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阵阵战鼓擂擂,战士急令奔走,杀喊震天…澜翎印象中的战争场景一个都没发生。
按兵不动伺机而起她懂,可军队自从来到仙魔交界“秘境”之畔安营扎寨后,日日欢宴夜夜笙歌,帐内帐外一片腐乐酒肉之气。前几日诸怀来禀报,竟有女仙女妖出入军营,当真是败坏军纪,可她多次来到鄂联帐外,连他的面都没见上。
军中无仙爵,她身为副将自是无权干涉主帅的作为,今日来也是纳闷不已、烦闷不已。“卫翎军”虽应召入编,军纪却一项严明,麾下将士无一人参与其中,只是众人也颇有微词,看不惯神虎军的行事作风又对如此军纪嗤之以鼻,这几日大大小小的摩擦不计其数。
澜翎看着桌案上几盘珍馐佳肴轻皱了眉头,摆手示意诸怀将饭菜端走。神虎军仗没打,伙食却是好的不得了,这几日吃的竟比在天宫时还油腻丰盛。
她霍然起身,“同我去秘境之畔巡视一圈吧。”
两人来到“秘境”前,嗤嗤阴风卷着陈腐死亡的气味扑面而来,打的澜翎生生一哆嗦。身后一袭披风裹上她的肩头,尽管十分小心,诸怀的手还是触到她颈侧飘动的发丝。
他浑身一颤,披肩惊得也脱了手,亏得澜翎眼疾手快扯住了险些滑落的披肩。
诸怀急退两步,单膝抱拳跪下,“公主赎罪,末将…末将僭越了。”
澜翎一边缓缓系上披风带子,一边对他说,“无妨,这里没有什么公主…你怎的总是一惊一乍的。”
诸怀一时窘态,将头低得又深了一度,“末将…末将…末将知罪。”
澜翎瞧着这个在战场上勇猛剽悍的战将,怎么在她面前总是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完整。她无奈的笑了笑,转脸盯着霾气弥漫的“秘境”目光沉静。
所谓秘境,原本只是天界与魔界的出入口无甚特别,不知何时起,这里变成厮杀征战的修罗场,血肉模糊哀嚎片野,万千尸骨无处安葬,灰飞烟灭的仙魔数以万计,哀怨之念沉积的久了,则变得污浊混沌起来。
“你看如今这秘境,终年迷障不散,充斥着悲哀、绝望,六界生灵都避之不及。以战止战只是无止境的杀戮堆砌出的和平假象,带来的也只能是无休止的仇恨罢了。”呼啸而来的风吹得她墨色的发狰狞的飘荡在耳后,一袭赤色披风卷在身后猎猎作响。
诸怀静默的看着她执拗坚定的脸侧轮廓,那纤瘦的令人心疼的身影久久映在他眼中,他脑中,他心里。
澜翎公主之姿,他惧怕;澜翎浴血奋战,他敬重。可他总搞不清,面对澜翎的孤寂哀伤,他是什么样的心情。每每这时,他总是站在她身后,或更远的地方陪着她,或许有一日因为这卑微的陪伴,澜翎会少那么一丝寂寥。
夜深,无云。澜翎刚从秘境边缘回到帐前,便被鄂联的侍卫召唤到帅帐中议事。
与诸怀对视一眼,澜翎心道终于是忍不住了,甚好。“本宫去去就回。”朝着试图阻止她的诸怀点头示意,转身便向着主帅营帐走去。
营帐内还弥留着酒肉和艳俗脂粉的味道,澜翎站在鄂联面前,不加掩饰的皱眉掩鼻显露自己的厌恶。鄂联醉眼轻佻的盯着澜翎,随后向身后虎椅斜靠下去,仰头垂目,神态不可一世,“公主请坐。”他稍稍抬了抬下巴,指向帐前的座椅。
澜翎瞧也未瞧,向着他一抱拳,语气冰冷,“不知将军深夜急召,所为何事?”
鄂联轻蔑一笑,一手提了酒壶斟满一杯酒,淡定说道,“副将军愿听吾细说否?”澜翎既没反驳也不接酒,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鄂联竟不恼怒,耐心道,“本将军知道,近日来偃甲息兵,副将军与卫翎军颇有微词。魔界与仙界鏖战多时,其一直由魔界太子挂帅,兵将虽骁勇善战,却也经不住旷日持久的车轮战,如今早已是强弩之末。他们急于一招致胜,我们又怎能如他们所愿。”
澜翎正眼瞧了他一瞬,看来神虎第一将也并非浪费虚名,虽说不满他为人做派,倒是与他所言不谋而合,她语气缓了缓,“那将军以为,何时才是出兵之时?”
“三日后。据探子回报,魔界粮草仅能维持三日,届时还仰仗公主的卫翎军做先锋。”鄂联信心满满。“公主如今可愿喝了这杯酒?”
即是达成共识,澜翎再推辞未免不近人情了些,她举起酒杯,“卫翎军必定不负所望。”一饮毕后将酒杯翻转过来示意酒已尽。
鄂联满意的点点头,起身过来就要和她剖心掏肺一番。澜翎见公事已说完,私事也没什么要与他说的,便告了辞转身准备离去。
谁知刚行了两步,便一阵晕眩,脚步趔趄向前,若不是鄂联伸来的手扶住她,估摸已摔倒在地了。
莫不是刚才受了秘境的瘴气?澜翎摆手绕开鄂联的手,依旧摇摇晃晃的向外走去。
鄂联扼住她手腕向内一扯,澜翎失去重心向他怀中瘫软倒去,手脚冒汗五内俱焚。
“公主,既是身体不适就别走了。”鄂联的淫邪声调和着热气呵在她耳侧,她心下骇然,这人竟大胆到在酒力动手脚?!
“无耻!你竟然…”澜翎使出仙力抵抗,却犹如猛拳打在棉花上,一去不返。她用仅存的气力挥臂甩开鄂联,向外跑去,却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栽倒。
鄂联像审视着笼中困兽一般抱臂立在她身后,猎物垂死挣扎的模样极大的给予他病态的满足感。澜翎倚着营帐门口的矮柜用力喘气,眼瞧着逃不掉,便咬牙抽出藤鞭催念着向他抽去。
鄂联一抬手捏住鞭子,用力一扯便将她连人带鞭卷在怀里。他手开始不安分的抚上澜翎的侧腰,将鼻尖靠近她颈侧深深嗅了嗅耳后的肌肤。
澜翎极度不适,灵台虚浮,恨恨间声音微颤夹杂着微弱的喘息,“混蛋,拿开…你的脏手,你敢碰我,我就让你死…”
鄂联听后笑得猖狂,一把将她揽身抱起,向着案几跨上几步,单手将她腰带抽掉,两指钳住她的下颚,“此言差矣,公主于微臣的心意天下皆知,以前是微臣不解风情,如今你我修了秦晋之好,自是皆大欢喜,想来天帝陛下也会欣慰…”
说着便伸手解开她披风带,将手探进衣襟内。澜翎悲愤交加,可如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咬牙切齿怒目圆睁瞪向他。
“公主如今的眼神…真是迷人…仙逸阁主的药,公主也仅仅失了力气,神思依旧明朗,修为可见一斑,微臣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鄂联刚刚跨上她身体,只听两声门口侍卫的哀嚎,帐门一声撕裂,诸怀手持佩剑冲了进来,抬眼瞧见那厮扼住公主就范,澜翎衣衫被撕扯的凌乱,一时间委屈无奈期待满溢的眼神费力侧着脸望向他。
诸怀疯了一般赤红双目,紧握佩剑的手暴起青筋,带着怒极的杀意,将孕着灵气滋滋作响的剑刺向鄂联。他本不是鄂联的对手,可这一剑拼了性命又来的突然,匆忙之间闪身躲避不及的鄂联脸侧登时被剑气所伤,一道纤细的刀口立时迸出汩汩鲜血。
好事被坏本就恼怒,如今竟不慎被伤,于鄂联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扬手聚气招来自己的“厉炎刀”,睚眦欲裂道,“凭你这只狗也敢伤我?今日就让你葬身于此不得超生。”
诸怀挡在澜翎身前,动也不动,准备以元神之力与鄂联血拼。澜翎一惊,努力撑起身体想阻止他,“诸怀!不要!”
鄂联的“厉炎刀”乃鸿钧老祖开化的神器,加之他的仙力,重伤之人必定神魂俱散。眼瞧着赤炎翻滚的刀锋将要砍向诸怀面门,呼啸奔腾的威压破风袭来,诸怀提剑挡格之气被形如薄刃的气压层层划破。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通体赤黑旋转声嗡嗡的神杵横飞而来,挡在诸怀身前,形成一个半圆形红色结界,将他与澜翎护在其中。
鄂联瞧见“赤天杵”时便收了三分气力,他的叔父鄂多闽来了!虽然近年来鄂联风头正劲,被天帝委以重任叱咤风云,可论起鄂氏一族德高望重的精神领袖却是在仙德苑任了个闲差的鄂多闽。当年若不是叔父自请隐退如今也没有他鄂联什么事儿。
鄂多闽脚步姗姗,踏着沉着持重的步伐进了营帐,眼睛扫视帐内一圈,未动声色。鄂联从小由叔父带大,对他是敬重惧怕。叔父连赤天杵都使了出来,面上虽然平静,想来是真的动怒了。
他心里一颤,慌忙收了“厉炎刀”,心虚的将眼神移到一侧,正琢磨找个合适的说辞,只听叔父厉呵一声,“畜生!跪下!!”收了神杵弹指给了鄂联膝窝一击。
鄂联重心前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鄂多闽也慌忙上跨三步“啪啪啪”给了他三个响脆的耳光,转身跪在他身旁额头点地,痛心疾首道,“鄂联醉酒无状,做出这等糊涂事来,望公主息怒,老朽…愿替联儿一死。”
鄂联一急,将要起身拦他,“叔父!”
“闭嘴!”鄂多闽甩出一记仙诀直直打向他胸膛,鄂联登时向后弹去,撞上营帐立杆,噗出一口鲜血来。
“孽障!如此猪狗不如的事都做得出,留你不得!!吾先杀了你,再以死向天帝谢罪!!”说着摆出一副要劈死亲侄子的模样,动作却比刚才迟缓一百倍。
澜翎衣衫不整头晕目眩,实在不想待在这儿看戏,尽管这出苦肉灭亲的戏码演的着实精彩。她只想赶紧离开,不愿在这儿恶心的地方多待一刻。
“诸怀…”她声音微微沙哑,气若游丝,“带本宫回去,既是自家族人,老仙尊还是自己处理吧。”
诸怀收了佩剑,用地上跌落的赤色披风包裹着澜翎,抱起她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路上有士兵或交头接耳,或转身绕行。澜翎在他的怀中紧闭双眼,表情淡定,如若不是看到她紧握的拳头被自己的指甲抠出了血印,还真要以为她如此淡泊了。
诸怀恨鄂联的卑劣,也恨自己的无能,不是发过誓要用灵魂来保护她吗?竟让她在眼皮底下受如此侮辱。
澜翎自然更恨,可即便贵为天界公主,面对仇恨,她只能隐忍。如今军中不可无帅,朝中鄂氏势力更是触碰不得。
到了副将帐内,诸怀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替她盖了被褥,转身准备集结卫翎军杀入神虎军营帐,就是不敌鄂联这口气也是要出的。
澜翎将脸侧向床铺内侧,幽幽出了声,“去哪儿?”
诸怀闻声站住,向她一跪拜,“公主赎罪!属下…”
“不许去。”
诸怀有些意外的抬眼看着她的后侧颈。
“我比你更想杀了他,他必须死,可…不能是现在。”澜翎说完微不可查的舒了一口气,“守在这儿。”
诸怀得到留下的默许却惊慌的不知所措,又结巴了起来,“末将…属下…这…于理不合,有…有损公主清誉…”
澜翎一声夹杂苦涩的轻笑,“清誉?一个衣衫不整从主帅营帐被抱出来的女人还会有清誉?”
诸怀想安抚她,可平日里本就笨嘴拙舌,如今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澜翎努力转了身背对他,“本宫…要睡一会儿。”
片刻后没了声息,诸怀一夜守在离床铺最远的角落,他舍不得合眼,可最困的时候还是偷摸闭了眼。不知站着是否会做梦,他似乎梦见澜翎抽动的肩膀和哽咽低吟。
他的心忽然像被战场上万马踩踏过般,将他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