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黄河之水天上来
才搬回睿亲王府，正是入夜收拾东西的时候，梦丹就风风火火的拉了逐枫来：“紫樱正生产呢，已经耽搁了几个时辰了，她一个人害怕，胤誐又不能进产房。”说到这里逐枫就明白了，赶紧跟着梦丹走了，一进胤誐的敦郡王府邸，就看见胤禩、胤禟、胤誐、胤祯四人在院子里转圈，逐枫是一怔：“还有谁来了？我和梦丹都是没有生过孩子的，你们就不找一个主心骨儿来？”
说着就是吩咐身边的丫头：“芰荷，你去雍亲王府把佳慧福晋请过来。凫雁，你去七贝勒府把乌里图雅福晋请过来。”看到胤禩一脸难色，知道他着急什么：“这个时候还想着那些朝廷上的事情干什么？七哥是老好人，自然没说的，四哥虽然冷酷了些，到底是自己弟妹产子，佳慧又是那样贤淑大度的，眼下不去找她们两个，难道去宫里找太子妃不成？”几句话就是把胤禩的无奈给打消了，胤誐则是连连吩咐让身边的小厮快马跟了去，掩饰不住的激动和紧张。
佳慧和图雅不仅来了，就是胤禛和胤佑也跟来了。紫樱一向是讨人喜欢的，此时也谈不上什么党争和派别，佳慧和图雅脱掉外袍就进去了。逐枫则在外头按照佳慧的吩咐准备热水、果点还有包裹新生儿的衣物等。
闹到破晓，总算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佳慧是抱着一个软绵绵的小家伙出来了，冲着胤誐道：“十弟，恭喜了，紫樱生了一个好俊俏的小阿哥。”凑近一看，果然是俊俏，像极了紫樱的豪爽和胤誐的老实。看得一行人都笑了起来，意外之中，逐枫发现胤禛的眸子里也浓郁出了一闪而过的笑意，此时他面部阴冷的线条变的柔和了许多，仔细想一想，胤禛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可是膝下还只有弘晖、弘时、弘历三个儿子，也只有李氏所诞下的柔福一个女儿。
实在子嗣淡薄，但是相比之下，看到如今一无所出的梦丹和胤禩有些羡慕和凄迷的神色，再想起梦丹跟自己讲过的，要自己在选秀中为胤禩挑选姬妾的话语，心里又有些怅然若失，不由庆幸自己没有嫁给这些阿哥，而是嫁给了千月那样一个疼惜在乎自己的人。心里的感情着实的复杂和纠结，一瞬间眸子里不由涨起了泪水。
水面无风，如琉璃一样平滑，可是水下暗涛汹涌，凭着逐枫敏锐的直觉和“先知”的条件，预感到好日子不会太久了，这些阿哥之间，早晚有一天会真正的撕破脸。翌日，康熙得知紫樱产子，十分高兴，亲自赐名弘暄。
康熙四十九年冬，康熙召见了马国贤，也就是那个从广州回来善于作画的意大利人，逐枫也见到了这个神采飞扬的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画家。他按照意大利的礼节给康熙和逐枫见了礼，为了检测他的绘画水平，逐枫便让马国贤为自己作画，练马的草场上，此时被大雪覆盖，只有几株红梅远远的映衬着逐枫的飘逸如风，妩媚高贵，淡淡的笑靥似有若无浮上脸颊，策马徐行，一身白色回族衣服和雪地红梅配起来更是说不出的好看。马国贤的绘画技术果然不匪，几笔丹青挥洒，再精致勾勒出逐枫的清新容颜，还有身后的点点殷红的梅花，一片起伏林立的雪地。
因为梦丹前言在先，故而六月的选秀仪式，逐枫虽然不乐意，可还是为胤禩选出了当朝堂官张之碧的女儿，一个老实本分又清秀的小佳人张子伊，品貌和才气都是一流的，虽然出身不够高贵，但是却颇有小家碧玉的柔婉和妖娇。当梦丹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逐枫分明从她的眼眶中觉察出了湿漉漉的酸涩和苦楚。子伊嫁入八贝勒府邸的五个月之后，梦丹跑到了睿亲王府，更是抱着逐枫哭的一塌糊涂，眼泪流淌在肩上，更是充盈了整个心胸。逐枫不用问也知道，胤禟和胤誐才传来的“好消息”，子伊有喜了。
岁月摇晃中转眼到了康熙五十年，一开春，逐枫是照例去祭拜苏麻祖母的，不过这次在坟旁祭拜的还有胤裪和他的福晋富察雨弦。逐枫与她没有怎么接触，乍一眼看到这么一个剔透的人物也是震惊不少，原来什么时候，大家都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在雪地里玩闹的少男和少女了，当初的青涩和童稚不复存在，那种兄妹的情谊渐渐加深，可是真诚相对的坦诚却是也跌落于九霄云外。
雨弦性子极为活泼，更是充溢着大家的风范，胤裪极其随性的将手搭在了雨弦的肩上：“逐枫，你还没有见过呢，这是你的十二嫂，富察雨弦，雨水的雨，知弦音而知雅乐的弦。”这样的解释饶是富有深意的，是啊，自己和胤裪之间，何尝不是知弦音而知雅乐的红尘知己？
兄妹情谊没有变幻，可是感觉已经不复当初的清澈无暇。
逐枫闻言就是淡淡的问好：“我何尝没有见过嫂子呢？嫂子的气度、名声都是远扬在外的呢！”神色清冽，如同一汪永远不会干涸的泉眼，流出的水波缓慢，但是却声声扣人心弦。
绝丽的眉目此时有些怅然，看了胤裪一眼，聪明如他就是会意了：“雨弦，你先去车上等我，我和逐枫妹妹有些话要说。”
雨弦颔首退下，逐枫则是和胤裪携手到了旁边一处清幽的亭苑，坐下之后，逐枫缓缓开言了，依然直呼其名：“胤裪，她不快乐，很不快乐，自从去年元宵见面后，她便回到江浙去了，这样的朵颜，和当初我们认识的任性却豪放的女子是一个人吗？我们原本是为她好的，可是最终却害了她。”
胤裪第一次用冰冷的语气和逐枫说话：“她不快乐，生活在皇室中的哪一个又是快乐的？就是我这样的避世，依然不快乐，没有自主的空间。”知道他冰冷的感情不是针对自己，只是：“二哥哥曾经说过，他被困在一个僵硬的躯壳之中，已经长达了38年了，所有的行为规范都背负着沉重的道德包袱，自己独当一面的几率几乎为零。”
“自从点梅去了之后，二哥就变的很可怕，这两年你没有太多的了解朝政，所以不大清楚，二哥他现在的心思歹毒，行事狠辣，完全没有情分可言，尤其是复立的这两年，一向善良率真的他对兄弟们竟然防备有加，而且还不断打击皇阿玛身边的良人，这不是方苞老前辈就快要被他赶回桐城了？”
“方苞？”久久尘封的名字，自从康熙四十四年之后，逐枫与朝臣的关系就变的微妙，废太子之后更是主动向康熙说明不再参与这一类的争端，故而对此不甚了解：“皇叔说四月就去巡视河工，那个治河的张鹏羽实在厉害，元、明、清三代都危害一方的黄河水利，竟然被他瓦解了，而且还没有动用户部的一分银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虽然这些事情比较好打听，但是这两年你不是深闺简出了吗？皇阿玛也不会把这些事情都念叨给你听啊？”
“户部尚书马尔汉可是十三福晋初旭的阿玛，我去看望初旭的时候听她提及的。马尔汉因为年事已高了，再干两年就要退职了，皇叔可是有意让你舅舅讬合齐上任哦？”
一听自己舅舅的名讳，胤裪就是连连摆手：“我看还是让我舅舅快点退下来好了，他年纪也大了，再说，他近两年和八哥走的特别近，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从他微妙的言语和有意的闪躲中逐枫是觉察出了一些不安分的苗头，不过此番要找胤裪的主要目的倒不是因为这个：“皇叔去视察河槽，自然要带我去的，我建议他把朵颜也带上，所以。”
后面的话很识趣的不说了，因为看见雨弦正在往这边来，故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胤裪，胤裪很快就明白了：“是要他去，还是我去？”
逐枫不着边际道：“无风水面，山雨欲来风满楼，怎么挡得住还是琉璃滑盏？”奇奇怪怪的话语，胤裪来不及深思，就看见逐枫笑着对雨弦迎上去：“好嫂子，我和十二哥说了几句闲话，皇叔找我还有事儿，我就先走了。”回眸对胤裪绽放了一个含义颇深的笑容，天气虽然寒冷，但是却让胤裪感到阵阵的温馨，果然，不愧是自己认定的红尘知己。
逐枫辗转回到东暖阁，康熙近来的身子愈发不好，还都是康熙四十七年九月的时候落下的毛病，肺部的功能基本丧失了，每日的呼吸都是粗重的不行，亲自督促着他服下了苦涩的药汁，自己这边就是开言了：“皇叔，方苞伯伯真的要走？”方苞虽然面相丑陋了一些，但却是得到逐枫的欣赏和敬重的为数不多的几位前辈之一。
康熙是慈爱的抚摸逐枫的鬓发：“枫儿，方苞比咱们都幸福，让他在京城里住着是委屈他了，朕看啊，还是让他回去吧，落叶归根也是人之常情，咱们没资格留着人家，他陪了朕六年，朕已经很满足了。
四月花香怡人，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逐枫陪着康熙踏上了巡视河工的道路，此番出行极其简洁，前后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准备，逐枫自己曾经在《黄河水利史论丛》中看过，黄河为害的原因有二，其一是自然因素，黄河河水从上游夹带了大量的泥沙，而泥沙淤积，河床增高，容易溃堤。逢到雨水过大，河水漫溢，河堤就会溃决。可谓既有水利，亦有水患。
其二是因为金初攻宋，决黄河豫北段，河道南移改变方向，民众遭殃。蒙古灭金，在与南宋开战的时候，决堤泛滥成灾。明朝末年更是再次掘开了黄河堤坝，造成了数十万生灵涂炭。其中的景象何其惨烈，不忍逐枫再细细思量了。此番康熙只带了太子胤礽和四阿哥胤禛，随行相比过去千余人已经大打折扣。
从北京出发，沿着京杭大运河，进行考察，途径了八个省，历时二月有余才是到达了杭州，康熙特别在江苏淮阴境内黄河、淮河、运河的交汇处清口停留许久，作为河道总督的治河头号人物，张鹏羽随驾在康熙的身边，一开始他是不怎么瞧得起逐枫的，虽然久闻逐枫公主的威名在外，心想未免夸大其辞了，故而看向逐枫的目光也不是很友好。
康熙为了治理黄河、淮河、运河的漕运水利之事已经是忙的焦头烂额。逐枫没事的时候则是捧着已经过世多年的治河奇才陈撗的书籍阅览。例如《河防述言》、《天一遗书》等经典的历代治河方略探讨，康熙与九卿的意见存在着分歧，进行了多次争论，在治河的方略、筹款等方面更是如火如荼的紧张进行中。
逐枫正窝在自己的软榻上看书，就听见屏风外面是争论的激烈异常，显然是有人故意刁难，本着治河的名目，又让康熙说不得。赶紧侧耳凝听，心中有底之后，逐枫便走了出来，拉着康熙气的不住颤抖的手就是开言了：“皇叔，您何必动怒呢，诸位大臣即便与您存在分歧，可大家的用意都很明显，不就是为了能够治理黄河出谋划策嘛！皇叔无非是不同意诸位大臣河务重大，需要粮饷繁浩，应开捐纳的疏奏。”一针见血自然是让诸位大臣异常“高涨”的情绪安定下来。
逐枫是缓缓的看着胤禛言道：“皇叔的意见是，国库银钱充足，不必捐纳增收。我还记得康熙四十四年皇叔派四哥和十三哥去了安徽视察水利工程，结果把差事儿办砸了，那时候安徽的水利比不得现在，可是所动用的户部钱粮有增无减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户部尚书马尔汉，你难道任意批复了拨动款项的疏奏不成？”看到没有质疑和反驳的人物，逐枫又是开言了：“四哥办砸了差事儿之后，皇叔就让他将功折罪的去户部整顿钱粮了，如今户部的存银情况，四哥哥是否清楚啊？”
胤禛是接着回奏了户部存银充实云云，逐枫听完就是抿嘴道：“我们治河、通漕的一个关键点，就是在清口，首先要保证漕运通畅，所以治理黄河是以保**利运为主的。水利是农业的命脉。黄河、淮河、运河的治理不仅是农业的命脉，而且是我们清廷的命脉。皇叔亲政后宣布要处理的三件大事儿，三藩、河务、漕运，治河和漕运就占足了其二，而眼下三藩已经平定，最重要的就是治河和漕运了，这两点是联系在一起，可见问题眼中，事态紧急，哪里容得你们在这里吵闹，若是真能说出一些有建树的问题也好，可是你们自己平心而论，说出了什么有建树的，无非是要罢免谁，拨款多少而已。”几句话轻轻松松镇住了台下的河运官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