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雨欲来
（1）
中原，古城中州。
夕阳如火，给整个古城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城外的古道上，不时有车马驰过，激起漫天飞扬的尘土。
进了城门的第一路口，有一座高达三层的天香酒楼。天香酒楼的酒与菜，一向是附近的几个州县里名声最隆的。天香酒楼的酒，不仅有附近最好的竹叶青、汾酒，甚至连产自江南的十八年陈女儿红，也能随时供应。天香酒楼的大厨，更是做的一手精致的淮扬菜。淮扬菜最是讲究食材、火候，令吃惯了北方粗粝之食的古城人，趋之如鹜。
紧邻着天香酒楼的，是一家客栈，名字居然叫做天香别院。
天香别院是一个很妙的地方，它不但给过往的旅客提供住宿的地方，还提供另一种特殊的服务，女人！来自天南地北，不同韵味的各种女人。
这本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之一，但能像天香别院一样好的，世上绝没有几家。
这里既有最风骚、最漂亮的女人，也有最强悍、最泼辣的女人。只要你能想象得出，只要你提出要，天香别院基本上都能满足你。
所以，天香酒楼和天香别院不但吸引了很多城中的顾客，更吸引了不少过路的富商巨贾、江湖豪客。
经过漫长而寂寞的路程，风尘仆仆，满怀疲倦地赶进城里的旅客，见了这样一座酒楼，有几个能挡得住美酒佳肴的诱惑？在大快朵颐，酒以微酣以后，又有几个旅人，特别是那些天涯孤旅的江湖中人，能经得住女人的诱惑，不乖乖的住进天香别院？
更何况，酒楼的对面，还有一家赌坊。酒足饭饱之后，小赌一把，一向是很多人的爱好。
天香酒楼和天香别院的老板无疑很会做生意。这州附近生意最好的酒楼与客栈，无疑就是天香酒楼与天香别院。
当一个人经历了漫长寂寞的旅途，在天香酒楼这样的地方酒足饭饱之后，无疑是他最健谈的时候，当那些酒以微酣，在天香别院征服了心仪的女人，躺在女人的肚皮上的男人，在女人小小的好奇心驱使下，更是口若莲花、滔滔不绝，将旅途中的所见所闻，倾囊相诉。
所以，天香酒楼与天香别院不仅是中州生意最好的地方，也是中州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刚过正月，天气颇为寒冷。天香酒楼的大门，挂上了厚厚的布氅，以抵御门外的呼啸的寒风。
尚未到晚饭的时间，酒楼的顾客不多，只在一楼的大厅，坐了数桌客人。
有风起，布氅微晃，一个一身白衣，面如冠玉的男人，施施然走入大厅。
白衣男人一进门，就对迎来的小二道：“叫掌柜的来见我！”
小二赔笑道：“客官先请入座，喝杯热水，小的马上去请掌柜。”
白衣男人冷冷的道：“不必，你只管速去将掌柜带来！”
小二眉头微皱，正要答话，白衣男人似乎已很不耐烦，大口喝道：“凤舞阁办事，无关人等速速离去！”
“嗡”地一声，大厅里的十几个顾客，经历了短暂的惊慌之后，纷纷起身往外面走去，只剩了四个人，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色阴沉，冷冷地看着白衣人。
楼梯口慢慢地走来一个慈眉善目，体形肥硕的老者，对男子道：“凤舞阁好大的威风，不知阁下是凤舞阁的哪位尊客？”
白衣男子冷冷地道：“在下屈不问。”
老者道；“原来是飞凤十三使中的三使屈先生。江湖传言凤舞阁飞凤十三使，三使最无情，天香酒楼不过区区一酒楼，不知何时竟得罪了凤舞阁，还请屈先生见告。”
屈不问道：“中原地大物博，民资丰富，天鹰堡就算要在这边开十几家天香酒楼，我凤舞阁原本也并没有意见。”
老者皱眉不语，屈不问继续道；“你等以酒、色为引，收集情报，并偷偷地往江南运送那边紧俏的物资，这些我凤舞阁全都知道。”
老者淡淡地道：“情报不过是旅客的谈资，，物资不过是商家的货物，凤舞阁未免小题大做了。”
“这些本都没有问题。”屈不问道：“毕竟我凤舞阁，也向江南派出了大批向你们这样的人。”
老者笑道：“屈先生善解人意，看来并不像江湖传言般无情无理。”
“可是你们实在也不该将那些东西，也带进中州。”屈不问冷笑道：“我凤舞阁默许你等在此，并非就对你等不闻不问。对面的赌坊就是我凤舞阁的产业。”
屈不问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十日前，你等将一批唐门的诸葛神弩和唐门久已不现江湖的轰天礌偷偷运进中州的时候，已注定了今天的局面！”
老者脸色微变，偷偷地向小二和大厅中的数人连使眼色。
“再过五天，我凤舞阁的铁中义铁堂主，将至中州迎接一位江湖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前往洛阳总部。”屈不问恍若未见，脸上似已被一层寒霜笼罩，冷冷地道：“铁堂主平生好酒，又因祖籍淮南，酷爱淮扬菜系，届时一定会在天香楼，为老前辈接风洗尘。”
老者脸色大变，额头上已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大厅中的其余几人，悄然移步，在大厅中各占据了一角，隐隐将屈不问围在中间。
屈不问冷冷一笑，道：“数十架诸葛神弩，数十颗轰天礌，届时就算铁堂主和老前辈武功盖世，只怕也不能幸免，天鹰堡当真好狠的手段，好毒的计谋！”
老者长叹一声，道：“事既不成，唯死战而已！”
屈不问双目环顾了一眼大厅中的几人，道：“这些夹在客人中高谈阔论的人，自然是天鹰堡的人。”
老者点头道：“是。”
屈不问道：“你们既都是天鹰堡的人，今日死于此处，一点都不冤！”
老者淡淡地道：“能为天鹰堡身死，是我等的福气。”
“你等千万莫要指望，别院那边的人能来救你们。”屈不问叹一口气，道：“只要说出是谁将铁堂主的消息透露给你们，你们今日就可以不用死！”
老者的脸色已完全变了，怒喝一声：“杀！”双手一辉，数十点寒光往屈不问胸前暴射而去。站在大厅四周的几个人，也扬起了双手，各式各样的暗器破空而出，疾如闪电，朝屈不问的周身笼罩过去。
屈不问冷笑一声，右手一抖，掌中已多了一柄铁扇。
他的身子就如陀螺般旋转不停。掌中铁扇上下翻飞，不过一瞬，各路暗器就悉数被铁扇挥落。“叮叮叮”掉了一地。
数道寒光自屈不问的铁扇顶端亮起，朝大厅四面激射而出。数道惨呼声自小二与另四人嘴中响起，五人的眉心各插着一枚扇骨，圆睁怒目，身子往后倒了下去。
屈不问执扇而立，冷冷的看了老者一眼，道：“只要你肯说，仍然可以不用死！”
老者面如死灰，咬了咬牙，突然往前轰出一掌，肥胖的身子却如烟般升起，往门外疾掠而去。
屈不问并没有追，呐呐地道：“你本可以像个英雄一样战死，奈何却跑得像一头狗熊？”
街上传来一声惨呼！
老者并不像一头狗熊，他像一只刺猬！
他的身体掠出天香酒楼，在街上冲天而起的时候，数十支利箭从四面八方疾射而出，将他穿成了刺猬。
斜阳将尽，晚霞似血，将历经沧桑的古城，笼上了一层悲凉，肃杀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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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凤舞阁总部。
屈不问走进凤至厅的时候，凤飞烟正坐在大厅中央的交椅上，静静思索。
屈不问躬身抱拳道：“启禀阁主，中州一役，全歼天鹰堡来敌三十九人，铁堂主和向老前辈，亦已安然抵达洛阳。”
凤飞烟微微皱眉，道：“江湖传言，三使出鬼神哭！你就不能少造一点杀业？难道那三十九人，全部都该杀吗？”
屈不问道：“阁主明鉴！这次他们不死，下次死的可能就是我凤舞阁之人。属下愿顶江湖恶名，除敌务尽！”
凤飞烟悠悠一叹，道：“你总该留几个活口，查一查消息是从哪边泄露出去的。”
屈不问躬身道：“他们的家眷全部都留在江南为质，宁死亦不肯招！”
凤飞烟轻叹一口气，道：“你要记住，凤舞阁能够鼎立中原，绝不是因为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派。你以后行事切忌杀戳太重！”
屈不问连忙抱拳躬身，道：“属下谨记阁主教诲！”
凤飞烟话锋一转，道：“天鹰堡雄踞江南，与我凤舞阁南北对峙，已近三十年。期间虽互有纷争，却也大体能维持平衡。”
屈不问道：“天鹰堡虽然实力雄厚，我凤舞阁亦非弱族，岂能容他一霸南北！”
凤飞烟道：“话虽如此，可是天鹰堡最近却动作频频，兼并了江南不少实力不弱的帮派。其辖下的鹰战堂，更是迁到了离我中原最近的徽州城，大有兵锋北指，逐鹿中原之势！”
屈不问冷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凤舞阁承平已久，属下以为，正是到了以战养士之时！”
凤飞烟长叹一声，道:“凤舞阁屹立江湖上百年，自然不惧一战！只是烽烟忽起，将有多少英血饮血？又有多少生离死别？这些，都是我最不愿见到的。”
屈不问道：“阁主心怀仁慈，然天鹰堡却拥虎狼之心，垂涎中原已久，他日必有一战！属下以为，若待其来日势长而击，莫如早日击之。唯如此，或可早止兵锋，少流鲜血！”
凤飞烟点点头，道：“江左盟的向老前辈，正是为此而来。具体之事，我等在晚上的接风宴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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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原，凤舞阁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派。
中原的每一座城市，都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凤”字号产业。金凤楼、银凤赌坊、朝凤当铺、凤临客栈、飞凤走货行、百凤货栈等等~~~~~~
当然，凤舞亦有不少非“凤”字号的产业，隐迹于市井之间，遍布于江湖之中。
凤舞阁做的最大的生意，其实只有两种。
一种是来自江南的盐、稻米、茶业、丝绸、瓷器等货物，由江左盟运到中原后，由凤舞阁销售。
另一种是要销往江南的煤、铁等物，凤舞阁负责在中原采集，由江左盟运往江南，交给天鹰堡销售。
当然也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做这种生意。在那些络绎不绝南来北往的商旅中，多多少少都夹带了一点这些货物。凤舞阁并不管这些零碎的货物。
凤舞阁只办大宗的货物，只和天鹰堡进行交易。
天鹰堡在江南，也做着相同的事。
大批采购了稻米、盐、茶叶、丝绸等货物后，天鹰堡却不能直接运到中原去卖。这些货物，要就近托给江左盟，由江左盟运到中原交给凤舞阁，才能销售。
而江南所需甚巨的煤、铁等物，天鹰堡也不能直接去中原采购。这些都要由凤舞阁筹集后交由江左盟在运到江南。这让天鹰堡的堡主尹天来很不高兴。
如果能取得南货在中原的销售权和煤、铁在中原的采购权，这些货物的利润，必将翻上一翻！
更让尹天来不高兴的是，在江南如日中天的天鹰堡，在中原江湖却说不上任何话。想要在中原办点事，有时甚至还不如江左盟管用。
尹天来早就想动凤舞阁，无奈天鹰堡虽然实力雄厚，可要做到剑指中原，独霸江南，却还是差了一些。
尹天来只能等，一等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间，尹天来不断的网罗江湖异士，壮大天鹰堡的力量，随时准备和凤舞阁开战。
半年前，尹天来感得时机终于成熟了。
半年前，凤舞阁的老阁主凤凌天撒手人寰，阁主之位由其女儿凤飞烟接任。凤飞烟不过二三十岁，由如此年轻的女人来说辖凤舞阁这样的庞然大物，想必很难统领群雄，得心应手。
半年前，久已在江湖中销声匿迹的塞外十雄卒众来投。塞外十雄十年前就已经横行大漠，此次带来投靠天鹰堡的属下，无一不是能攻善战的勇士。这对一直在积蓄力量的天鹰堡来说，无疑是锦上添花。
半年前，天鹰堡的少堡主，自己的儿子尹神鹰和唐门的三小姐定了亲。唐门的暗器，特别是诸葛神弩和轰天火雷，向来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这次定亲，唐门就送来了一百具诸葛神弩和一百颗轰天火雷。待三月份他二人完婚后，三小姐一定会带来更多的唐门暗器。而天鹰堡和唐门，自然也成了同盟。
十几年来，天鹰堡一直在积蓄实力，再加上塞外十雄和唐门的因素，实力早已今非昔比。而没了凤凌天，由凤飞烟统辖的凤舞阁，其实力必然大打折扣。此消彼长之下，两者之间实力的差距显而易见。
尹天来马上开始了行动。
天鹰堡先是威逼利诱，吞并了江南几个实力颇为不弱的帮派，将其中的好手，悉数划入鹰战堂。开战在即，尹天来当然要先巩固后院，补充实力。
随即，尹天来又将鹰战堂调到了徽州。一旦开战，鹰战堂就如一颗钉子，能以最快的速度钉入中原。
在探知江左盟的向天云将赶赴洛阳后，尹探来毫不犹豫地派了一批人马奔赴中州，甚至将三十具诸葛神弩和三十颗轰天火雷，也一并运往中州，务求一击必中！
尹天来知道，真正的战争将在儿子三月份大婚之后开始，但是在这之前，如果能将凤舞阁的天中义和江左盟的向天云击杀，对于提振天鹰堡的士气，无疑极有帮助。
现在，尹天来的心情好极了。他坐在温暖而舒适的虎皮椅里，左手捧着一杯来自波斯的葡萄美酒，右手甚至将一个平日服侍他的小丫环，搂进了怀里。
（2）
凤飞烟专为向天云摆的接风宴，就设在凤舞阁旗下的金凤楼。飞凤十三使中的三使屈不问、五使邓君临、六使魏刘、铁血堂堂主铁中义、神机堂堂主叶科等在座作陪。
凤飞烟卒先举杯，笑道：“向老前辈德高望重，此次不辞辛劳，万里而来，晚辈谨代凤舞阁，敬前辈一杯。”
向天云亦举道：“凤阁主千万莫要客气，此次若非贵阁洞察先机，识破奸谋，老夫之命，恐怕已折在中州。”
凤飞烟道：“前辈到了中原地界，自应由凤舞阁负责前辈之安。况且此次天鹰堡针对的，恐怕亦是我凤舞阁之人。否则天鹰堡又怎么会将伏击之地定在中州？”
向天云长叹一口气，道：“数月以来，天鹰堡屡次为难我江左盟，威逼利诱，要我江左盟加入他天鹰堡。此次更是不惜劳师动众，要取老夫之命。若不是顾及盟中数百弟子，老夫与盟主，早已跟天鹰堡翻了脸！”
屈不问道：“江左盟行走江湖，向来义字当先。黑白两道的朋友，只要提起前辈和于盟主，无不交囗称赞！天鷹堡若真要对付江左盟，我凤舞阁绝不会袖手旁观！”
铁中义道：“正因江左盟急公好义，行事公正，我凤舞阁和天鹰堡的货物，才交由江左盟居中调配。天鹰堡欲对江左盟不利，难道就不怕中原与江南之间，断了货道？”
“只有一种情况，天鹰堡才敢如此。”凤飞烟叹一囗气，道：“天鹰堡对江左盟动手，既不怕寒了江湖朋友之心，又不怕断了南北间旳货道，只有一种可能，天鹰堡已经下了决心，要与我凤舞阁开战！”
叶科道：“阁主所言甚是。尹天来素怀虎狼之心，此次又欲在中州伏击向兄和铁堂主，彼欲攻我之仙，已昭然若揭！”
六使魏刘道：“天鹰堡隐忍已久，最近突然发难，定是有所倚仗。我凤舞阁亦当谨慎应敌，做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凤飞烟点点头，道：“敌情收集之事，就由六使负责。天鹰堡所有明面喑面上的势力，特别是潜伏在中原的那些暗桩，一定要速速查清！”
魏刘抱拳道：“是！属下遵令！”
凤飞烟又道：“通知我凤舞阁伏在江南的人马，速将新近所获敌情上报。江南各城旳人手，城与城之间互换，一律放弃原有驻地。在中州天鹰堡来敌被歼的消息传回江南之前，六使一定要办好此事！”
魏刘肃然道：“是！属下今晩就着手此事！”
凤飞烟将目光转向邓君临，道：“五使负责盯住所有已查明的天鹰堡潜伏于中原的暗桩，待尹天来一有动作，悉数歼之！”
邓君临道：“是！属下遵令！”
“此次天鹰堡派至中州之人悉数被歼，消息一旦传回江南，尹天来必将有所动作。”凤飞咽看了一眼向天云，轻叹道，“晚辈以为，尹天来必将就近拿前辈的江左盟开刀。”
向天云深皱眉头，沉吟道：“事关盟中数百位弟子生死，老夫也不敢徒逞匹夫之勇。依凤阁主的意思，江左盟当如何？”
凤飞烟道：“事已至此，江左盟应速遣盟中弟子，前来中原。睌辈愿率凤舞阁众弟子，与江左盟互为唇齿，共御強敌。”
向天云长叹一声道：“看来也只有如此。只是可惜了盟主数十年辛辛苦苦为江左盟创下的基业。”
叶科劝道：“向兄何出此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冮左盟只是暂避锋芒，不日即可回去，向兄实在不必多虑。”
铁中义亦道：“凤舞阁久慕江左盟诸位兄弟高义，我来中原，便当是回了家中。前辈只需修书一封，其余之事，自由我凤舞阁弟子办妥。”
向天之举杯饮尽，慨然道：“此车就依诸位之言，带盟主入了中原，老夫再与盟主，谢过诸位！”
凤飞烟笑道：“前辈不必客气！我凤舞阁愿与江左盟结为同盟，从此同进共退，共御强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