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可为,再复几日,东市竟已空无一人,这时此事已经传入京中,建国之初就有鬼魅邪物乱国,太宗皇帝闻之大怒。
当即遣人赶赴江西龙虎山,相请正一嗣教清素大真人张显庸,龙虎山为天下道教正宗,张显庸亦是被加封太子少保及光禄大夫等职称,虽然只是挂名,但亦能看出满清对道教的重视,遂当即听从调令远赴苏州。
这一来二去间耽搁的时日更是长久,等到张显庸抵达苏州之时,整个城内已经草木皆兵了。
一户户人家若无大事,几乎都大门紧闭,偶尔见着路人也只是埋头赶路,并且尽皆脸色凝重、人人自危。
张显庸见此便知势态严重,一路寻到议政之地,表面来意后,众人明其身份才稍稍安心,毕竟在那个年代,张天师这个名头还是极有威望的。
等知府将事情始末又原本详细的说了一遍后,张显庸立刻断定问题出在了狗头铡上,扯其衣袖质问:“此铡刀现置于何处?”
“在衙里面封着呢,都知道这玩意儿邪门,没人敢去动他,天师要用的话我马上吩咐人把它搬出来,是否将其放回就可无事了?”
张显庸缩回手掌,皱着眉头道:“若刚搬走时将其放回或许还行,但现在时间耽搁太久,单凭一把铡刀恐怕已经压不住了,你先将其搬出来再说吧!”
知府当即应允,令人打开库门取出铡刀,但这时候边上又走出来一个文案先生,皱着眉头对张显庸请教道:“天师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既然问题出在了这铡刀上,那为何现在将它放回去又没用了?”
“你想知道?”张显庸将眉头一挑,目光灼灼的注视着文案先生,仅仅是盯着看了他这么一小会儿,这已经而立之年的先生就已经是满头大汗,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终还是知府开了口,拱着手勉强笑道:“请天师为我等解惑!”
“也罢,这也不算大事!”天师旋即收回了目光,实际上刚刚他之所以如此咄咄逼人,也并不是有意针对文案先生,而是江湖处事罢了。
文案先生这句话虽只是讨教之意,但已经有了探寻自家法门之嫌,教派最注重的便是这类事,所以张显庸以目光相逼,若真心怀不轨必然当场失态。
“龙头铡,可铡皇亲国戚、凤子龙孙,虎头铡,可铡贪官污吏、祸国奸臣,狗头铡,可铡土豪劣绅、恶霸无赖,此三者中,当属狗头铡下杀生最多,而此铡毕竟不是常伴青天之物,难免会沾染冤情。”
张天师在堂内渡步,等待铡刀送到,同时复道:“冤情便生怨气,怨气难散又生煞气,缭绕于弑其之刃,以镇怨气诸邪,此便为杀生之器。”
“且自古以来刑场便为邪崇之地,若是其它还好些,偏又设了一口狗头铡在此,此物最镇邪崇,怨者自然敢聚而不敢欺,长此以往刑场必成怨地!”
讲到这里,天师走到已经被抬上堂内的铡刀边上,伸出手指轻轻的敲了一下它雪亮森寒的刃口,铡刀立马响起一声清脆的铛声!
天师摇了摇头道:“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们偏偏要将其拿走了,若在将它在原地放置个几百年,恐怕必成一尊镇邪的奇宝,那时候再有什么魑魅魍魉,一铡之下皆成云烟,也当真是定数啊!”
“如此说来,此铡刀便是宋朝包拯的三刀之一了?”知府颇有些惊疑的望着一旁的狗头铡道。
“是也不是!”张天师微微摇头。
“此话何解?”许是因为突然知道了这狗头铡的来历,刚才的文案先生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抢着高声问道,但见着知府目光不对,立马又讪讪下来,对着张天师稽礼道:“学生鲁莽!”
张显雍摆了摆手表示无妨,同时走上前去用指尖细细摩挲着铡刀刃口道:“铡刀一说自是无稽,贫道自小遍览正史,从未见过包拯被赐下铡刀三把,反倒是一些小说杂曲倒是讲的多了。”
没等文案先生几个发问,张显雍又复道:“不过关键就是在这小说杂曲当中,此铡于民间口口相传、知之甚广,诸君岂不晓人意一念可通天,此狗头铡凭的再子虚乌有,不过如此被众口传颂,便不是真的也成真的了。”
“既如此,此铡刀也不起甚用了,天师看现在该如何是好?”知府摇着头说道,刚才也是好奇心起。
现在回过神来,心中立马又一阵阵的发苦,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界出现了这等事,连龙虎山天师都来了,若再拿不下来,只怕这自己脑袋上这顶明玻璃顶戴、加上这身八蟒五爪蟒袍多半都保不住了!
“叫人抬上铡刀,随我去刑场!”说着张显庸从随身行囊中取出物事,穿上一身长袖洞衣,其上绣有郁罗萧台、日月星辰,裙带则刺纹起伏八卦、宝塔玲珑,端的是不让人不惊,赞一声龙虎好天师!
一行人拣着白日,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刑场,因为随行的全部是官府中人,有好事者听到了消息,胆大的便跟着赶来凑个热闹,胆小的也四处奔走相告。
由于早有张显庸示意,衙役并未阻拦,很快便凑集了不少人,密密麻麻的将整个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起初众人还有些发怵,等到后面人多了就立马热闹起来,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说是茅山道士,有说是云游方士,反正一个个都挺兴奋的,就跟之前那些邪乎事全没发生过一般!
张显庸表情凝重,来到刑场之后更是皱起了眉头,围着此地绕行了三四圈,又在四方位站定,这才吩咐衙役将铡刀摆回原位。
当铡刀落下那一瞬间,本来没有任何异常的刑场立马巨变,没有任何物体再与之触碰的铡刀无缘无故的发出阵阵嗡鸣,而且经久不衰,让人听了牙齿都发酸。
而铺在刑场的一层厚厚地青石板也开始轻微的颤动,甚至缝隙间都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一瞬间人群几乎被吓的散了大半。
余下的皆是些胆大的糙汉子,不过也只是离得远远地,或是从墙后冒出个脑袋来小心的张望着。
“修和居帷间,行事趋福祸,游神长存舍,出则崇秽消!”张显庸没有迟疑,从胸中闷出一口气来,于舌尖猛然绽开,声音之大又如旱地惊雷,震得周围人顿时头晕脑胀。
同时他从腰间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来,拇指一翘便将盖子推落,一团白灰从中当头落下,顷刻间就要往四周逸散。
张显庸大袖一挥,白灰瞬间顺着他的动作又重新稍稍凝聚,顺着他的指尖如同一道白匹般骤然冲出,笔直的洒在了铡刀上。
但奇怪的事发生了,铡刀并没有沾染上白灰,反而是那些白灰,如同水遇上沙一般融入刀身。
而且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把几百年的狗头铡刀,刃口似乎又亮上了几分,闪烁着逼人的寒光!
‘铮、铮、铮!’
这一下子铡刀抖动的更加剧烈了,它所在的那块青石板更是不堪重负,瞬间裂成了百十个碎片。
还不断有淡淡的黑气从中冒出,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最终在众目睽睽下竟合成一股,如蟒蛇般缠绕在铡刀身上,并响起咯吱、咯吱的金铁交错声,像是想生生的把铡刀给勒断一般!
无形之物化作有形,这一下子甚至能看到铡刀表面,不时都磨出了一道道火花,二者显然是较上劲了!
但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张显庸也早已收了盒子,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不在做任何动作。
突然,铡刀猛地高高抬起,刀锋闪过一道雪亮的光芒,然后复重重斩下!
砰!
顷刻间黑雾散尽,一切仿佛都不曾存在过,铡刀还是那把铡刀,人也依旧是这些人。
但是有感触灵敏的人立马就察觉出,这刑场的确是有些不同了,以往那股阴沉的氛围仿佛顷刻间彻底消失,此地同普通街道竟再没差别了。
“行了,应该没事了!”张显庸拂去了脸上的汗粒,虽然声音依旧中气十足,但谁都能听出其中淡淡的沙哑感,而且他脸色也不是十分好看,显然刚才的事对他消耗不少。
“多谢天师!”知府率先对张显庸行了一礼,其余衙役官员也都跟着参了一礼。
这时候民众也知道这邪事以后应该是没了,至于是谁的功劳他们也全看在眼里,也尽都凑上前来三言两语的感谢,瞬间刑场又变的乱嗡嗡了!
知府立了一会儿后又注意到了放在一边的狗头铡,急忙伸手将场内的声音压了下去,指着铡刀看向张显庸道:“天师,不知此物该如何处置?”
张显庸看了铡刀一眼,又看向远山道:“生于斯长于斯,就留它在此地吧,也可定你一方平安,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以后行刑时还是不再劳它为好!
众人称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