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皱起了眉,又斟了一杯茶递给了梁天明。
“谢谢。”梁天明虚弱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我慢慢地打开箱子,没想到拉链拉到一半居然卡住了,然后我就感觉掌心黏黏糊糊的,抬起手掌一看,满手都是血。我当时心里就感觉不大好,想都没想就把拉链狠狠地向下拉了一下,没想到一只手臂掉了出来。坏掉的拉链上还夹着一块被我失手扯下来的肉。我当时看了一眼,差点没吓过背去。凶手连她腕上的表都没取下来,就把她浑身尸解塞进了行李箱里,你说说这多可怕?”梁天明耷拉着脑袋,小声说道:“我说真的,就算老天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做杀人放火这档子事,更别提把同床共枕三年的人给整成那样的……”
少女点了点头:“我看你也不像。”
“……”梁天明上下审视了自己一番,心中有点受伤。
他看起来有那么怂包吗?
“所以呢,你把她怎么处理了?”
梁天明有些愧疚地垂下了头:“我没报警,所以我现在特别后悔。”
他无助地看了眼少女,本以为对方会露出看人渣的鄙夷神情,亦或是对他的所作所为直接了当一通指责,若是论起最坏的情况,对方甚至可以直接打110将他拉到派出所问罪。
然而,令梁天明意外的是,对方俨然一副淡然自若的神色,仿佛这件事在对方内心压根激不起一丝波澜。
他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了放,继续说道:“我当时也想过报警,可转念一想,我要是报了警,我和她婚外情的事就捅出去了,要是警方也找不到凶手,我又洗不清嫌疑,我老婆一定会和我离婚的,那样以来我可就啥都没了。我当时很害怕,担心自己被人栽赃,于是想都没想就把那个行李箱塞进了车里,然后随便挑了一段高速公路,把她扔了下去。”
“没了?”少女扬了扬眉。
“没了。”梁天明垂着头,满脸悔恨之色:“我其实一直都很后悔,我知道这不是人干的事儿,但当时就是鬼迷心窍了,担心把自己搭上才那么做的。而且那个晚上我也想了很久,最后受不住良心的折磨,前天一早还去那段路找了找。我怕被人怀疑,就没找很长时间,而且高速公路上你也懂的,都长一个样,我也记不清我具体扔哪儿了,找了将近半个小时没找到就回去了。”
少女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物事,递给了梁天明。
“这样吧,你先拿这个回去,今晚好好睡个觉,明天中午再来这儿找我。”
梁天明疑惑地接过那物事,将其中的香囊放在鼻子旁闻了闻,一股奇异的清香徐徐飘入鼻腔,甚为好闻。
“这个又是什么?”梁天明将那柄翠绿的小竹剑摆弄了一阵,百思不得其解。
“那是我亲手编的蒲剑。”少女淡淡解释道:“截蒲为剑,割蓬作鞭。门悬蒲剑可斩千邪,你只需片刻不离地将它佩戴在身边,那些妖邪之物便近不了你的身。”
梁天明点头道谢:“原来如此,多谢……哦对了,还不知道大师您怎么称呼呢,我看刚刚那位叫您振……鹭?不如我也……”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不用,我只有一个名字,叫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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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着一肚子疑惑的梁天明心事重重地走出了万事书屋的大门。
临走的时候,他还不忘往店里看了一眼,一双眼瞅着那暖黄色的灯光直发楞。
他今晚实在是太冲动了,憋了太久的他竟将这些关乎到他一生的大事轻易告诉给了一个陌生人。
该不会他明天来的时候就被警察一网打尽了吧?
想到这儿,梁天明的一颗心不禁又高悬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酥到骨子里的声音幽幽地从正前方传来:“哎呀,梁先生还没走呢。”
“啊——”梁天明愣了愣,看向手执鸟笼的和服美女。
“梁先生放心好了,做我们这行的一向守口如瓶。”说罢,女子便将那只藏着怪鸟的大笼子挂在了墙上的一处铁钩上,扭头冲梁天明投以妩媚一笑:“我们主人可不是为了钱财地位牺牲他人利益之徒,梁先生大可放心走了。”
女子虽笑的婀娜美艳,语气中却仿佛带着淡淡的讽刺。
“好……好的。”梁天明不敢再抬眼看向这鬼魅般的女子,只好匆匆说道:“只要你们能解决我的这个麻烦,多少钱都不是问题,我先走了……哈哈。”
说罢,他的眼神最后在那只神似国宝的怪鸟上流连了一下,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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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人渣呢。”
和服女子满脸嫌弃地看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嘲讽道。
“百目,把三青放出去巡查吧。”一个低磁的男声从屋内传来。
百目皱眉,看了眼笼子里的三青,有些生气地说道:“他压根就没有对我们百分百地信任,临走时候还不忘算计一下咱们。”
“人类多半如此。”
话音刚落,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便捧着玉壶缓缓踱步到女子身后,定睛一看,竟与方才那少女的容颜如出一辙。
“不留个心眼就算不被这些鬼邪之物害了,也会被同类侵害,倒也是人之常情。”
说着,只听见“哗啦”一声,壶中冰凉的茶液倾数落向了地面。
百目看着恢复正常装束的自家店长,下意识后退半步,有些惋惜地说道:“果然还是美少女装束的振鹭大人更顺眼呢。”
沈策:“……”你个百合快闭嘴。
与此同时,一个阳光活力的声音突然跳了出来:“放心啦百目,我们的三青可不是一般的鸟,就算他日后想将我们一军,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百目白了眼在趴在书架上没个正行的某狐,不情愿地打开了鸟笼。
下一刻,只见那青色尾羽的大鸟双目一睁,怪叫一声,单足只轻轻一点,一眨眼便已出现在百丈高空之外。
“这种人,还不如就让丑时女把他诅咒到死算了,大人果真要帮助这个人渣?”百目仍有些打抱不平。
沈策摇了摇头,拿着茶壶向柜台内走去。
他在柜台内坐定,一对星眸朝着一个无人的角落轻轻一瞥:“我的主要目的可不是帮他,而是拯救她。”
正说着,沈策轻轻拉了一下柜台旁的一根小绳,一个隐秘在角落的牢笼便逐渐显现出来。笼子里一个身着白衣,面色惨白的女子正两只手不甘心地握在铁杆上,恶狠狠地瞪着沈策看。
趴在书架上的狐狸瞅着姑娘那白衣上的点点血渍,咋舌道:“人类还真是残忍呢,这么好看一个姑娘都能给整成那样,真不敢想像。”
闻言,百目含情脉脉地看了自家气定神闲的店长一眼:“那是自然,现在像振鹭大人这样的好男人已经不多了好么。”
狐狸像是听厌了似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翻着个大肚皮闭目养神了,睡前还不忘嘲讽一句:“舔狗不得house~”
沈策无语,他无奈地低下头抿了口刚刚冲好的咖啡,看向了角落处的少女。
“好了,你也别瞪着我了,眼珠都快掉出来了。”沈策好心提醒道。
丑时之女:“……”
见对方把快要掉出来的眼睛珠子重新塞了回去,沈策这才正色道:“你这种幽灵在施展诅咒之术的时候不能被人窥破吧,一旦被人发现,你的咒法便会失效,现在,我看你在这个世界上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你要不要换个路子?”
听到这儿,丑时之女的神色又激动了起来,她怨恨地瞪着这个破坏她咒术的男人,一对眼珠弹子眼看又要突出眶来。
“都是你,都是你!我只差一点就成功了!没想到你们男人都一个样!都只想着维护自己!只把女人当做随意丢弃的附属品!所以你才会去帮那个人渣!你和那个家伙,你们,都是一伙的!”她捏紧了手中的稻草人,声嘶力竭地冲沈策大喊着,声音尖哑又难听,就像一个生锈的大锯子狠狠地锯在木头上,刺耳的就算捂住了耳朵也能在脑颅内经久不衰。
“我要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我要让你下地狱!和那个家伙一起下地狱!”说着,她恶狠狠地掏出一根巨大的铁钉钉向手中稻草人的脑袋,钉了有数十百下,连稻草人的头都被钉烂了。而沈策仍好整以暇地坐在柜台后,抱着马克杯一脸冷漠地看着她表演。
丑时之女哭的气喘吁吁,她把散了架的稻草人随意一丢,认命了似的往地上一摊,瘦削的背影不住地颤抖。
“既然你们抓到我了,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吧。”
沈策沉默了三秒,看了倚着门的百目一眼,说道:“你们女人疯起来果然都一个样。”
“是吗?”百目无辜地眨了眨那对漂亮的大眼睛:“难道我哭起来不是更让人有保护欲一点吗?”
沈策抽了抽嘴角。
别吧,这姑娘全身上下一百只眼睛一起哭的画面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了。
而且,他这间屋子里的物事几乎都是木头做的,当真遭不住那能成河的咸酸泪水一通洗礼。
“谁说要杀你了。”沈策疑道。
闻言,丑时之女气鼓鼓地瞪着沈策,怒声道:“干你们这行的碰到妖魔鬼怪不都是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杀么,别以为我生前没看过倩女幽魂,我男神可是张国荣。”
沈策:“……”他长的也没张国荣那版的燕赤霞那么磕碜吧?
“那你姑且先把我当成宁采臣吧。”见姑娘似又想反驳,沈策抢先一步夺过话头说道:“你现在只有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除此以外,别无选择。”
姑娘张了张嘴,旋即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理,只好闭上嘴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不得不说,丑时之女虽然声音难听了些,不牢固的眼珠子时常往外掉怪吓人的,但乖乖坐着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沈策沉默了一阵,问道:“你还记得你怎么死的吗?”
丑时之女认真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生前的记忆已经很破碎很模糊了,跟打了马赛克似的,啥也想不起来,就像是被人刻意抹掉了一样。”
“那你都能记得张国荣。”
丑时之女:“……”
沈策继续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们这种鬼怪秋后算账应该不会找错人吧。我方才特地观察了一下你的那位情夫,他的身上没有杀过人残余下来的戾气,你是不是因为生前记忆不清楚,报复错了人?”
丑时之女连忙反驳道:“才不是!我当然知道杀死我的人不是他,我和他同床共枕三年,还不知道他的性子么?他连杀条鱼都不敢,更别提杀人了。就算如此,他也算是那个人的帮凶!我死了,死的那么惨,他居然一点帮我申冤的念头都没有,就把我的尸体扔在了荒郊野外!看到他那个怂样我就忍不住要好好报复他一通。而且,我只不过是吓吓他罢了,让他知道不负责任的代价,再说了,我真正诅咒的人又不是他。”
说罢,女子的唇角微微上扬,竟一次性咧上了耳根,从沈策的这个角度望过去,女子口腔里的构造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若非他见多识广,他的胃可承受不住这等恐吓。
紧接着,那白衣女鬼面带戏谑地笑道:“该不是大名鼎鼎的沈大人还没看出来吧?”
说着,还刻意咬重了‘大名鼎鼎’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