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法再在文化馆的家属院住了。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讨厌邱桃,因为她活的透明活的真实;也不讨厌邱桃的父母,因为他们的一言一行总是令我肃然起敬。
我学会了不能总是用自己的是非标准去评判别人;懂得了不能用自己对生活对感情的看法,去要求邱桃也这样做。
我不是一个多么清高的人,我和我这个年龄段的青年人一样,渴望着爱和被爱。
对爱情的期许,对承诺的坚守,绝不是我装腔作势故意营造出来的,而是从骨子里就有一个定位,这个定位是来自于父母苦难经历的延续。
我不认为我的这种性格是多么高尚的,我常常被我这种性格所拖累,以至于我常常用产生的虚荣心,去做一些勉为其难的事情。
有时候我非常羡慕姜建利,他的那种玩世不恭得过且过敢想敢说敢做的风格,让他的生活始终充满了笑声和愉悦。就是偶尔遇到不愉快的事,也不会长时间地积压在心头,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把烦恼释放出来。
我常常想,如果宁晓翡是我的女朋友的话,我一定会崩溃的,决不可能像姜建利这样拖泥带水地继续和她好下去的。
卓华一直没有消息,像一颗流星似的在夜空中瞬间划过。回来的时候不肯见我,走了以后又没有半点的音讯。
她临走时说要给姜建利打电话的,可是差不多都半年多了,一个电话也没打。我真不知道卓华是怎么想的。
渐渐地我开始对卓华她产生了不满的情绪。为什么她总是把自己变得神秘起来?裹在你看不见的时间里,让你去苦苦的猜想,之后她便把你的这种猜想,当做了她消磨生活的添加剂。
我的这种不满的情绪,常常能让邱桃揣摩出来。
因为我俩自从分手后,邱桃就一直不心甘情愿,因为她毕竟爱过我。
如果卓华不能和我走下去的话,她还会和我在一起的,这一点我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为了避免和邱桃的接触,我早出晚归,有时候晚上干脆到厂单身宿舍去睡觉。
李海洋在单身楼有宿舍,但是他每天都要骑着自行车回家。因为他母亲忽然中风了,瘫痪在床,他要回去给母亲翻身擦背。
李海洋的父亲是个海员,是从事远洋运输业的,一出海就是个把月。他还有个妹妹,还上着初中,所以家里的大小事情都要靠着他。
李海洋把宿舍的钥匙给了我,让我住他宿舍,还说可能以后他就住不了宿舍了。
在宿舍零零碎碎地住了一段时间后,我萌生了要彻底搬到宿舍来住的想法。
有一天我到水房打水,路过维修班时,李海洋看见了我说:“哎燎原,宿舍我不住了,家里的事太多,你要是住的话,就到管理员那儿更改一下名字就行了。”
我知道因为那次他要求去二轻局团干部培训班学习,我帮了他的忙,他总觉得过意不去。
“行,抽空我到管理员那儿改一下名字。”我说。
“你要是往宿舍搬说一声,我叫几个弟兄帮忙。”李海洋说。
李海洋知道我已经和邱桃分手了。
姜建利也不正经地在下江村待了,基本上就等着分配了。
于是,下午下班我按点回来,姜建利帮我收拾东西。桌椅板凳都是公家的,锅碗瓢盆我又用不着,该装包的装包,该扔掉的扔掉,我其实没多少东西。
邱桃知道我要搬到厂宿舍后,只说了一句话:“搬走也好……”
搬走的那天,姜建利李海洋谷和平宁晓翡都来帮忙了,他们都骑着自行车,每个人往自行车捆东西。
那天邱桃家锁着门。
我在文化馆家属院住了十几年,猛地离开还真的有点不舍。
我童年的时光,少年的梦想,成人后的情感,都在这个院子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我搬到宿舍没多长时间,姜建利就被分配到了轮胎厂。
姜建利干着三班倒的工作,有时候在家闲着没事,就到我宿舍玩。宿舍里有手风琴,是厂宣传队的。
宿舍楼顶上有一片很开阔的天台,宿舍几个不错的哥们,经常到天台唱歌,我拉手风琴伴奏。
这一来二去,姜建利和宿舍的几个哥们就混熟了,有事没事还聚在一起喝点小酒。
这段时间,我时常想起邱桃对我的好。也奇怪,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感觉怎么样;分开以后,反而还挺留恋那段和谐的日子。
不能不承认,邱桃在我的生命中是一个记忆,一个不能忘却的记忆。因为在我最失落最难过的时候,邱桃给予我了无限的深情和无私的帮助。
假如我知道后来所发生的一切,是那样的跌宕起伏和不尽人意的话,我肯定不会轻易地拒绝邱桃对我的好。
这个世界上没有假如,也没有后悔药,有的只是面对。
就在我企盼对卓华的消息渐渐淡漠的时候,有一天上午,我在办公室接到了姜建利的电话。
姜建利告诉我,卓华又回来了。
不知怎么,我听到卓华又回来的那一刻,并没有从心里表现出多大的兴奋;相反,我到觉得有点可怜起自己来了。
我觉得我就像一个完成任务的士兵,随时准备向上级汇报任务完成的情况;尽管任务一年前就完成了,可上级没时间接受你的邀功。
还没容的我完全醒悟过来,我就听到了卓华在电话里的声音。
“十五六分钟就到玻璃厂机关楼门口。”卓华说。
卓华这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现役军人,对我来说,不确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显然,我和邱桃分手的事,姜建利一定告诉卓华了,要不然卓华电话里的声音不会这么爽朗。要是我和邱桃还没分手的话,说不定她还要跟我捉迷藏,继续扮演着神秘的使者。
我时常情不自禁地把卓华和邱桃放在天平的两端来比较,尽管天平最后还是倾斜到了卓华这边,但是,卓华这边却承载着我愉悦中太多的无奈,邱桃那边却留给了我遗憾中不少的念想。
既然卓华来了,又要马上见我,我也只好走出办公室,到门外等候她了。
当北京吉普车缓缓地停在了我的面前时,不管怎么说,我心里还是升腾起了久别重逢的感觉。
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军官站在了我的面前,还给我郑重地行了个军礼,一肚子准备好的责备之词,瞬间烟消云散了。
三年不见,卓华从前的稚嫩没有了,脸庞虽然被戈壁滩的恶劣气候侵蚀的有点粗糙,但那双清澈明亮的目光,依然折射出从前熟悉的柔情。
卓华就是个尤物,像一个江边垂钓的仙人,手持钓竿悠闲自如,一边观赏着岸边的绿柳红叶,一边眯斜着水中荡漾的鱼儿。
鱼儿很生气,鱼饵很诱惑;鱼儿欲吃不能很无奈,鱼饵欲走不甘很惬意。
此刻,我觉得自己就是水中的鱼儿,虽然忌讳鱼饵里的尖刺倒钩,但我还是舍不得香甜味美的游荡。
“你来了?”我问。
卓华抿嘴向我一笑。
在卓华这抿嘴一笑的瞬间中,我迅速地和邱桃抿嘴一笑做了短暂的比较。
卓华的抿嘴一笑包含着聪慧和心机;邱桃的抿嘴一笑透露出阳光和实诚。
我说不明白,假如她俩的抿嘴一笑能二合一的话,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没有了瑕疵……
卓华和我回到了单身宿舍后,本来我还想责备她几句,可是不知怎的,我失去了再提那行不愉快事的兴趣。
“宁晓翡流产的事你知道吗?”卓华问。
“知道。”我点点头说:“建利对我什么也不隐瞒,都跟我说了,邱桃帮了不少忙……”
“你跟邱桃还有联系?”
“有事的话偶尔打个电话……”
“有什么事打电话?”
我看看卓华,觉得她刨根问底地嗜好还是改不了,我无奈地说:“比如宁晓翡流产的事……”
卓华看出了我的不悦,赶忙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因为我,你才和邱桃分手的,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我不知道卓华说这话有多少真实的成分,但她毕竟表达了一种态度,这个态度我听了还是受用的。
我没说话,心想,如果我和邱桃没分手的话,你心里就过意得去了?
卓华在上学的时候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考验我;现在这个毛病不但没改,还有变本加厉的嫌疑。一年多的时间里,你为什么不给姜建利打一次电话?询问一下我和邱桃的事情?这会儿却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还表现出一种善解人意高姿态的形象。
中午的时候,我们在鲸园饭馆一起吃了午饭。在有屏风遮挡的餐桌旁,卓华对我说:“燎原,你是不是对我特别失望?”
我没有否认:“期望中确实有失望的成分……”
卓华有点尴尬:“本来我是想给建利打电话的,可是我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我说,“还费事吧啦的让建利再告诉我,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逻辑?”
“我主要是不敢面对你……我没有面对你的勇气……”卓华说。
“要是我现在还没有跟邱桃分手你怎么办?”我说。
“不知道,我承认我虚伪,想考验你……”卓华哭了:“我知道你为我付出的太多了,多的让我都无法承受……”
“这次不是专门来威海找我吧?”我问。
“燎原,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卓华恳求地说:“我们来了三个人,有任务,一个司机,还有我们的台长,家是戚家夼的……”
“戚家夼的?你们台长是男的女的?”我问。
“女的,”卓华笑笑,“不放心我呀?”
“不是,我有个同事叫李海洋,他对象也是当兵的,家是戚家夼的……”我说。
“那他对象叫什么名字?”卓华问。
“没问。”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