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我昨晚打败了好多坏人!”岁遥在马车里,兴冲冲地对着睡眼惺忪的小铃铛夸耀道。
小铃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用手揉了揉脸,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岁遥竟一时堵塞住了喉咙,说不出话。
“昨晚养花的老头家里遭强盗了!”这个消息在村子里疯狂地传播,路上有个妇人拉着邻家的主妇扯着嗓子说着这件事,经过的好事者不多时就将她们团团围住,伸着脑袋去听。妇人见状,讲得更卖力了,将所知道的添油加醋、翻来覆去又讲了几遍。他们无论真假,听得津津有味,倒有一个毛头小子喊道:“你又怎么知道?你又没看见,净胡扯。”那妇人涨红了脸,尖叫着说道:“我家男人一早就过去老头家里了,你说我知不知道?我男人不跟我说,难道跟你说?”
更早的时候,天还没亮,村长就敲着锣挨家挨户地叫醒村里的男人,全跑到岁遥家去了。不多时,一个汉子骑着马将官府的人也带了过来。一时间,岁遥家中十分嘈杂。
爷爷一边应付着这些好心的人,一边将岁遥推到院子外面,叫他离远一些。
岁遥往村子里人家多的地方走去,那些人的门前零星地亮着一些灯笼,估摸着是方才男人们起床,匆忙点燃的。另外那些,则是来不及点灯,就被拉走了。
寒风吹得灯笼晃,岁遥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孤独地坐在一户人家的门前,他借着头顶灯笼的光,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他仅有的一本书,凑在眼前认真地看着。
忽然,他听到屋内传出锅碗碰撞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了倒水的声音。
“爹爹去哪里了?”里面有个小孩奶声奶气地问道。
“爹爹今天有事情做。小童乖,再睡会,我轻一点不吵着你。”
里面的声音轻了许多,不多时又响起了烧柴噼啪响的声音,这个声音可没办法轻一些。
不过那个小孩的声音再没响起。
岁遥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心想:“刘大娘家里这么早就做早饭了吗?”他抬头看向天空,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离落下去还很早呢。
他又坐在门前,继续接着灯看书。岁遥正看得沉醉,突然间闻到一股飘香,岁遥再也无心看书,他虽然依旧捧着书本,可鼻子已在四处嗅。
最终他发现了香气是从大娘家中飘出来,他将书本藏进怀里,把鼻子凑在门缝上,用力地嗅着。
“吱呀——”门开了,岁遥吓得往后栽了个跟头。
门后,大娘不可思议地看着岁遥,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呆了一会,说道:“孩子快进来吧。”她急急忙忙地将岁遥拉进来,将门关上,关上之前还朝门外看了看,似乎以为有人在追着他。
“岁遥你怎么在这里?你爷爷呢?村长他们呢?”大娘用身体抵住门,向岁遥问道。
“都在我家呢,爷爷叫我出来的。大娘别怕,坏人已经没了。”岁遥反倒安慰起慌张的大娘。
大娘听罢,长舒了一口气。她朝屋内走去,将一个大碗放进了蒸笼里面,那一瞬间一股白雾缓缓地冒出来。
“可真暖啊。”岁遥暗自想道。
“孩子,饿了吧。”大娘拿出一块热气腾腾的炊饼,说道:“这是刚做好的,快尝尝。”
岁遥接过来,一边哈着气一边吃着——饼很烫,他也很饿。
大娘看在心里,满是心疼。不住地说着:“可怜的娃……”
其实岁遥并不可怜,相反,他有些兴奋,还有些踏实。只是他在忙着啃这个炊饼,他的确很饿。
“岁遥,你在天亮前,就先待在这儿吧。你要饿了,大娘还有好多饼。”
“不用了大娘。”岁遥摇摇头,他很快吃完炊饼,然后跳下椅子,说道:“大娘我帮你扇火。”
“真是个好孩子。”大娘欣慰地点点头。
“大娘我帮你倒水。”岁遥将火扇得很大之后,又去抢了新工作。
“大娘,还有什么活要我干吗……”
不知不觉,天已经蒙蒙亮了,大娘推着车,将昨夜做好的炊饼放进去,推到集市上去卖。
“大娘,天亮了,我该回家了。”岁遥挥手告别。
“你真是个好孩子,要不是你帮忙,大娘哪里做得出这么多的饼。”
“小事一桩。大娘,告诉你个秘密,昨晚的坏人是我打败的,哈哈哈……”岁遥一边大笑,一边朝远处跑去。
大娘摇摇头,只当是一个笑话,心里更加喜爱这个小孩了。
岁遥一路跑回家中,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可他看见家中仍然有许多人在进进出出,他皱了皱眉头,心想家是暂时不能回去了,可很快,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天已经大亮,小铃铛睡眼惺忪地从家中出来,昨夜里外边嘈杂,叫她缺了许多睡眠。她爬上了马车,迷迷糊糊间似乎看到了岁遥,看见他站在齐叔叔跟前,说道:“我可以坐马车吗?”
齐叔叔微笑地点点头。
岁遥很快的爬进了马车里面,直到这时,少女才知道这不是幻觉。她疑惑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岁遥详细的解释了好久,少女却昏昏欲睡,仿佛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岁遥轻轻拍着少女,说道:“知道吗?我昨晚打败了好多坏人。”
“你刚才说什么?”
齐叔叔在马背上左摇右晃,嘴角一直露着微笑。
突然间,岁遥从帘中探出头来,说道:“我可以骑一下马吗?”
“可以。”齐叔叔将马勒停了,讲岁遥抱到马背上,自己则坐在后边看着。
“这孩子今天不一样。”齐叔叔心里暗想。
岁遥手握缰绳,细细感受着身下的马——这是一匹雄壮的马,一匹上过战场的马,他想到战场,便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幻想。
“那就是战场,这就是马。”他心里想着。
“那就是敌人,那就是弓箭。”
“那就是凶神恶煞的敌将。”
那就是未来。
岁遥突然一甩缰绳,马儿慢慢地走起来,和往常一样缓慢、稳当。
岁遥想到了黄金的战甲,想到了溅血的关刀,他双手握紧了,又一次甩缰绳,马儿小跑起来。
车内的少女一惊,将头探出来,却更吃惊地看到骑在马背上。
齐叔叔并没有将马儿停下来。
岁遥又一甩,马儿越跑越快。他脑子里的战甲与关刀被彻底抛掉,脑子里那匹高高跃起的马,背上只有一个黑影,一个双手持着缰绳的黑影。
脑子里的那匹马再次落在敌将身边,又再次高高跃起,这一次,敌将在背后怒吼,可声音也被这匹马抛在了身后,马儿跃向了远处的山丘,马背上的人回过身去,与千万敌军挥手告别。
那个黑影这一次被岁遥安上了自己的脸。
马车在大道上奔跑着,战马长嘶,似乎感到久违的疾风。岁遥迎着铺面的疾风,朝着日出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