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班我都要到水房打水,每次去打水都要路过维修班,每次路过维修班我都要看看宁晓翡来没来上班。
姜建利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了,问我宁晓翡上没上班?
我对姜建利说,宁晓翡上没上班对你没多大的关系了,你把自己的班上好就行了。
对待宁晓翡,我就不能像对待谷和平那样蛮横了。她毕竟和姜建利好过;毕竟在邱桃过生日的时候,送给邱桃一套价格不菲的美国化妆品;毕竟那天晚上给我们几个准备了可口的饭菜。
但是,我还是想见见她,把她把和姜建利的关系说明白,功是功过是过,两者不能混淆。
又过了几天,还是不见宁晓翡的踪影,我走到维修班门口,把李海洋叫了出来。
“宁晓翡还没上班?”我问。
“没有,也没再请假,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李海洋说。
“你这个团干部是怎么当的?下班赶紧到她家瞅瞅,生病了还是怎的?”我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
李海洋回头看看屋里,谷和平正垂头丧气地在喝茶。
“和平这几天憋茄子了,他肯定知道宁晓翡是怎么回事,问他他也不说。”李海洋说。
“那你就更应该到宁晓翡家打听一下了。”我说。
“宁晓翡和姜建利不是分手了吗?你管她来不了的……行,那我下班路过她家去问问,也快报考勤了,休病假没有假条也不行。”李海洋说。
第二天早上,我在办公室看到李海洋站在维修班门口向这边张望。
我知道他在等我,他大概去宁晓翡家了。
我拿着暖瓶出了门,走到李海洋跟前。
“燎原,昨天我去宁晓翡家了,你猜怎么着?人家跟着她大舅去香港了,说是不回来了,玻璃厂的活不干了……卧槽,蔫不球的连声招呼也不打。”李海洋说。
这个消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回到办公室,往姜建利家打了个电话,他正好上中班在家。
我把宁晓翡去香港不回来的消息跟他说了。
姜建利叹了口气说:“就这样吧,算她运气好,没挨俩大嘴巴子。”
宁晓翡的确离开了威海去了香港,在姜建利的生活里,少了一个曾给他带来快乐,又给他带来伤害的人。
十七八年后,当宁晓翡以外商女富豪的身份,从美国到威海投资找到姜建利的时候,姜建利并没有因为自己失业而投靠宁晓翡,彰显了姜建利骨子里的韧性。
这都是后话了。
卓华走了半个多月后,给我打了一个长途电话,说最近她们部队有重要的任务,禁止一切官兵与外界联系。
我再问她什么任务还至于与亲朋好友切断联系?
卓华支支吾吾的不说,我问:“是永远不能联系了还是半辈子不能联系了?”
“也就大概半年左右的时间吧。”卓华说。
“那好,半年就半年吧,只要别再失踪三年两年的就行了。”我说。
“只要任务完成后,我会跟你联系的。”卓华说。
扣上电话,我心里挺憋屈的慌,这都是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虽然等待是种煎熬,但是明明白白的等,总比稀里糊涂地盼强多了。
有一天,我正在办公室看一份二轻局要举办职工汇演的通知,这时候有人敲门。
“请进。”
我没想到进来的竟是苗劳力和郝雪晶。
高中毕业三年多了,还是那次我和卓华在鲸园饭馆门前偶遇过一次苗劳力。
郝雪晶也是我们班的同学,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性格开朗,平易近人,喜欢帮助同学,在男女同学中的人缘极好,人不仅长的好看,还特别喜欢唱京戏,样板戏《红灯记》里李铁梅唱的“奶奶你听我说,”郝雪晶唱的特别好听。大辫子一甩,小脸一扬,很带劲,同学们都叫她小雪花。
我赶忙站起来,疑惑地看着他们俩:“呦,劳力……小雪花,你们俩怎么凑一起了?快坐。”
“要不是那次我偶然遇到你和卓华,我还真不知道你在玻璃厂呢。”苗劳力说。
郝雪晶在旁边看着苗劳力笑笑。
从郝雪晶看苗劳力的眼神中,我忽然扑捉到了一个让我有些惊讶的信息,我故意夸张地问:“你俩是不是……那什么?”
苗劳力看出了我的疑惑,笑着对我说:“燎原,是不是纳闷我俩怎么在一起?”
我怔了一下,赶忙点点头:“是这个意思……是这个意思……”
“俺俩是两口子……”苗劳力嘴一撇瞅瞅郝雪晶。
“燎原别听他瞎说,么两口子,还没结婚呢。”郝雪晶不好意思。
“我的妈,真没有想到啊苗劳力,你一个团干部……”我忽然低声问苗劳力,“是不是在校的时候就瞄上小雪花了?说。”
“对,俺俩在学校就好上了,看不出来吧燎原?”苗劳力说:“俺俩是地下工作者,你和卓华是地上八路军。”
“深藏不露老奸巨猾啊劳力,你蒙骗了全班善良的同学们。”我笑着。
“燎原和卓华那时候是学校的名人,宣传队的,再加上有个捣乱的高昌顺,谁不想知道都难。”郝雪晶说。
“什么名人,就是个喜欢传播资产阶级小情调、唱****的傻小子。”我说。
“卓华在哪儿当兵?”郝雪晶问。
“在罗布泊戈壁滩,”我问:“你俩找我有事?”
“有事……”苗劳力一脸的严肃:“燎原,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谢一鸣牺牲了……”
我惊愕地看着苗劳力,半天说不出话来。谢一鸣小牙一呲可爱的形象,瞬间在我的脑海里过往……
“这才当了几年的兵怎么就牺牲了?”我痛心地问。
“差不多当了三年了……排雷的时候被地雷炸死了……尸体都没有了,炸散了……”苗劳力说。
“是不是他参加了自卫反击战了?”我问。
“是,工兵班长,”苗劳力哽咽着说,“在二十一级五班他是班长,到了部队两年也当了班长……听部队来的领导说,谢一鸣是替小战士排雷炸死的,被追认为革命烈士了……”
我想起了那年我和姜建利去鲸园大队偷苹果时,恰巧遇到了谢一鸣父亲的情景。
“那我去谢一鸣家看看他爹妈去。”我说。
“不用了,我和雪晶还有几位同学,代表全班的同学去慰问了。”苗劳力说。
“那你俩找我是……”我问。
“农村的孩子结婚早,谢一鸣他爹打算谢一鸣复员后就结婚,对象都有了,房子也盖好了。我们去慰问的时候,发现盖好的房子窗户上都用塑料布苫着,一问谢一鸣他爹才知道,买不到玻璃,这不就找到你这儿来了。”苗劳力说。
那个时候,老百姓家里用的平板玻璃还是紧俏商品,市面是买不到的。
“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情办好,需要多少平?”我问。
“我估摸了一下,里外最多十平。”苗劳力说。
“好,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喝点水,我去去就回。”我说。
我上了二楼的供销科,把这些日子正跟我学手风琴的供销员小董叫了出来。
我把谢一鸣的情况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后说:“你无论如何也要帮我解决这件事情。”
“革命烈士呀……多少平?”
“十平吧?”
“么时候要?”
“现在。”
我想了想又说:“最好你再能给我找个玻璃匠,一块帮我去鲸园大队帮着把玻璃镶上,。”
“行,那就叫谷和平去吧,他割玻璃一绝,你去找谷和平说一声,一会儿到科里交钱。”小董说。
“你不知道我揍过谷和平?”我说。
“哎呀,对对,我忘了……”小董说。
我想了想,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苗劳力和郝雪晶还在办公室等着我呢:“我去找谷和平。”
在去找谷和平的路上,我摸了摸口袋,觉得十平米的玻璃钱肯定不够。
到维修班跟李海洋借点。
我在维修班门口叫了一声谷和平。
谷和平猛地一抬头,有点慌乱地看了身边的李海洋。
“燎原,有事?”李海洋走出来。
“我想找和平帮我干点活。”我说。
李海洋笑着松了一口气,回头朝谷和平招招手,谷和平这才放心的走了出来。
我把让谷和平帮忙的事情说了一遍。
谷和平点点头说:“没问题,我拿玻璃刀去。”
我问李海洋口袋里有没有钱,告诉他买玻璃的钱不够,让他借我点。
李海洋翻了半天口袋,拿出了两块钱。
这时谷和平走过来看到了,问:“是不是买玻璃的钱不够?我这有十块。”
我感激地拍了拍谷和平的肩膀说:“谢谢你和平,回宿舍就还你,先前是我不对,你别记在心上……”
我到供销科把玻璃钱交上了,谷和平已经骑着脚踏三轮车到了发货仓库等我。
我心里非常感激,装完玻璃后,谷和平问:“是鲸园大队?我前头先走,你后头和你的同学赶我……”
我回到办公室,见办公桌子上放着一些零钱,问:“这是干什么?”
“几个同学凑的,都想表表心意,不够你再添点。”苗劳力说。
“收起来,一切都办好了,现在就去谢一鸣家镶玻璃。”我说。
“行啊燎原,只有认识人才能走后门,这话一点不假。”苗劳力把桌子上的零钱收起来:“我把这些钱捐给谢一鸣他爹……”
我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若干年以后,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情,谢一鸣小牙一呲的笑脸就会映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