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绑着头巾,发辫粗黑,身材高挑的女子拎着竹篮步履轻盈地穿过一条铺满石子的巷子,又轻车熟路地转过几条错综复杂的小路,便进入了一片占地颇广的繁茂树林。林中树木种类繁多且异常高大,各色野花摇曳多姿,就连满地的绿草也是分外绿绒可爱。现今虽已到炎炎夏季,走在其间却只觉凉爽舒适,除了凉风习习还有花香幽幽。女子轻拭额上汗珠,越向林子深处行去,越感受得到直达肺腑的清凉之意,身体里行路的疲惫几乎一扫而空。
她并不留恋这份清凉,快步出了森林,视野也渐渐开阔起来,浅行几步眼前便出现一片碧波荡漾、水雾蒸腾的大湖,此湖便是大名鼎鼎的碧湖,据说湖中有着云城中唯一的灵脉。碧湖的后方是由九座相连的山峰组成的悠长山脉,云城人管它叫做‘九重山脉’。因分隔凡界与山海界的阵法就置于九重山脉之中,所以云城中人除了远忧堂的修炼者,其他人是严禁靠近此山脉的。
碧湖湖心处建有一栋面积颇广的三层木屋,檐扁上刻有‘远忧堂’三个古朴苍劲的大字。也不知使用了何种仙法,木屋无根无柱却稳稳地浮在碧湖中央。群山、碧湖和木屋好似构成了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画中自带飘渺之气,令人见之忘俗。
女子停在碧湖岸边,她双眼清亮鼻梁高挺,略黑的脸庞上闪着健康的光泽。她羡慕地望了望湖心处的远忧堂,释然一笑后便选在一颗枝叶柔曼茂盛的垂柳树下放下竹篮,取出几张竹席利落地铺展,铺好后又从篮子中拿出几样精致菜肴并一壶热茶。刚刚做好这些,远忧堂中便飞来了一个脚踏飞剑的纤细身影。“小昉,这边。”岸边女子挥了挥手,她的唇边绽开一个浅浅的梨涡,笑着道:“今日娘特意让我去了一趟西街的醉月楼,买了你最喜欢的翠玉豆卷、百合酥、水晶糕还有酒酿清蒸鸭,快过来尝尝。”
上官昉耸拉着一张脸,并未因几样美食展颜。“我可要比你早出生半刻钟,上官卜你怎么从不叫姐姐。”上官卜闻言哈哈大笑:“从身高、从智商、从能力各个方面来看,谁才是姐姐呢?”上官昉闻言眼中含泪背转过身,用手抹了抹眼睛,嘟囔道:“我知道我蠢笨,难怪连你也嫌弃我。”
上官卜心下一黯,怪不得今日一早娘便嘱咐自己去买些小昉平日里喜欢的吃食,她顶着流言蜚语留在远忧堂这许多年,压力一定不小,尤其是到了每四年一次的综合测试期间,每次她都会心情不佳。只是不知今日是何缘故,几个新弟子入门而已,每年都发生的事,从未见她如此难过。
上官卜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忙伸手拉她坐下,递了手帕并热茶,故作轻松地问道:“难道你的口味变了,不喜欢的话我下次换别的,不至于脸拉的能栓头毛驴吧。”捧着茶,上官昉努力把又要落下的眼泪眨了回去,小声说道:“今日又入门了几个小弟子,才四五岁的年纪,我的年龄做他们娘都够,却仍被叫做大师姐,是不是我这辈子都只能作这远忧堂的大师姐,永远也去不了山海界。”
“你倒是想得美,你以为你和白长老一样可以常驻远忧堂吗?你四年后通过测试便要进入山海界,哪可能留你做一辈子的大师姐。还有,你要是不喜那几个小萝卜头叫你大师姐,下次我让他们管你叫娘,谁敢不叫试试,我一准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噗!”上官昉闻言一口喷出正饮的热茶,并极准地喷了旁边的上官卜一脸,一滴都未浪费,可见平日里没少如此作为,已是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她立刻捂住上官卜的嘴,四处瞄了一圈说道:“再要胡说,看不撕了你的嘴。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现今的老弟子只剩我一个,想起来有些难为情罢了。”
上官卜推开她的手,无奈地掏出手帕整理头脸,语带嫌弃:“你能不能管好自己的那张嘴,每次都像个喷壶似的,脏不脏。算了这次不和你计较,快趁热吃吧,走这么远我可是饿极了。”“你是不是又打着我的旗号对娘唠叨这些吃食了,让娘每次都以为我才是那个馋猫。”“还好还好,主要是比较符合你的气质。”
碧湖岸边,姐妹二人一边打闹一边大快朵颐,笑闹声以及食物的香气混在一起远远散开。岸边的垂柳舒展着长长的枝条,枝头的一大群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时而被二人的笑闹声惊得飞起。一只体型稍大且满身彩羽的鸟儿在鸟群中极为显眼,它优雅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羽毛在阳光下闪现出七彩光芒。
天色渐晚,偌大的修炼室中只余上官昉一人,那几个新入门的小弟子早已离开。上官昉一改往日的懒散,整个下午都在争分夺秒地修炼。四年内如果不进入练气后期,就像小卜说的那样,远忧堂恐怕也不会再容她了。自己从四岁起入远忧堂,除了修仙,她真不知自己还会做什么、还能做什么。修仙之路再如何艰难,好歹是她熟悉的事情,若是要她抛下这一切,像其他人那样去过油米材盐的生活,没有任何生存技能傍身的她只要想想便一阵心慌。还好娘和小卜仍肯信她,无论她多么不争气,始终坚信她能进入山海界,从不曾动过一丝让她放弃修仙的念头。当然还有白长老,无论她多笨多蠢,这些年从不曾有微词,还特意每每给她开小灶。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所有人加起来在白长老那里得到的指点还不如她一人来得多。
“昉丫头你过来一下。”白长老神识传音。等了几息,没人过来也无任何回复。白长老心头隐隐有了猜测,不出所料,一走进三层修炼室,就看见上官昉靠在窗棂上睡得沉沉的。白长老无语,这丫头也真是奇葩,除了她,这许多年还真就没见过有谁修炼时能睡着的,偏偏她常常这样,次数多得甚至他都能淡然以对了。
之前的十年每次发现,自己都要大发雷霆,可除了让这丫头在面对自己时变得异常小心谨慎,就没起到过其他任何效果,任何情况下人家都照样吃得饱睡的香。于是这两年他算是想明白了,不再为这种事发火,因为没用。但是这丫头却已养成了习惯,每次一见到自己就胆战心惊的,需要沟通一阵子才能正常地说话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