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裳院,梁姨娘的住处。
傅羽霓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想到先前小月光说的话,傅羽霓顿时心头一紧,赶忙上前。
然而指尖刚刚触及竹帘,傅羽霓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姨娘,今日是姑娘回门之日,先前的事情也该告诉姑娘了。”
这是刘妈妈的声音,刘妈妈是贴身伺候娘亲的,一直以来忠心耿耿,亦未出过什么大差错,傅羽霓向来很敬重她。只是今日这一番话,听起来却另有意味。
随即便是梁姨娘低低的声音,听起来虚软无力,气若游丝:
“羽霓素来有自己的主意,我怕……她会怨我……”
傅羽霓闻言,只觉得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默默地垂下眼帘,指尖缓缓收回,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暗自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打了帘子走了进去。
“娘亲,女儿来看您了。”
傅羽霓径自走进内室,之前的失落和不安早已被掩饰起来,语气中轻松多了。只是一进门,入目的就是梁姨娘苍白如纸的面容。只见她无力的靠在床头,看到傅羽霓的瞬间便红了眼睛,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个不停。
“小羽……快过来让娘看看……”
梁姨娘伸出手,满脸的心疼,傅羽霓亦是心中一痛,赶忙上前握住了那骨瘦如柴的手掌,顷刻间视线模糊,泪眼婆娑。
“娘,才几日不见,怎就病成了这样?大夫可来瞧过?”
傅羽霓触及那瘦到硌人的手指,顿时心疼的如同刀割,连忙问道。
梁姨娘却是目光柔和的看着她,抿了抿苍白无血色的唇笑了笑,伸出干瘦的手指轻抚着她的脸颊:
“已经瞧过了,无碍,倒是你,才几天,就瘦了这么多。”
傅羽霓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这才强行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含泪的笑容,轻声道:
“是娘亲太心疼孩儿,才会觉得瘦了。倒是娘亲……”看到娘亲这副模样,傅羽霓更是难过得声音哽咽:“只怪孩儿没用,未能寻到血灵芝,为娘亲解毒。”
听到这话,梁姨娘手下一顿,身体一僵和刘妈妈对视一眼,两人面色都有些不自然,傅羽霓察觉到这细微的小动作,连忙敛了心神,疑惑的看着梁姨娘:
“娘,有何不妥吗?难不成这毒……”
没等她说完,梁姨娘就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垂下头呼了一口气,像是决定了什么才面色复杂的抬眸,定定的看着她:
“小羽,你不要怪娘亲,其实……从未有中毒一事,娘亲只是想让你顺利嫁入王府……”
心中满是关切的傅羽霓只觉得一道惊雷响彻耳畔,震得她张了张嘴却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心中明了,眼睛却是慌乱的躲闪着,似乎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事实:
“娘……骗我的?”
颤抖着唇说出了最后的三个字,傅羽霓着实不敢相信,娘亲会对她如此,难道说,嫁入王府就这么重要吗?
“小羽,娘是为你好……”
梁姨娘慌乱的紧握住她的手,好像稍稍一松开她就会慌不择路的逃开一般,可是傅羽霓早已注意不到这些,她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而后才强作镇定地抬起头,碧湖般平静的眸子里已有点点水光:
“女儿……女儿觉得有些闷,先出去了。”
说罢,没等梁姨娘做出什么反应,她就已经心绪烦乱的快步离开了。
另一边,前厅里,大夫人面色铁青的坐在堂上,狠狠地盯着傅羽霓离开的方向,恨不能将她撕成碎片。
不过是嫁到一个即将没落的王府,竟敢如此嚣张无礼,简直是小人得势!
傅锦霓在一旁为她顺气,一边尖酸刻薄的骂道:
“不过是个下贱痞子生出来的小贱人,竟敢仗着一朝得势,就敢视当家主母如无物,和该打死才对!”
“姐姐莫气,她不过是个庶女,怎能与姐姐这般尊贵的嫡女相比,就说那些下作手段,我们便比不上人家。”
一旁不动声色的杨诗姚突然开了口,一面奉承着傅锦霓,一面话里有话,言辞尖酸。
听到这话,傅锦霓不由得一怔,就连给母亲顺气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只疑惑的看着杨诗姚,问道:
“什么下作手段?”
杨诗姚拿起帕子掩唇一笑,一双魅人的狐狸眼缓缓扫视了她一眼,这才缓缓说道:
“姐姐该不会以为,那只凭空出现的老鼠真是意外吧?”
这话只说了一遍,但其中意味却再明显不过,傅锦霓一听这话,只是稍作细想便怒火中烧,恰逢此时,杨诗姚又含笑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大夫人,状似无意道:
“而且,姨母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会被一只老鼠吓得站不起来,恐怕,有人从中作祟,也未可知。”
话音落下,大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手指死死的扣着圈椅的扶手,而一旁站着的傅锦霓,更是气的脸颊通红,一双眼睛满是狠厉,看起来有些怕人。
眼看目的达到,杨诗姚又轻笑一声,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
“不过这也是我的一时猜想,不能做数的。”
“定是那个小贱人,这件事情,我绝不会放过她!”
傅锦霓一向冲动易怒,听到她这话更是不能忍,直接上前拉起她的手: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傅羽霓是不是真的能耐了,连一府姐妹都不放在眼里了!”
杨诗姚本想推辞,可一看堂上坐着的大夫人便敛了面上的慌乱,笑着起身拍着傅锦霓的胳膊安抚,一边冷冷的冲着身旁侍奉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小丫鬟立刻明白了意思,趁着没人注意悄悄离开了,杨诗姚这才转过头来笑着看向傅锦霓,一边出言安抚,一边往羽裳院走去。
彼时,羽裳院中。
傅羽霓面色不佳的蹲在墙角,无聊地拨弄着地上的小草,心里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边为母亲开脱,告诉自己,无论她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
“傻习习,你就不要伤心了,反正已经嫁了,不如好好享受当世子妃的乐趣啊~”
小月光没心没肺的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儿,然后没心没肺的晒着它的小肚皮,说着没心没肺的话。
“我不是伤心,只是觉得娘亲用计让我嫁入王府,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母女之间,也要算计吗?”
傅羽霓心思烦闷,甚至都不计较小月光对自己的称呼了。回想起来,这还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小月光说,外头皆道,护国公府大小姐痴傻,“羽”字又可分为习习,索性就叫傻习习好了。
但傅羽霓一直不喜,因为听起来像“傻兮兮”。
然而,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先前她只想着拿到解药就离开王府,如今一切皆是谎言,她还有什么留在王府的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