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又如何呢？
伤害既已造成，事情也已经过去了，现在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感到疲惫。
姜止吟，我太了解她了。哪怕现在她已经改变了很多，可骨子里的她，还是那样，急躁、莽撞、偏激。所以，就算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她还是不会相信我。结局并无二样。
“知道了，我接受你的道歉，”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道，“你回去吧。”说着，我便快步越过她，径直地朝清苑走去。
“姐姐！”她的声音不依不饶地从身后传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回头。
***
“先生？”
走进内院，我却并没有看见先生的身影，四处转了转，去了他常抚琴的凉亭，舞剑的后院，又来到了他最喜欢待的书房，皆是空无一人。
我感到有些疑惑。书房中的摆设一如往常，先生在读的那些书，也依旧整整齐齐地置于案前，屋子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书香，还有先生身上那种含着淡淡药香的，清润的，好闻的味道。我决定在这儿等等。
不想，等了半天，却等来了谢公子。
“丫头，”他在门边踌躇着，盯了我半晌，忽而又将目光转向别处，有些不自然地道，“先生不在，你先回去吧。”
“不在？可是，你们不是明天就要启程去无妄城了吗？”此去岐山路途遥远，就算不欲与我告别一番，至少也该好好拾掇拾掇，准备一些行李物件。
谢公子挠了挠头，闪烁其词地道：“计划有变，无妄城之行……暂时推迟几天。”
“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哎呀，”谢公子快步走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带着我往门外走去，“丫头，你也别瞎操心了，没事儿的，你先回去吧！”
我挥开他的手，停下了脚步，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他神情微窘，眼神飘忽着，飞快地撇开了视线。
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只是此时此刻，我却无法从谢公子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故作轻松地叹了口气，照着他方才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等你们准备走的时候，一定要来告诉我一声哦！”
他笑了笑，显然是松了口气，“那是自然！”
于是，我朝他挥了挥手，大摇大摆地走向了院门……背后的那棵老槐树，并在围墙的遮掩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了上去。
我姜止愚，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我悄悄地爬到枝干的高处，小心翼翼地从叶子堆里冒了个头……
只见谢公子面露忧色地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半晌，连叹了好几声，才转身朝……里屋走去了。
等等，里屋？！
他去了先生的卧房？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是夜，入睡之前，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入非非。思索良久，我的脑中充斥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猜想，甚至还有譬如“谢公子欲与先生远走高飞，却被父亲从中阻拦”等等一系列奇怪而又愚蠢的念头。越想我就越是疑惑。
第二天一早，我便再一次来到了清苑。这回，我没有声张，只是静悄悄地走进了院门，静悄悄地打开了房门，静悄悄地走进了卧房……
眼前的一幕却使我愣在了原地。
宽大的楠木床榻之上，先生与谢公子面朝同一方向，正襟危坐。先生双目紧阖，眉头微蹙，神色间似是承受着巨大的苦楚。而在谢公子的掌心，大量精纯的真气氤氲着，缓慢地，源源不断地向先生的背后流淌而去。
难道，他的寒症又犯了？怎么会这样呢？走近一看，我却骇然发现，先生的右侧脖颈之间，竟有着一道细长的刀口，伤之所及，皮开肉绽，足以致命！目前虽已愈合了七七八八，仍有点点细密的血丝从中渗出，看着着实可怖！
谢公子抬眸看了我一眼，一脸凝重地朝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顿时点头如捣蒜。我自然是不会蠢到在这种时候打扰他的。
只是没过多久，谢公子又以“先生身体不适”为由，把我给打发走了。
现在的我已经不仅仅是疑惑了，更有着浓浓的担忧。先生向来身手不凡，武功高深莫测，性子更是十分的敏锐谨慎，到底是谁，有这个动机以及能力，竟能伤他至此？！
当夜幕降临之时，忧心忡忡的我，毅然决定“夜探清苑”。
初夏的晚风软软糯糯的，夹杂着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像少女的柔夷轻抚爱人的脸颊，带着醉人的柔情，令人沉迷不已。
主屋里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动静。我决定先等等。我躺在屋顶上，不由将双臂枕于脑后，仰着脖子瞧着天上的稀稀疏疏的星星。若不是怀着打探消息的目的前来，此时的我，简直想在这一刻的宁静惬意中睡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墙头闪过一个黑影，蓦地将这片宁静划破……
我顿时提起了十二分的警醒，迅速翻身而起，凌空朝那个黑影掠去。一片黑暗里，我精准地制住了他的手腕，与他飞快地过了三招，在他转过身来的那一瞬，却一下子愣住了。
“谢公子？！”
难怪我方才便觉得，这个背影竟让我感到有些熟悉。
“小愚！”他显然也是吃了一惊，“你没睡？”
“先生伤得那么重，你们俩又这么神神秘秘的，叫我如何睡得着？”说着，我不由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他忽然不说话了，松开了和我扭打在一起的手，默默地看向了别处。
“谢执言！你还要瞒着我吗？这么晚了，你翻墙进来做什么？”我快步绕到他的面前，望着他的眼睛，迫使他面对着我，“这些天，你都是在给先生运功疗伤吗？是因为他的寒症吗？还有——”
我顿了顿，眉头紧蹙，“到底是谁，将他伤得那么重？”
良久，他望着天闭了闭眼，喟叹道：“丫头，伤先生的人……”
他蓦地抬眸望着我，眼中仿佛氤氲着团团云雾，复杂非常，他缓缓启唇，嗓音干涩地道：
“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