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林沉音心里暗咒。
转身,微笑,端正步伐,徐徐迎向来人。
陆六扼腕摇头,替沉音大感惋惜:“林四娘子可来晚了一步!”
“这是都怎么了?”沉音故作不解,一面跟着陆六往亭子里走,一面拿扇子稍微指了一下乱糟糟的人群。
“尉迟家的与赵大娘子比试剑舞,伤着了。”陆六压低了嗓门,说与沉音听。
“哦。”沉音低头,迈上台阶,问:“伤得可严重?赵家姐姐也伤着了吗?”
“赵大娘子没啥大碍。”陆六皱眉,显得有些苦恼:“就是尉迟,看着有些凶险。”
“方才听着,是晕过去了?”沉音望望亭外围着的一圈人,扭头瞧了陆六一眼。她实在不明白,这种情形下,陆六为何还要叫住她。
陆六也望向亭外,扬扬下巴,回答道:“是啊。这不,正要抬走呐。”
就见那群人两边分开,让出中间一条通道,六名家丁抬着一块木板走出来,板上是昏迷不醒的尉迟厚,肩头上依然插着赵大娘子那把剑;扶着木板左右,各有几人,其中边走边捏着绢帕哭哭泣泣的,乃一位刘海齐眉,双辫束发的姑娘,下着翠霞纱裙,上披隐花纱罗,样貌虽然不清,体态却已有些丰韵了。
都城中好事者,点评诸府贵女,每年都做排名。前几年,貌美头五,不曾变过,去年开始,第五名上冒出了新人,正是柱国府里的庶女—尉迟衿。
沉音暗自点头,不用看脸,只为拥有这般气韵,连哭泣都压不住丰采,这个尉迟衿的确算得上是妙人。
不过,下一刻她就皱了眉,跟在尉迟衿身侧,低头看着,不时温柔劝慰佳人两句的男子,怎么有些像是太子?!
而且,观周遭人群反应,对这一幕,半点儿也不意外?
就连跟着自己的红鸾,也丝毫不见惊异。
人群路过鸿息亭,顺亭前道路行至平地外围,将木板及人抬上马车,又将尉迟衿送上另外一车,直等到两车远去,方才回转。
太子一路相伴尉迟衿,悉心呵护,不曾关注过旁人。
纵使是对太子无意,沉音仍然感觉心灵受到了伤害。一位总是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情深意重的男子,突然被发现对别的姑娘也如此深情款款,不说生气,失落总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
况且,明显的,太子与尉迟衿的关系,不是青梅竹马,也是两小无猜,在场的人尽皆知,宫中诸人必定也都心知肚明,就只瞒着沉音一人而已,这种羞恼,更甚失落。
沉音在看太子,陆六在看沉音。
处理意外的人群回转,往亭内走来,齐王和太子当先而行,一抬头就能看见门口林、陆二人。
电光石火之间,沉音明白了陆六的意图。
她不由地苦笑起来。
太子已经抬眼,看到了沉音,愣了一下,便大踏步加速行来。
沉音低垂头,鸿息亭门口的大块青砖将阳光反射进她眼里,催促着她给出一个决定。
真是要命!沉音心想:无端端太子妃头衔,四处招敌也就罢了,太子欲享齐人之福,自己居然还得为此忍着!这可真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哑巴吃了黄连了!
沉音恨得要骂娘,太子自然是不懂的。上台阶,入亭内,他停在沉音面前,还在说:“四妹妹来啦!”
语气声调,一如既往。
沉音情绪未稳,不敢搭话,就蹲身福了一个见面礼作数。
“林四娘子来晚了些,今日清凉会,这就要散了。”齐王随后,也停在了沉音面前,叹道:“唉,可惜了!”
沉音再行礼,保持沉默。齐王等人劝着自己参会,只怕是一早就存了要让太子与尉迟衿的关系暴露于自己面前的心思。目前来看,由于斗舞意外的原因,效果应该是比预期的更好。
八九岁孩子,被迫接受未来老公另有所爱的事实,这古代人的脑回路,未免也太新奇了些吧?!
沉音觉得好笑,这一下倒冲散了好多之前的怒气。
她便开了口,道:“嗯,事已至此,散了便散了罢。方才一路在原上走上一走,已经觉得不错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那,我送妹妹回宫吧?”太子终究还是有些尴尬,不自在的抢着献殷勤。
沉音摇摇头,微垂眼眸婉拒这殷勤:“沉音刚来,还想在原上再多走走,不急着回去,太子殿下,齐王,不用管沉音的。”
齐王将扇子“哗”的一收,赶在太子之前开了口:“原上风光的确不错。不如这样,咱们几个,也再多留一会儿,一道走走,太子意下如何?”
不如何!沉音握着团扇的手一紧,心中咆哮,咬唇紧紧忍住才没有哼出声来。
“殿下,大王,”有侍卫急匆匆走过来传话:“太傅、少师,及几位博士相公说要告辞,五皇子派属下来请殿下和大王过去。”
沉音松了口气。
太子与齐王同沉音告辞,率一众人等往亭后去,王铉之落在最后,趁沉音福礼起身那一下,轻声丢下一句:“往西崖间,落霞石处景色最好,林四娘子不妨去那里看看。”
按理,有了方才之鉴,沉音不会再听这王三郎的话,可就是鬼使神差的,她走下台阶,站在亭前平坝上,四下里张望一圈,却偏又择了条往西的路。
这一路就通到了落霞石崖下。
既然天意如此,沉音也不矫情,顺着小路攀上崖中间,观赏落霞石。
也许是因为天色尚早,落霞不见,石上并没什么看头。这块石头很大,上半部分颇圆,四分之三都悬在路外,看上去不过就是一块形状比较难得的落石而已。
拍拍衣裙,沉音立直身子,撇撇嘴,不经意间目光向崖外一扫。
眼前景象开阔疏广。丘林起伏,由高到低,一直延伸至远处隐隐可见的城墙下,城墙后头,高高翘起的两层宝塔尖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高严寺宽大的殿顶与之相对,显得格外古朴大气。原上人流交织,在林间穿梭不停,钟声、笑声、马蹄声、交谈声、呼喊声.......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被清风送上阴凉的崖间,嗡嗡的仿佛一只温柔的蚊虫飞过,抚平人心头上的所有焦躁不安。
这个王铉之,倒真给介绍了一处好地方!沉音心想,不由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