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春江水暖鸭先知
胤禩最近估计算不得顺利，礼物也是梦丹挑选的，竟然是两个会做回族菜肴的厨子。
胤禟送的礼物是逐枫在他别院看重的一匹马，说是“霹雳”跟了逐枫十年多，已经老了，送来的这匹取名叫做“明月”，不同于霹雳，性子温顺的多。
胤誐的礼物自然是他一贯的时令水果，还发出了请逐枫回去吃螃蟹的邀请，不由暗想，这个时节，真亏的他想出来。
胤裪是自画的山水画，胤祯则是逐枫一贯喜欢的西洋玩意儿。
逐枫没有什么回服的，只看着胤禛的铃铛想了一会儿，把一串分成了三个，分别刻上了“枫”、“禛”、“祯”于三个铃铛之上，一个自己留着，另外两个，则是将刻着“禛”的送给了十四胤祯，刻着“祯”的送给了胤禛，刻意的交换，就是希望两人能够永不相负，兄弟情谊不变。
康熙派人送来的贺礼则是让逐枫感动了，其实东西平常，是一串手链，雕刻的全是一溜烟半剥开的荔枝，雕刻精美，珠圆玉润。如今，自己都险些忘记了，轻轻套在手腕上，大小刚好，眼泪悄悄席卷眼眶，湿润了双睫。想起当年自己醉酒后为了圆场而在康熙御前大吃荔枝的情形，不知道啊，那个曾经夸口要留作自己纪念的荔枝核，他是不是也留着呢？
千月老早就计划着给逐枫的二十三岁生日来一个特别庆祝，因为废太子的事情倒是延迟了，借着康熙五十二年的到来，带着逐枫在雪天里玩乐，两人最后就在山间雪地里打起雪仗来了，只是感觉，依旧回不到当初的温馨和美好。哪一个雪天，和那一帮皇子哥哥打着雪杖，身上被雪水湿透，心里却温暖如春。
这个迟来了将近四个月的“生日庆祝”，依旧记得，哪一日，曾经向他们讨要见面礼的纯真往事。是谁说过，当你开始回忆往事的时候，你的心灵就已经开始变老了。想必废太子的一番动荡，让宫中不得安宁，处处都是禁戒和防范了吧。默默叹了一声，与康熙约定尽早回去，应该就是过年以后吧，可是自己真的不愿意再次回到那个越来越不可爱的京城里面了。
自己才二十三岁啊，若是在三百年后的时代，自己正是青春年华的，哪里就心态苍老了呢，也许是因为，久久没有体味当初的温情了。哪一夜，月光下，溪流边，胤祯说过，爱新觉罗的男子，没有一个手上干净的，是自己要求太高了，兄妹的感情，在他们心中又算什么呢，也许自己已经够好了，也许如不是多年的相识和康熙的宠爱，他们也不会这样争先恐后的打着“庆生”的名头送来物品慰问。种种思绪纷纭，可是自己又能够做什么呢？
已经不知道这是多少次深刻感触自己的无力和渺小，那朱红的高大宫墙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心，这一次真的乱了。有时候，宁愿自己不是什么“先知”，不要那么明确的了解每一个人的结局，那样或许，自己可以活的坦然，不需要这般的“多愁善感”了。
康熙五十二年在白热化的内战中过去，所有人都盯着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位，太子能被废黜一次，自然有了这第二次，更何况内里有点梅这桩往事牵绊着，康熙已经大失所望，皇子们自然也心知肚明太子不可能有再立第三次了。太子被遣送畅春园无逸殿，自此以永无复出之日，风起云涌，大清国已经少了胤褆，胤礽两位阿哥，皇子们明里暗里争权夺势，大臣们也如同蓄势待发的弦紧绷着，生怕跟错了主子，投错了荣华的砝码。在这样一个动弹之间都是微妙至极的时刻，逐枫真的不愿意回到那个越来越不可爱的京城里面，但是那里还有自己的阿玛额娘，那些争权的皇子是自己一起长大的哥哥们，那个深居高位的可怜人是最最疼爱自己的皇叔，怎么能，不回去，不在这个时候陪在他们身边呢？
带着不舍和无奈，逐枫在过年之后，还是离开了朵颜，和千月一起乘水路前往京城，正是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时候呢，果然古诗是充满了季节变化科学哲理性质的，江南水乡冬末春初时节，天气依然比较寒冷，常有严霜，甚至还有残雪，逐枫依偎在火炉旁看船外的景色，溪水里竟然有三五成群的鸭子在冰冷的水中戏游，时而把头潜入水中，时而又展翅在水中“高歌”，逐枫看得有意思，索性伏在窗边，兀自想着其中蕴含的科学道理，十几岁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但是在现代学习的东西却从来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忘记，反而印象越来越深刻，当春天江河水刚刚解冻，寒意尚未消尽时，气温开始回升，水温的变化，鸭子先敏锐地感觉到，便迫不及待地潜入水中嬉游。这一现象经诗人细心地观察，便凝练出了“春江水暖鸭先知”的佳句。就这样想着，不自觉忘记了残冬的冷冽，也不自觉忘记了触手的冰凉。
直到身后的人儿将自己拥进那个温暖的怀抱，一双冰凉的小手也就势偷袭到他怀里，美目闭上，眼睑也盖上丝丝寒意，方才觉着寒冷袭来，不由轻轻战栗，更依偎进去了。千月看看怀里那个总是长不大的“孩子”，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就势关上了窗棂，也避免窗外的寒气进来：“还真是淘气呢，原以为你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要看鸭子游泳，什么地方没有，偏偏冻伤自己才是呢？”说着便怜爱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如同柳丝在微风中吹拂堤岸的轻柔婉转，含着脉脉深情缱绻。仰首吩咐身边的丫头芰荷，凫雁道：“把软榻垫厚一些，火炉升的旺一些，你们主子最是怕冷的了。”两个丫头应声去忙了。
“谁说的？”怀里的人儿闻言终于有了响动：“小鸭子都不怕冰冷的江水，我难道连小鸭子也不如了？我也不怕暴风雨。”昂扬起坚毅的眸子，千月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含着笑再次拥过她，吐气如兰，一贯的纤美柔肠：“枫儿，不论有什么暴风雨，你都不要独自承受，我之所以陪你回来，就是为了陪在你身边的，明白吗？”
“千月，你的阿玛是什么样子的？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和我讲过。”逐枫再次勾上他的脖颈，埋进怀中道。
“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个。”千月的语气波澜不惊，自顾自拥进她，用自己身上的暖气给她温暖。
“嗯，皇叔曾经和我说过一些，他说你和你阿玛长相极为相似，所以才会连名字也一样，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世上曾经有过同千月一样的男子呢？这么温柔，这么体贴呢。”逐枫笑着回答。
“算起来，你是我的表妹哦，我额娘是你额娘的姐妹呢，当然，现在是咱们俩的额娘了呢。”千月宠溺看着她道：“我阿玛其实和我不一样，早年阿玛还健在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魄，哪里像是我这样对你百依百顺？”
“呵呵，我就不信，阿玛对额娘，难道不是百依百顺？”
“枫儿，你知道吗，你的容貌和我额娘很像，我记事的时候，便很少见到额娘了，只是凭着画像认识，但是却记得特别牢固，所以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早年皇叔和阿玛额娘，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皇叔一直宠爱你，我更不知道这样的宠爱会维系多久，总是觉得不可延续呢。”千月有些担忧，“我之所以陪你回来，也是放不下呢。不知道皇叔能够庇护你多久？”
“不用放不下，皇叔早就告诉了我，这些事情我都知道。”逐枫回答道，“他说，额娘的名字叫茗殇，和我十分的神似肖像，大约五分像，所以最初见到我的时候，便无故宠溺，但到后来才发现，我和额娘性子大不相同，只是因为血缘的关系有相貌的形似，仅此而以，皇叔对我们俩的疼爱，都是很真心的呢。再何况我是要保护皇叔的呢，老人家虽然是一国之君，却内忧外患不断，党争就不谈了，自从土尔扈特部回归之后，更是有许多外头的游牧民族，闲散部落蠢蠢欲动，内里禁城的掌握权，更不全在皇叔可以信任的人手里，如今皇叔真的是不能轻易相信别人了，除了我阿玛，真的找不到几个没有目的就去襄助他的人呢。我们如果再不回去，只怕皇叔真的会很可怜。”逐枫说，“一国之君，未必没有自己的难处啊。”
“和我解释这些干什么？”千月道，“我没有丝毫埋怨你的意思啊，你是我最最心爱的枫儿呢。”长长的睫毛轻轻扫过她的脸颊，温柔的一塌糊涂。
“千月，我就是害怕。”逐枫在他怀里呢喃道，“害怕你因为逐枫而放弃自己的理想，你是隐逸者，是淡泊人，却要因为枫儿而卷进这样的朝野纷争之中，真的让我于心不忍呢。”
“大隐隐于朝嘛，再何况，我也想帮助皇叔啊，就像你说的，皇叔是可怜的父亲呢，我们怎么能顾及一己之私，而愧对自己的心，袖手旁观呢？不管有没有用，我们都应该尽全力帮助他才对啊，比较私心一点，我也不可能放下枫儿一个人在江浙逍遥，那样，我怎么能有快乐呢？”
“说到江浙，颜颜在那里却是苦了，当初的指婚，真的是害了她，我没有想到她对胤禛的感情已经那么深刻，那么入骨了呢？”逐枫有些后悔。
“都过去了，颜颜这样，总比牵扯进去要好，你知道我们沐家的往事，自然明白额娘的心思，不愿意沐家女儿嫁给与皇室相关的人。”
千月边说便靠在了软榻上，伸手揽过逐枫：“切莫忧心忡忡了，好好休息一会子，我们就到京城了。”
逐枫听话点点头，少有的依赖，靠在他怀里，盍目睡去，一觉缠绵。
“枫儿，已经到了呢。”身边有吐气如兰的某人在不安分的作祟，缠绵呵气在自己的脖颈处，不由的一阵酥麻，半支起身子，果然东方已经是霞光普照了。
“千月，我们到京城了吗？”
“嗯，已经到京郊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可以到岸。”千月一边说一边温存备至的替逐枫披上外衣，搂着她到镜子前梳妆，修长的手指带着象牙梳滑过发绪，千月真的是很厉害呢，连发簪也梳理的那么好呢。
逐枫在心里小小自豪一把，镜子中的女子青螺眉黛长，弃了珠花流苏，三千青丝仅用一只雕工细致的梅簪绾起，淡上铅华。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
千月看着她那粲然一笑，更倍增几分的皎洁妩媚，腮边两缕发丝轻柔的拂动，黑眸子转动着，几分淘气和调皮，心里不由想，逐枫的美，美得如此无瑕，如此不识人间烟火，就是这样的女子，却要陷入九龙夺嫡的争斗之中，真的是造化弄人呢。偏偏自己用情已深，即便抽身退步，依旧放不下她，她已经不可改变，无法抉择的走上了那条路，那么自己自然心甘情愿的陪伴她，说好的，我们不论狂风暴雨，都永远在一起呢。
千月的时间掐的很准确，果然不过半个时辰，一盏茶的光景就已经靠岸，逐枫还带着一点酥软的睡意，但看到岸上来迎接的人，那袭熟悉的明黄，睡意顿消。
“皇叔。”紧走几步，原本是想扑在老人家怀中的，看到他身边的一班子文物群臣，不由顿下，捻着帕子行了一个宫里，莲步轻挪开，白色的衣衫随着动作在有些萧索的风中飘舞，伴着请安的动作轻轻扬起，然后优雅的落下，美好如同幻境。
“枫儿，回来了呢。”拦下了她行的礼节，满目慈爱祥和：“丫头瘦了呢。”
“皇叔也瘦了。”用只有近前的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回答。
“快去看看你阿玛额娘呢。”康熙向身后指去。
“原不该劳动皇叔亲自来的。”
“原是来老八家里，顺路而已。”看到他故意掩饰的“顺路”，逐枫不由会心一笑。倒是都来了呢。
火红色的狐狸披风，裹着一个明艳照人的身影，冲过来抱住自己的脖子：“枫儿，枫儿，你回来了呢，我好想你啊。”
本来没有什么泪水，却被这个热情如火的女子给搅动起来：“八哥哥，您能管好你的福晋大人嘛。再挂在我身上，我可吃不消，你也不要妒忌呢。”
胤禩听到她这样开玩笑的话，也轻柔笑起来，把满腹委屈的梦丹拦腰挪开逐枫的怀抱。自然又是好一番的请安忙碌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把皇叔和阿玛额涅先行送回城内，一行年轻人便进了胤禩在码头的别院。一晃几年不见，大都已经不是老样子的，胤禩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的体，但眸子里却有着无法掩饰的倦意好淡淡疏离哀婉，形容消瘦了不少。
胤褆和胤礽都没能来，但依旧派家里人紧赶着带来问候，自胤祉起的阿哥倒是一个不落下的全来了，有的诸如胤禩，胤禟还带着家眷，甚至胤誐带上了他和紫樱从不离身的宝贝儿子弘暄，对可爱的小宝贝道：“暄儿，你逐枫姨母真是不负责任呢，走了这么久，也不看看我们的小侄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