停地摇头,“我只是想问一问,殿下要我陪着良娣娘娘到几时?”
“这个我无从知晓,如今殿下正忙着,若您此时只身前去,恐怕也得不出结果。”巧言察觉得出身旁人心底的慌乱,能来东宫陪伴女儿,按理说应该是无比兴喜的,但阮氏的话语间,怎么都藏不住焦虑不安,思来想去,她还是继续保持着最甜的笑容,反问道,“您就安安心心地留在宫中,陪着良娣度过产褥期,不好吗?”
阮氏得不到满足的答复,只好迅速低头妥协,“既…既然这样,那我只能从命了。”
路途中,两人都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巧言妥当地送阮氏去到安排好的偏殿之后,交代了伺候偏殿的小娥子,铺平被褥,烧开茶汤,放好茶器,燃起殿中的软香,最后务必要照顾好这不常来的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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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借您一些时间,带民妇再去见太子殿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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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问一问,殿下要我陪着良娣娘娘到几时?”
………………
巧言吩咐好一切,出偏殿之后缓缓走了许久,脑海中不断回闪着阮氏的两次问话,却一直想不出她要再见一次江誉歧的真正目的。
“劳烦通传一声,巧言求见。”定足于翠微殿外,巧言收拾好情绪面对台阶前的羽林郎,却不曾想屋檐下的人听到她的声音后,急匆匆地下了台阶,没等那人跑到她的面前,她便认出了那人的面容,“你…你怎么在这儿?”
“快快!快拿进去!”陶侠顾不得巧言的问话,直冲到她身后的小黄门面前,夺了一个小黄门手中的物件,还招呼着所有人快进到殿里去,然后才拽着巧言一起朝台阶上跑,嘴里还不间断地念叨着,“殿下就在殿里头,你怎么回事啊?殿下命你送礼,不是要先来翠微殿送承徽的礼吗?”
“可我领着秦夫人,如何先到这儿来,而让秦夫人干等着啊?”巧言提着裙子三阶一步地往上走,还不忘抱怨道,“该死,殿下不是忙着翻阅礼册吗?怎么…怎么可能会到这儿来呢?”
两人仓促地跑到殿门前,陶侠却将手中的东西重又抛给后头跟着的小黄门,自己回到原先站的位置,迅速平稳了气息,不再敢向前,他不想巧言进殿后挨骂,才怯怯地提点道,“你…你自个儿进去吧。”
巧言望着殿内隐约清晰的陈设,彻底慌了神,“我…我…我该如何脱罪啊!”
陶侠强装镇定,用衣袖贴了贴汗如雨下的额头,小声地回答道,“放心,殿下到这儿有些时候了,见你不曾到,还没有要动怒的意思。”
巧言一听,心就像捆了块巨石一般,沉沉地跌落在地上,她硬着头皮迈进殿门,不敢大口呼吸,更别说抬头看上一眼,直到见余光里有紫檀色的绣金袍尾,她立即拜倒在地,“拜见殿下,奴办事不力,未能及时将礼品送至,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江誉歧轻轻护着怀中的孩儿,仅盯了巧言一眼,“她们见面之后,可有何异动?”
睡梦中,浅歌听到有人声,睁眼望去珠帘之外,见巧言跪地叩首,江誉歧就坐在她的面前,平静地抱着成栝。
“奴出于为良娣着想,秦夫人入殿之后,一直门窗紧闭,生怕有一丝的冷风钻进殿去。”巧言微微抬起头,见江誉歧坐的地方离床榻还有些距离,浅歌无论怎样专注也听不到这边的任何内容,但为保证江誉歧不会分心,她不敢将自己的猜疑吐露半分,“尽管不曾听到对话内容,但秦夫人出来后红肿着双眼,兴许是见到良娣过于悲伤,其他的……便没了。”
江誉歧听出了巧言停顿处的谨慎,又抬眉瞟她一眼,“真的?”
巧言虽没有见到面前人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她知道面前人对人疑心之深,不敢多想,立即答道,“奴已然误了殿下的命令,绝不敢再出言隐瞒。”
“记得通知五季一声,闲时将成桉带去明瑟宫,她会开心的。”江誉歧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成功将怀中柔软的稚儿交到乳娘手中,才悄悄地松了口气,他规整地戴上放在桌上的纱帽,转身才想起跪在地上的巧言,“退下吧。”
巧言不敢擅自拭去汗水,闻声之后迅速告退,江誉歧仅侧颜望了望门边的礼盒,一旁候命的小黄门不假思索地挪动着想要去搬。
“不用。”江誉歧当即挥手叫停,“传膳吧,顺便去请贾太医来。”
浅歌见江誉歧站起来整顿衣袍,一副交代完事宜便要离开的模样,她立即掀开被子的一角,撑榻侧身而起,“膳后,殿下还是……亲自去看看良娣吧?”
透过珠帘,江誉歧发现了床榻的人想要坐起,他并没有赶去搀扶,而是放开声地说道,“原定申时有政事要谈,就不留下用膳了。”
没等浅歌再开口,陶侠探头进殿来,停在了浅歌正巧能看到的地方,“殿下,两位大人已于承华殿等候。”
“两位?”江誉歧皱眉片刻,又望向珠帘内,“闲了再来看你。”
浅歌深知留君片刻也是欢,但她没办法站着送人,只得缓缓挺起腰背,正坐在床榻之上,凭上半身做出动作,以礼数相送。
果然,那抹紫檀色随了入门来的风,骤然消失在珠帘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