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琏看时辰还早,跟家里人打个招呼后,就直接出门去了采薇她们家。
前一阵子是重阳节,这几天一大清早,天还没亮透呢,就有花农挑着一担担的各色菊花进城售卖。
更有些人家在门前窗下放好了千姿百态的各类菊花,满大街都能看到这些颜色鲜艳的花蕊,争奇斗艳,煞是好看。
满街花海甚至将血腥味都冲淡了,丝毫看不出,这座城市不久前经历了一场妖邪作祟,死伤惨重。
街边上好几个摊子早早的就开张了,烟气缭绕,其中还夹杂着各种香味,尤以芝麻和猪油味最明显。
这些做吃食生意的往往起得最早,因为有些精细的吃食,非要提前好几个时辰处理食材,然后精心烹制上小半天的时间不可。
老苏州的嘴最刁,要是你头一天晚上做好的,放到第二天卖,不新鲜了,人家吃了这一回,自认上当,也不多言语,只是你看吧,再往后基本上就没人来了,所以这样的店铺摊子最后都倒了。
姑苏怎么说也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一应吃穿用度不说是天下第一,那至少也是天下间一等一精巧的,能在这个地界经过大浪淘沙剩下来的,大多都是积年的良心老店。
花琏抬脚直接走向王员外家附近的一处门店,店子前还有两把大伞支在地上,店面门口的招牌上写着“香饮子”三字。
刚起床没什么胃口,花琏一般都是先来一碗紫苏饮子开开胃,怡养心神,满口皆香。自己喝完还打包了两大壶,准备带给采薇他们。
喝完饮子,又四处转了一圈,将各类吃食买好,储物袋里装着,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走到了江家。
江家的房屋就坐落在他家的医馆——杏林春后头。他们家人口简单,只有江老爷子和采薇两人,因此下人也少,只有一个管家江嗣东和他的媳妇刘英刘大姐分管内外诸事。
医馆的四个徒弟也跟着他们一起生活,头两个徒弟,一男一女,女的叫江白芷,男的叫江培元,跟着江老爷子学了近十年,已经能够独立坐堂出诊了。
另有两个小学徒,也是一男一女,因为年纪尚小,且学医未精,按照这行当的规矩,暂时是没有姓的,就只取了个小名,男孩儿叫半夏,女孩儿叫曲莲,平时一边跟着师傅及师兄师姐学习,一边做些处理药材或打打下手这类小事。
花琏进了门,一看人基本上都在,赶紧把东西都拿出来招待大家吃喝。
除了主食外,她还额外带了一些小点心:
给两个小孩带的是他们最喜欢的八珍糕,这种糕点不仅绵软香甜,且有补中益气,和胃健脾的良效;江白芷口味清淡,给她带的就是五色玉兰饼;刘英呢,好甜口,没事还喜欢喝几杯,花琏就给她带了一碗桂花甜酒酿。
她对众人口味了解的十分清楚,因此带来的吃食极受欢迎,众人很快就上了桌,忙着吃喝了起来。
本来,因为对云萝还不太熟悉,不清楚她的口味,花琏心里还有几分担心,结果看到她好似并不挑食,什么都喜欢吃,这才放下了心。
等她忙活完,就悄悄把采薇拽到一边,拿出了一小盒蟹壳黄,也不言语,就这么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采薇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花琏一下子就急了:“怎么就不行了?你偷偷给我倒点,老头发现不了的。”
江采薇仍是摇头:“帐,不是这么个算法。蟹壳黄哪里都有,可这玉液金波可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再说了,我给不给你玉液金波,这碟蟹壳黄最后反正都是我的。所以,只有这个,恐怕不够诶……”
“狮子大开口啊你!”花琏没想到她居然来这套,苦思冥想半天,还是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瓶金风玉露。
这还是上次太守府的赏赐,她拿到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但为了不露怯,当时故意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极为自然的接了下来。
后来问过花瑚才知道,这是一种比较名贵的,用于辅助修炼的丹药。
江采薇接过那晶莹剔透的药瓶一看,笑了:“丹药这种东西,你觉得我会少吗?再说了,这个对我用处不大。”
花琏急了,她刚才偷偷摸摸把采薇拉到一边,时间一长难免被人注意,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利,现在形式比人强,她只好屈服:
“说吧,那你到底要什么?”
采薇露出了一个狐狸般的笑容:“听说你最近在画符……”
不等她说完,花琏急忙道:“送你一张是吗?这好说,我这多的是。”
她后半句没说完:多的是画废的符,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啧啧。”采薇轻笑着从她手中拿走了那碟蟹壳黄:“你现在的水平……算了吧,等你正式拜师入仙门后再说吧,到时候,要任我挑一张。”
花琏连忙点头答应,心想这种空头银票,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采薇满意的点了点头,两人看了看正吃的热火朝天的众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便朝着后院库房走去。
两人在那抄手游廊上刚拐了个弯,迎面就碰上了江老爷子。
江老爷子看见她们俩偷偷摸摸往后院走,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她们的意图,于是把眼睛一瞪:
“老天爷啊,你可真是不开眼呐!可怜我小老儿就这么点宝贝,还天天要被小贼惦记……”
采薇清楚她爷爷这是在和她们逗乐,于是捂着嘴偷笑,也不说话。
花琏则赶紧上前搀扶着他,向着前厅大伙吃饭的地方走去:“说什么呢,我这是好久没来,想您老人家了,我还特地起了个大早,跑到城西边给您买了何老三家的混沌呢。”
江老爷子本就只是开个玩笑,再加上他一向很疼爱这些孩子们,于是瞬间就忘记刚刚自己说的话,顺着她就走到前厅吃早点了。
待目送老爷子走后,花琏几乎是跳了起来,拉住采薇就去找酒。
两人来到后院的正堂内,正中处的一张供桌上摆放着一座半人高的青铜鼎,其上灵光内蕴,外表莹润通透。
采薇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青玉葫芦,向鼎中倒水。
那葫芦不过巴掌大小,可其中装的水却源源不绝,将那半人高的鼎灌满后,似乎仍有盈余。
她收回青玉葫芦,又取出几枚灵钱,向着青铜鼎座下的法阵打去。灵钱刚接触到法阵,法阵立刻迸发出一阵淡淡的灵光,数条灵线沿着阵纹不断游走,这是法阵被启动了。
随着法阵被启动,青铜鼎的底部发出红热的光芒,继而又冷却下来。如此反复数次后,一阵浓郁的酒香从鼎内散溢开来,充满了整个房间。
花琏鼻子抽动着闻了两下:“好像有股桂花的味道,但又不完全一样……”
待酒完全酿好后,采薇又从袖内取出一小只木葫芦,然后将那小葫芦向着空着一抛。
小葫芦灵光一闪,变成了正常葫芦的大小,飘在空中。
采薇一手掐诀,酿好的灵酒就从鼎中飞入了葫芦中。等装完酒后,葫芦又变回巴掌大小,飞回到采薇手中。
这是花琏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过程,之前她并不知道采薇会法术,一直以为这些都是江老爷子一手操办的。
采薇将木葫芦交给她,神秘地一笑:“你猜猜这是哪里的桂花。”
花琏接过葫芦,疑惑的看了看她,又仔细朝着葫芦嘴闻了闻,不确定道:“肯定是有桂花,还有一种味道,好像有点熟悉……但我一时想不起来。”
“这就想不起来了?返魂香啊。”采薇摇了摇头:“当时在五毒部族后面的那座山上,云萝用秘法点香后,我看到旁边一株桂花树吸了不少香意,就摘了一些那上面的桂花。”
花琏大吃一惊:“嗯?你是说,我们拿到手,又被五毒长老抢回去的那个吗?那不是假的吗?”
“我不是说过了嘛,虽然是假的,可那也只是被稀释过的,对于你这种境界来说,其实差别并不大。”采薇一边说着,一边绕过屏风,向着前院走去。
“香意是什么?”花琏忙追上去问。
“无论是琴棋书画诗酒茶香又或是词曲文赋,都会让观赏者得到一种‘意’。”采薇思索了下,似是在组织语言:这个‘意’呢,可能是意境,又或是真意,它一方面能让观赏者产生美的体验,一方面还有一些别的用处。”
“别的用处?”
“这个种类就太广泛了,有的能扰乱心神,使人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有的能让人平心静气,辅助修炼。有的能在两军对战之时,鼓舞士气……”
采薇笑着看向她:
“我知道的,还只是很有限的一部分,就这有限的东西,恐怕也要说上一天一夜还说不完,更不要说,每个观赏者得到的意还不完全相同了。”
“啊,”花琏惊讶的睁大眼睛:“那,返魂香的‘意’是什么样的呢?”
“嗯,这个不清楚。”采薇摇了摇头:“返魂香毕竟也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我只能猜测一下,也许和这香有类似的功效吧。”
“那就是……”花琏期待的搓了搓手:“疗伤吗?那你这大夫岂不是要失业?”
“也许吧,你试试不就知道了。”采薇朝着她狡黠地一笑。
两人一路笑闹着,回到了前院接着吃早点。
“对了,”采薇像是才想起来什么:“虽然可能性已经不大了,但要是有人问起我们是怎么救出圣女的,你要记得说是高人相助。”
“为什么?”花琏一时没反应过来。
采薇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两个之前只是个普通人,能在南疆那种地方全身而退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救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