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药童惊骇地连退数步,惊惧万分地指着那匕首,哆嗦道,“那是往生花!此,此处,已被往生宫盯上了!”
说罢,他便慌慌张张地朝门外跑去,一个踉跄被门槛绊倒,仍是连滚带爬地,连东西也不收拾了,飞也似地逃离了这里!
我忍住此刻胃里的翻江倒海,将目光投向那药童方才所指的地方,只见那匕首的底部,俨然印着一朵小小的,比那鲜血还娇艳欲滴的,殷红色花形——
曼珠沙华。
正是往生宫的标志。
这往生宫......嘉音也曾对我说起过,它是纵横四国,最大,最神秘的杀手组织,没有人知道其门下杀手聚于何处,有多少人,只道他们行踪鬼魅,杀戮成性,传言,只要肯出钱,钱够多,便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
而这往生宫的宫主,亦不知是哪国人也,年岁几何,据说常年佩戴以铁面,无人知晓其真面目。或言,这位宫主的面貌,实则极其的凶恶丑陋,这才以铁面覆之,不予示人,故而凡见过其真面者,都没能从他的手中活下来。
“难道,我父亲的死,乃至整个凉川城中的浩劫,都与这天杀的往生宫有关!”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杉,此刻突然激愤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往生宫又是如何借姜府之手,通过这雨笙酒,酿成如今这场灾难的呢?
还有,那日萧杉家中,取走萧父心脏的黑衣人,难道也是往生宫的杀手?
脑子里仿佛有一团混乱的线,堆积杂糅在一起,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它的线头。
***
桑苑。
“娘亲还是没吃吗?”望着刚从主屋内出来的锦葵,我担忧地问道。
“唉……自从老爷出事以来,夫人便是如此,日不能食,夜不能寐,”锦葵端着分毫未动的饭菜,轻轻地关上门,走了过来,低声叹道,“有时,还独自垂泪到天明……”
娘亲啊,父亲到底何德何能,让你受到如此漠然对待十余年,依然对他情深似海,牵肠挂肚!
气闷归气闷,回到我的屋内,我便从衣柜底下抽出一件简洁利落的男袍,三下两下便将身上繁复的襦裙扔在了床上,飞快地将其换上,手法粗劣地将一头乌发用玉带高高地束起。一切完成后,我满意地拍了拍身上的褶皱,一转过身,看见抱着胸斜倚在门边的岁寒,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你个小兔崽子!”我气急败坏,走过去一把拎起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道,“小小年纪,便偷看别人换衣服,长大了你要干啥,你要做采花贼啊你?!”
“疼疼疼,”岁寒倒抽着凉气,试图从我的手中解放他那可怜的耳朵,挣脱不成,便跟着我的手转着圈,苦着脸求饶道,“阿姊我错了!错了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松松松松开......”
我一松手,他便呲溜一下跑出去老远,我狠狠地睨了他一眼,暂时不与他计较,转身便朝门外走去,刚走两步,竟听到他小声地嘟囔着:“又没啥看头,你以为我想看啊......”
闻言,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了出去。
很好,狗蛋,等姐姐此趟回来,再好好地收拾你。
我握了握拳,深呼吸,没有回头地走出门去。
“将军府可不比寻常地方。”岁寒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少有的正经,使我脚步一顿,“你,可千万要小心。”
他竟然知道我想去将军府?我心中微诧,回头望了一眼他那张娇艳欲滴的小脸上,认真的眼眸,暗道一声妖孽的同时,却也知道他是在担心我,心里终是一暖......
好小子,算我没白养你!
我不禁莞尔,郑重地朝他点了点头,回过身来,施起轻功便朝府外飞跃而去。
“不然被将军当贼抓了起来,我跟着你,可丢不起这个人。”他凉飕飕地补充道。
我又一个踉跄,差点从墙头栽了下来。
***
跟着先生学了这么久的功夫,别的不敢说,独这轻功,我学起来,可真是如鱼得水。从一开始的不敢飞,不敢落,到现在已掏得了鸟蛋,擒得住飞贼,爬墙上树,飞檐走壁,皆是来去自如。
我的轻功,正以让先生都颇为惊异的速度,飞快而迅猛地进步着。
我时常会想,既然我学轻功这么有天赋,便逮住这个机会可劲儿地练,练它个炉火纯青,出神入化,日后若是遇上事儿了,一打不过,我就跑!
有了这身轻功,还怕留不住一条小命?
想是这么想,进入将军府之后,我仍是提起了十二分的谨慎,望着来来往往的巡逻兵士,小心翼翼地在各处树木及墙壁的围蔽下隐藏着,目光试图搜寻着父亲的踪迹。
在二夫人说,父亲被将军府的人抓走,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时,我的心里,要说是毫无波澜,也是不可能的。
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而我也并不是天真地指望,仅凭我一己之力,便可将父亲带出这将军府,我亦知道,此时若是如二夫人所愿,强行救出父亲,只会将姜府的嫌疑加重,雪上加霜。
但我不能眼看着娘亲,就这么一日日地消沉下去,她的身体本就不好......
我只消来此看父亲一眼,确认其无恙——
呃,至少......不缺胳膊少腿儿的,便回去告诉娘亲,好让她暂且放心。
此时,暮色已逐渐笼罩了这方土地,偌大的将军府依然把守森严,兵士来去间,剑胄撞击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又一队府兵昂首挺胸,步伐整齐地朝我这边走来,我身体一侧,完全隐入眼前墙体的阴影中。
不远处,一人压低了嗓音道:“将军这一盘棋,都下了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下完?”
“区区一介腌臜商人,”另一人不屑道,“不仅打伤了李副将,昨日,还敢与咱们将军动手!将军也不知怎的,不但不加以惩戒,今儿个反倒带他到庭中下起了棋!依我看,就应该直接把他丢到练兵场,让咱弟兄们,好好地教训教训他!”
我的眉头微蹙,眼睛怪异地眯起——
下棋?!
看来他在将军府的遭遇,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糟嘛......难道,父亲又散发着他那莫名其妙的、该死的魅力,把将军也给征服了?!
父亲啊父亲,你对得起江谙先生嘛!
我胡思乱想着,待他们走后,灵活地一闪,足尖轻点,便盈盈落在了前庭外的屋顶之上。迅速隐去了自己的气息,我在身旁树木枝叶的掩映中,小心翼翼地朝庭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