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紫芒半顷绿阴阴
逐枫是淡道：“还有另外一个苦命人呢？一会子我还要去咸安宫看二哥哥，虽说是住在宫殿里，可是所需的物品自然是不全备的，再说眼下他是废太子，哪里有人会雪中送炭，不是全都落井下石，另投门户了？不仅是他，就是八哥眼下都负罪在家了，若是今日有空，我也得去宽慰才好，除了我有金牌的特权可以随意去任何地方之外，胤禟他们几个就是想去也进不去的。”
胤祥不由笑道：“你呀，还真是雪中送炭了，不管是谁都去慰问，就不怕惹祸上身？”
“那一套明哲保身的原则我信奉不了，反正我不管比人怎么说，眼下负罪的各个都是我的哥哥，妹妹去看哥哥还有人说三道四不成？”
于是乎三人又是闲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顺带说到了胤禛新得的四世子弘历还有佳慧小产等事，又谈到了惁靖的出嫁，朵颜的婚事，逐枫有意的在谈这些闲事儿的时候夹杂着朝廷的政局，让胤祥安心。
同年十一月，复立胤禩为贝勒。胤祥搬出养蜂道，回十三阿哥府邸圈禁。废太子胤礽起居用物照阿哥份利，旨意咸安宫读书。
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十四日，康熙帝召集满汉文武大臣齐集畅春园，令从诸皇子（皇长子除外）中宣奏一位堪任皇太子之人，并发布旨意说众臣廷议谁属，朕即从之。廷议的时间安排在了下午，清晨早朝之后，康熙还没有用膳，逐枫一贯给他先倒了一碗清茶漱口，随后是小小絮叨：“皇叔，您看弄一点儿简单又可口的小菜？油炸的奶馍馍，苏圈儿卷，五香的豆腐，一品金盏桂花糕，再加上薏仁的牛骨瘦肉粥好不好？”因为康熙最近体味有些失调，故而只说了些精致而不油腻的点心和菜肴，听的康熙果然是喜欢，心情也疏朗了不少。
“枫儿，你去给朕把大学士李光地叫过来，朕要向他询问一下对于废立胤礽的事项，你说的对，这事儿办的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事缓则圆嘛。”
“也不是操之过急，当时的情况容不得咱们作过多的思考，我看您先别想这些了，我这就吩咐下去，给您传膳，传人好不好？”
康熙长舒一口气，看着逐枫是怜爱道：“丫头，你说朕如今是不是越发离不开你了，就是吃一个早饭都离不开你了。这日后你若是嫁人了，朕可怎么才是好呢？”逐枫是淡然一笑：“那我就不嫁人啊？永远不离开皇叔好不好？”
“胡诌。”和逐枫玩笑了几句，康熙心绪平静了许多，如今距离废太子也有将近两个月的空余了，好容易才是喘口气得了一点空闲，也理顺了一些朝政了。
为了不打扰康熙和李光地的谈话，逐枫是亲自捧着用膳的端盘和李德全一起进去布置膳食了，只听着康熙问：“如何医治，方可痊愈？”
李光地答道：“徐徐调治，天下之福。”这话外人听起来模棱两可的，可是逐枫却明白了，康熙试图启发臣下，复立胤礽，意思是说，胤礽的病由于废皇太子引起，对症下药，只有复立。看来康熙是在为下午的廷议作准备，希望李光地能够把自己的意思传播出去，让这次的民意测试向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下午廷议，马齐率先进入东暖阁，康熙是问道：“你认为众意谁属啊？”
马齐缓缓答道：“老臣认为，众有大半欲举八阿哥胤禩。”
康熙眉头微鬓道：“胤禩二月前负罪在家，方才恢复贝勒爵位，哪里就有这个资格呢？你勿需参与廷议了。”
后张廷玉等朝臣和文渊阁大学士进入，马齐避去，诸位大臣均以胤禩的名字上奏，康熙神色不欢，每翻看一本上奏的廷议折子，脸色就更加不悦，最后把一摞折子都扔在了地上，直直指着地上的折子说：“皇八子胤禩未曾办理过政事，近日又获罪，其母系辛者库贱婢，出身微贱，且其妻郭络罗氏善妒，久无子嗣，故不宜立为皇太子。诸位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为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说这样的话时面无表情，只是嘴角隐隐抽动了一下。这样的一席话听的逐枫心绪不宁，也不知如何是好，地上跪着的一干臣子更是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忍不住道：“领侍卫内大臣兼理藩院尚书阿灵阿书”八“字于掌心密示臣下，遂臣举荐八阿哥，实非臣等所愿。”
康熙挥袖而去，传谕监押大学士马齐，领侍卫内大臣兼理藩院尚书阿灵阿等若干人，结党乱政，压下大理寺审结。又传谕李光地：“前召尔入内，曾有陈奏，今日何无一言？”这时诸臣才恍然大悟，原来康熙曾经有过暗示。
后屡屡传出自废太子之后，康熙帝就痛惜不已，每日流泪，寝食不宁。拘禁皇太子当日，更有大雪纷飞，天色晦暗，十八阿哥病死。进京前一日，大风旋绕驾前，夜间梦见已故祖母孝庄太皇太后，远坐不说话，脸色不高兴，与平时不同。又云皇后亦以皇太子被冤而见梦。传的神乎其神，栩栩如生。
相反，夜间逐枫是去胤禩府邸探望，以往门庭若市的府邸如今是门可罗雀。胤禩家的管家看到逐枫来了，是惊异不小，梦丹依旧是傲气逼人，拉着逐枫的手道：“枫儿，老爷子说我什么我都认了，可是他不能这样说良妃娘娘啊，良妃娘娘的阿玛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五大臣之一，而她的额娘更是清太祖的二格格嫩哲，如果不是清太宗即位的时候发生的一系列****，如今的良妃娘娘就是身份高贵的皇族中人，而不是什么辛者库贱婢。他也曾经爱过良妃，他怎么可以，怎么忍心？”说着自己就是靠在逐枫的肩上啜泣起来。末了是拉着逐枫道：“好妹妹，都是我害了他，这么多年没有一儿半女的，反正这些年我也不作什么幻想了，但我好歹要让他有个后，日后也有一个扫墓焚香的人啊！”说着又是哽咽起来。
逐枫看着就不忍：“梦姐姐，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你就说吧？”
“逐枫，年后的选秀，你替我寻两个妥帖的人来，我，我决定给八爷纳两个侍妾，给他留一个子息命脉的。”说这话的时候，梦丹的脸颊泛起淡淡不甘心的红晕，看得逐枫是使出浑身解数的安慰她，艰难的应承了，留在八爷府用过了晚膳，明明极为辛辣的食物，逐枫却是觉得身上阵阵寒意。
随后康熙每日开始召见胤礽，每召见一次，胸中疏快一次。
康熙鉴于朝中保奏胤禩的势力极大，呼声高涨，考虑必须要把皇太子的缺位堵上。一次堵塞诸子的争储之路。他当时能够想到的办法，只能让嫡长子胤礽复立。
翌日，乃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十五日，康熙帝召科尔沁达尔汉亲王额驸****、领侍卫内大臣、都统、护军统领、满大学士、尚书等入宫，亲自向他们宣布：“皇太子胤礽前因魇魅，以至本性汨没耳，因召至于左右，加意调治，今已痊矣。”命人将御笔书出，当众宣读。
康熙帝又召废皇太子胤礽、诸位皇子及诸王、大臣、都统、护军统领等，进一步宣谕澄清，说胤礽“虽曾有暴怒锤鞑伤人之事，并未致人于死，亦未干预国政。胤褆所播扬诸事，其中多属虚诬。”接着，当众将胤礽释放。
胤礽不知为甚，面目清冷：“皇阿玛谕旨，至圣至明。凡事俱我不善，人始从而陷之杀之。若念人之愁，不改诸恶，天亦不容。”
随后胤礽仍然住进了毓庆宫，诸位兄弟本着庆贺的名分，且有惁靖的出嫁再加之十二月初四是胤祺和胤裪的生辰，故而大加操办了一番，地点定在了毓庆宫，此时康熙已经落住畅春园，紫禁城里也就散漫了许多，大家乐得自在。只不过宴会结束后，都没有急着离去，而是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闲聊，逐枫本来是想去找朵颜的，因为前些时日事忙，虽然朵颜也随沐穹到了京城，却没能好好见面叙旧的。穿过人烟繁杂的厅堂，将脚步遗落在了御花园，漫步在堆秀山下，就听见了一片欷歔声响。
“皇伯伯已经口谕过了，我这样的身份，是不能作为侧福晋的，难道你会甘心为了我把佳慧姐姐休掉不成？”正是朵颜的声音，音调不高，却足以让逐枫震惊。
“朵颜，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达成你的心愿，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的。”这样一遍一遍的一定之声，正是胤禛冰冷的语调：“原先我以为你喜欢的是十二弟，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不管九弟也好，十二弟也罢，他们喜欢你，可是你却只把他们当哥哥的，既然我们彼此有感情，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正听到这里，腰间一紧，一双温润的手腕就是把自己拉到了旁边，一直拉到堆秀山上另一侧的浮碧亭，在这里，逐枫只听到了一串数珠砸地的声音，然后就寂寥无语了。回头一看，那个拉过自己的人，竟然是十二阿哥胤裪，逐枫扭头问道：“你喜欢她的对不对？”其实逐枫想问的是为什么喜欢却不去争取。
胤裪是淡道：“过几日苏麻祖母的祭日，你还是要去祭拜的对吗？既然这样，到时候我再告诉你。”说完就是转身离去，这样的话语听的逐枫一阵的疑惑，转身下了堆秀山，就只看到朵颜一个人了，蹲在地上是嘤嘤的低声哭泣，赶紧上前把颜儿搂进怀里：“和他讲清楚了？”
朵颜是喃喃道：“康熙四十二年，我们那时候淘气找哥哥们要见面礼，他给我的那一串佛珠，你可还记得？”
逐枫仔细一想：“是了，那时候，我要的是他的玉佩？”
朵颜颔首道：“才，我把那串佛珠给砸碎了。他把碎珠子拿走了。”两人就是携手去了曾经住过的建福宫，现在那里还是为逐枫和朵颜空着，自从惁靖出阁后，就没有人住了。
逐枫是听着朵颜回忆那一段他们不为人知的相知相许：“第一次我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是一个很冰冷的男子，那个时侯他就有嫡福晋了，所以根本没有往那个方面思考。见到佳慧姐姐，也是一个再为贤德不过的人物了。你搬回睿亲王府住后，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就甩开身边的丫头塞鸿和巢燕，自己溜到御花园玩，结果无意中就是看见他一个人在堆秀山上喝酒，那个时候他早就建府了，却在宫里大半夜的买醉，我也挺好奇的，自己就跟着上去了，才知道原来那一天正是佟佳氏皇后的祭日，第一次在他的眼眸中找到了那种孩童的无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们就聊到了很晚。后来就慢慢熟知了，每次佟皇后的生辰我都陪他祭奠。苏麻喇姑去世的时候，我特别难过，自己躲在角落里焚香插蕊，给苏麻祖母祭奠，哭的不像样子，还喝了好多酒，然后就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是他在旁边，得知他陪了我几天几夜，那段时间你正忙着给温恪送嫁，所以我也没告诉你。记得你陪温恪去草原的前夜吧，我告诉了你我对他的感情，把你吓的不行。你走了之后，他经常来建福宫看我，后来我也回了江浙，他和胤祥又去查办盐商，其实那烂摊子都是我惹出来的，不过那段时间我们真是过的挺开心，又是冒充犯人被那个施世纶给抓到大堂上去审问，他就去把我和胤祥救了出来，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见到他的时候，我真的是那么的安心，就像生命中突然有了倚靠。后来我们就莫名的有了感情，我和皇伯伯讲了，作他的侧福晋也没关系，可惜皇伯伯不但不答应还告诉我决计不可能，还说，还说德昭来向他提亲了，他要和我哥哥商量着把婚事儿办了，你说都到这一步，我也是回天乏术了。”
絮絮叨叨念完了这一切，听的逐枫也有些懵了，半响才是回转过来。
拉着朵颜一双无暇的玉手是念道：“颜颜，你不可以嫁给皇室的人，以后那种争权夺利的生活，不是你可以忍受的。德昭你们不是也认识了吗？是很不错的人，只要真心疼惜你就好了，你应该是知道自己父辈和皇族的渊源的。”
接下来又是把她额娘茗殇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听到最后朵颜道：“枫儿姐姐，我知道德昭很好，他对我更是连头发丝儿也不敢伤害半星的，可是我觉得你能理解我，还记得梦丹姐姐是怎么追求八哥的？为什么我不能作那样的女子？我也不争辩，也不和你勉强，只是对于德昭，我真的不愿意，这事儿你好歹帮我从皇伯伯那里争取时间，其他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
逐枫只能是无奈的应承了，元月苏麻喇姑的忌辰，逐枫是按时赴约去为她扫墓的，有意避开了朵颜，果然看到胤裪一身缟素的跪立在墓碑之前，满脸的惆怅和忧思，近前听到他喃喃的自语：“祖母，请您教一教我，我应该怎么办？”
逐枫是叹了一口气，自己也恭敬的上前行了礼，真诚的叩首之后，胤裪心绪平复下来，因为苏麻喇姑的地位在清廷是很高的，早上是康熙带领儿孙来拜礼，如今自己和胤裪再来就是晚上了。两人换了装，但依旧都是淡雅，便漫步到了一处僻静的茶楼，胤裪便缓缓道：“前些时候儿我说要告诉你的，其实特别简单，我对朵颜没有丝毫的逾越，更没有别的感情，这都是实话，我从小到大只把她当成妹妹。至于四哥和九哥，且不说四哥，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朵颜是吃定他了，九哥一向也是至情至性的人物，虽然浪荡了一些，但是待人却是真心实意的，看他对八哥就知道了，可我自己觉着朵颜和他们都不合适，因为朵颜身上有一种十分自由的气息，这一点和你也很像，实在不应该被我们这些世俗扰扰的人物所破灭。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我才会千方百计阻止她，也才会被四哥误会。我很奇怪，为什么男女之间除却了兄妹就只有那一种感情？为什么不能作朋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