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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满天星斗为谁愁,孤寂之心独泪流

将军面色难看至极。定睛看时,司空晓天忍不住惊喜地欢呼起来。君子庄的主人终于要和侵犯他的人大战一场了。

大雨滂沱中,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似乎极其厌恶雨水沾到他们的身上。屹立在雨中的士兵,不时用手拂去脸上的雨珠。自天上远道而来,一心想要与人亲近的雨,最后,没有接触到人的雨珠直接落到了地上;接触到了人的雨珠,最终也被无情地甩落在地上。

官兵早已分成了三部分,分别围着三人。人墙阻断了司空晓天向前看的视线,他又变得恐慌起来。司马西风严肃地说:“你只靠别人而活着,不觉得很无能吗?不觉得很羞愧吗?”司空晓天一阵,似是从噩梦中惊醒。醒来时,还是一样的在千军万马中无助。

“杀单擒双,不得放走任何一个。”一声令下,官军举起手中的长枪,狠狠地向着巡捕戳了下去,另一边,官军将早已准备好的绳索、镣铐掏出,逐渐缩小包围圈。团团的人群,慢慢地挤开了空气,司空晓天被闷得透不过气。

军中,不知道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抓两个无罪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一老一少,不觉得心中有愧吗?”这句话似乎唤起了官军心中的良知。他们放慢了脚步,但是还在向前。又有人小声地说:“如果我们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们还能活下去吗?”这句话唤起了人们另一个良知,对自己的良知远远大于对别人的愧疚。于是众官兵毫不迟疑,脚步加快,片刻就到了两人身前,第一次发话的那人走得特别快,似乎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想以此来弥补。众官兵又犹豫了:“该由谁来动手呢?”谁也不愿意把如此缺德的事留给自己去做,怂恿别人。在众人的团结之下,每个人的心会变的强大起来,不会害怕被任何人谴责。就算骂了,也是几百名官兵一起承担,如此,内心的愧疚就会少了不少。他们七手八脚地将一老一少抓了起来。将军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人心的闹动,没有去制止他们刚开始的想法,他似乎早已知道必然的结果。

伪巡捕在包围圈中自信地挺立着,没有丝毫恐惧和杀气,平静得像一滩水。将军厉声催促,官兵面露难色,只是不前。将军责骂:“你们既然把这一老一少都抓住了,为什么不敢将这个人抓住?抓不了,杀了也行,反正都可以领赏。”

官兵的眼里又放出了光芒,但是这光芒很快就黯淡下去,被另一种更坚决的情感所覆盖,名利在它的面前丝毫不起作用,上级的命令也开始被排斥。

伪巡捕缓缓向前迈步,官兵立刻分成了两排,让出了中间的一条路。将军直直地看着他远去,自己一个人却不敢阻拦,空自大发雷霆。

见那人将要淡出视线了,急的不仅只有将军,还有司空晓天。他大声喊道:“喂,救救我们。”那人回头大笑:“为什么要救你们?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些士兵会放了我?就是因为他们曾经得到过我的好处。”大笑声中,飘然而去。将军和司空晓天都是恨的牙痒痒的,却没有任何办法。

将军只好命令士兵:“把他们送到长安去,陛下必有重赏。”众官兵轰然叫好,士气高涨得前所未有。路上偶然遇到了楚王和司马飞鹰并肩而行,楚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司马飞鹰身上的衣服更新了。将军恭敬地向楚王行礼,楚王微笑地点头,又轻轻扫过车里的司空晓天和司马西风,像看着两个陌生人。

江边,早已准备好的大船停泊着,一切人员就位,一丝不苟地即将开始工作。司空晓天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试图再一次寻找鬼魅一样的司马西风。但是他失败了,司马西风在囚车里垂着头。他还希望司马西风能突然从囚车里跳出来,给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官兵一点颜色瞧瞧。但是,司马西风不知道是怎么了,在囚车里,像一尊历时已久的雕像,在风雨中静默。

船缓缓地驶向宽阔的江面。水平如镜,照见了司空晓天的愁容。他凝视着江中的自己,江中的影子也同样在看着他,眼光里充满着同情,脸上带着对未来的焦虑。自己的失意落寞被被人看到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给自己看到?被别人嘲笑还不够?还要被自己的影子嘲笑?江上的水鸟不合时宜地乱叫着,让他心中无比烦躁。可气的是,他们似乎知道囚车里的人无法动弹,竟然肆无忌惮地落在了囚车上,不屑地盯着所谓的高等生物,自顾自地叼着小鱼在司空晓天的面前吞咽起来,吞下去后立刻大声地叫着,从来没有担心过会噎着。司空晓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像一株饱经沧桑的小草,不得不收齐了朝气蓬勃的心,低下了自信的头。

光阴几变,众人已经翻过了无数的大山和河流。此刻,正是黄昏,晚风中隐约传来一名士兵与将军商议:“将军,前面就是淮河了。众人现在皆已疲倦,不如暂且歇息一晚,明天也好早起赶路。”将军点点头,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安营扎寨。司空晓天在迷糊中隐约听到“淮河”二字,心中一喜,想起了重情义的淮王,不禁想要早点过去,越快越好。

这一夜特别漫长,司空晓天的身体渐渐麻木,心中却燃烧着热火在这不舒服的囚车里,使他更加难以入眠。

营帐内的光线渐渐充足起来,司空晓天的眼睛早已不安地转动着,希望能早点起床,早点出发。即使是惊鸿一瞥,也能让他的心感受到安宁。

士兵起得很晚,带着疲倦,极不情愿地换上了盔甲,将两辆囚车推出,迎着刺眼的阳光。司空晓天早已急出了汗,好不容易等到出发,又被毒辣的阳光一点点耗尽了所有热情。

一名士兵匆匆进了将军的营帐里面。

“报告将军,刺史说我们没有凭证,不能随便提供渡船。”

“那你有没有把银子给他?”

“给了,但是他没有收。”

“你有没有说出楚王的名头?”

“说了,他就把我轰出来了。”

将军狠狠地一跺脚,却又无可奈何。他让士兵继续想办法,今天午时之前一定要渡过淮河。

士兵立刻把盔甲脱了下来,像是脱掉了一身负担。没有了盔甲的束缚,他走的每一步都变得异常轻快,像一只小兔子。可惜的是,责任永远脱不掉。做一个逃兵的后果就是被所有人无情地嘲笑,然后在刑场上被处死。每个人都在为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转做着无止无休的奴隶,谁也没办法悄无声息地脱身出来。脱身虽然不会影响世界一分一毫,但是其他奴隶就看不下去了,自己不逃反而要将异己统统铲除,这就是这个世界统治人的手段。

每一条路都异常清晰地展现在士兵的面前。他一直在做梦着一步登天,却偏偏不得不把所有的路都走一遍,最后通向最泥泞的沼泽。自私的世界从来不会带给人类什么,自私的人类也只能从世界那里夺取。

淮河边有一群渔夫分别驾着十几艘渔船在捕鱼。船还挺大的,士兵自以为这些船可以带上他们几百个人,于是立刻对着河中央大喊:“我有一笔生意给众位,肯接吗?”没有盔甲武器的士兵单独面对着一群拿着鱼叉的渔夫,只好拼命装作镇定的样子与他们交谈。十几艘渔船缓缓靠近了岸边,一名老渔夫探出了头,烈日将他的脸照的通红,苍白的头发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如天神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满头大汗的士兵,问道:“有什么事吗?”

他把原因说了。老渔夫沉吟道:“载你们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囚车……”士兵急了,害怕不能完成任务,慌忙说道:“请老丈想想办法。”旁边又有一年轻气盛的渔夫讥笑道:“你这人可真可笑,你的任务关我们什么事?任务是你的事,做不做是我们的事,你何苦软磨硬泡不休?”老渔夫立刻斥责他:“别胡说,对待客人要有礼貌。别人既有所求,我们应该尽力相助。”也不知道他的脸是怎么从怒脸变成笑脸的,对待两人截然不同,谁也不知道人的脸能变换多少次,但是绝对比京剧变脸还要丰富,迅速。

年轻的渔夫还想说些什么,看到老渔夫的神情,立刻把话吞了回去,士兵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内心不安。渔夫立刻答应了下来,没有任何人反驳。辈分和身份是这个世界最糟糕的东西。

老渔夫跟着士兵来到营帐,仔细打量了无精打采的两人,心中不断发出叹息,却丝毫不敢现于神色间。

士兵在他自己的地盘又是另一张脸,“老头,到底能不能运?我们有急事。”昨天士兵的梦里无数次出现了领赏时的画面,每一次都历历在目,却又遥不可及。

老渔夫沉思了一会儿,轻轻抚摸着这两辆极其平常的囚车,说道:“这两囚车占地比较大,重量也比较重,我们这些普通的渔船恐怕无法承受,恕我直言,为什么不找当地官府的船呢?”

士兵干咳一声,急忙退开,让将军来解释。将军身披盔甲,腰带宝剑,就这么怒目向老渔夫瞪了一眼,老渔夫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再问,让将士们都到淮河边,一定会一次性运过去。

江边的渔船一字排开,仿佛营造出了赤壁之战时的浩大声势。渔夫看到了银光闪闪的盔甲闪着他们的眼睛,冷笑着说:“官府的船不是很多吗?为什么现在又要找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我知道了,你们都是逃兵是吧?”

将军面色难看至极,怒目盯着老渔夫。老渔夫急忙高声说道:“众位,你们既然收了银子,就不应该问,好好干,事成之后,将军还有重赏。”将军看到这么一个老渔夫都能命令几十个渔夫,宛如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再看看自己,指挥着手下一群没有的饭桶,不仅不能上战场,还要时刻面临着做事失败被骂的危险。身份,身份又有什么用呢?身份不能带来好的生活,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嫉妒。来自自己,也来自别人。

一听到有赏,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嘴边的冷笑都换上了真诚的微笑,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争着大喊:“我的船最好!”“上我的船!”如闹市一般,吆喝不休,热闹非凡。官兵也不客气,纷纷登船。船在渐渐下沉,渔夫却仍不断地招呼士兵登船,直到船吃水到了危险线。大概是贪心的缘故,官兵都觉得船在摇摇晃晃,船夫吃力地摇着桨,脸上的汗珠慢慢流下,滴入江中,泛起了微不足道的波纹,然后很快就被船产生的波纹掩盖住了。老渔夫的船是最稳的,也是最快的,他无需用太多力气,轻轻地,一下,一下,船就轻轻往前漂了一段距离,就像在云海之上划船一样。官兵的姿势甚是悠闲,轻轻捧起了淮河水,洗把脸,让太阳带来的热量从脸上离开。

如此来回,只剩下了囚车和看守的士兵还静静地在南岸等候命运的安排。

忙活了半天,大家都筋疲力尽,纷纷躲入船舱中避暑、休息,先前的热情早已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了。看守囚车的士兵叫了几声,渔船里面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回应,只能隐约听到渔夫们的喘气声。

老船夫叹了口气,站起身,说道:“让我来吧。”年轻的渔夫们听了,立刻心安理得地把自己摔在船舱中呼呼大睡。

囚车被搬上了船,船狠狠地晃动了一下,为之抗议。老渔夫也没有了先前的悠闲,吃力地摇桨,每摇一次,就停下休息一会儿,任由船随着惯性向前。渔夫,每停下一次,司空晓天都会从昏迷中醒来,问道:“过河了吗?”士兵笑着说:“你这个人,这么着急被判刑是不是?”

南岸的渔夫有的朝着江心大喊:“老爷子,把他们送过去之后记得帮我们把银子拿回来——”

终于,船轻轻地碰到了淮河的北岸。司空晓天的头猛地抬起,眼前青的草,绿的树,红的花,如当时离开的时候一样熟悉。树没有长高,草也没有变多,花也没有变的更美,一切都保留着原来的样子,等待着他的归来。

又有士兵说道:“将军,午时已到,我们还有两个时辰的赶路时间,不知我们在何处歇息?”

将军面色凝重,说道:“我们要迅速经过此地,马不停蹄,在今夜之前至少要到达黄河边,才能休息。”

士兵大惊:“这里去黄河三百多里,岂不累坏了我们?”

将军冷笑:“你们这些人好吃懒做,都是一群废物而已。领赏的时候比谁都快,干活的时候比谁都慢,你们这些人,内心真的不会愧疚吗?无需多言,今夜必须要赶到黄河边。”士兵们没有反驳,探路的探路,开路的开路,推车的推车,又是一幅军容雄壮的画。画上的人,不过是一片片纸而已。

将军还下了一个奇怪的命令:走山路,避开人群。士兵不解,因为将军做法多浪费了他们的时间,一路上怨声载道。将军却没有丝毫体谅他的士兵,一面说着军令如山,一面让士兵为他铺路。

司空晓天的心早已绝望。走山路,意味着不会经过淮王的领地,他就没有了任何逃离的机会,甚至连见淮王一面都不行。

山路崎岖,囚车摇摆不定,让司空晓天极度不适,头晕目眩,甚至还吐了几次。看守的士兵都看不下去了,向将军求情。将军只是无情地说:“这只是你的借口,肯定是你想休息却用他的名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做法很可耻?你作为一个士兵居然没有勇气自己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三更,士兵们都已累得筋疲力尽,但是他们还是离黄河边远得很。他们不敢说是为了将军铺路而浪费的时间,也不敢说将军的轿子走得慢,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对将军说:“是我们走得太慢了,将军莫怪。”将军也累得没有了脾气,没有力气骂这些士兵了,早已忘记了之前自己出发前说下的正义凛然的话。他现在只想呆在帐篷里好好睡一觉,把自己的精力都补回来。众军在帐篷里安详地合上了眼睛,没有劳累,没有任务,像一张白纸。

山中十分寂静,偶尔传来惊鸟和不眠的虫子的鸣叫声。月亮疲倦得躲进了乌黑的云中,光芒渐渐从人间隐去。

草树的影子渐渐地拉长了,在睡梦中的士兵丝毫没有发现异状。突然,两声巨响,无情地撕裂了士兵们的美梦。一个个揉揉眼睛,伸伸懒腰,麻木地开始收拾行李。看守士兵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被一个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叫了一声。将军警觉起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被一样东西刺了一下。”看守回答,然后试图找到囚车的位置。

“囚车不见了!”这一句话,在安逸的士兵的耳朵旁边炸响,他们慌乱起来,一起摸索,希望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疏忽。

但是他们失败了,不仅如此,还传来几声尖叫,划破了寂静的夜:“啊,好痛——”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停!”将军大喝一声,将自己散沙一样的队伍喝住了,让他们聚拢在一起。“我说什么来着?让你们早点到黄河你们不听,现在好了,出事了吧?”他在拼命地为已经过去的事唠叨不休,却没有任何行动的样子。

被拴着的马也醒了过来,满足地踢了踢腿,发出一声欢快的长嘶。这匹平时十分警觉的马,现在也抵抗不住睡眠的诱惑。

“点燃火把!”士兵们也忍不住黑暗带来的无边恐惧,纷纷点燃了火把,贪婪地享受着火焰带来的光明和温暖。他们吃惊地看着碎了一地的木头,没有囚犯,没有囚车,只有一阵阵的空虚。

士兵们颤抖不已,不仅是因为没有赏金,还是因为脑袋即将不保。有勇气面对好结果的人未必想到过坏结果。

树上钉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淮王”。将军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宣布:“出大事了。我处处行事不遵循规律,就是为了躲避淮王的耳目。现在功亏一篑了,赏金也没了,说不定脑袋都得赔上。”

“现在,只剩下一种方法了。”将军严肃地说,“成败在此一举。若不成功,那就散了吧。唯一不负责任的方法只有一个,逃避。只要你们想像一个懦夫一样离去。”

“现在,我们去淮王府要人,他们应该不敢不放。”尽管他的内心惴惴不安,但是他还是要装作胸有成足的样子欺骗手下,这样才会先出自己领导的威风,这样才有胜算的机会。士兵们已经收齐了营帐和物品,放在一起,做好行军的准备。换一种说法,为逃跑做准备。

赶到淮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太阳还躲在山下不肯露面,似乎要好好睡一次懒觉。将军轻轻地敲响了王府的大门。即便是手握重兵的将军,拿着门环的时候还是觉得沉重不堪。

过了一会儿,一个看门的老人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兵刃上散发的寒气把老人使劲往门的后面逼,让他在炎热的夏天也感受到了来自严冬的寒冷。他很害怕,沙哑着声音问道:“你们是谁?找王爷有何贵干?”

将军傲慢无礼,鼻子哼了一声,说道:“叫你们王爷出来,我有话说。”

“什么?”老人大概是上了年纪,耳朵不太好使。

“叫你们王爷出来。”将军重复了一遍。

“大声点行吗?”老人显然还是没有听清楚。

“让王爷出来。”将军再次重复。

“你说什么?现在的年轻人,说话这么小声,像老鼠。”

将军怒了,大声吼道:“你这老头,竟敢如此轻视于我,是不是不想活了?”声音如战鼓,震耳欲聋。下的老人慌忙缩了回去,关上了门,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许久,门缓缓地打开了。将军不耐烦地说:“怎么这么久?”话说到一半,猛然看到淮王身着锦衣,腰间佩剑,一副威严之相。将军立刻把话吞了回去,站直了身子,毕恭毕敬。

淮王早已从老人的口中得知了他的态度。怎么去对待别人,别人就会怎么对待你。淮王此时也是傲慢的,不屑地说:“什么事?”

将军说道:“是这样的,我们押解的囚犯在此处被劫,想请王爷您帮一个忙。”他始终没有说出他的怀疑。也许这就是身份和礼法的限制。

淮王一甩袍袖,转身便走,再也不愿看将军一眼。一旁看门的老人说道:“我家王爷想要告诉你,屁大的事自己解决,不要那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来拍马屁。”

将军几乎气得要把他的头盔丢在地上。在他的从军生涯中,这还是第一次被比他等级低的人羞辱,而且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看门老人。

他再想说时,门无情地在他的眼前关上了。一座王府,庄严地立在朝阳的金光之下,就连两扇厚重的大门,也神圣不可侵犯。

手下的士兵无情地嘲笑着将军。虽然没有表现在神色上,却也能看出。他们在一旁冷眼旁观,不出声,不动手,一切都让将军一个人去面对。

“你行你上啊。”将军发完一顿牢骚,正大口地喘着气。士兵们看着他,眼神里也没有了往日的尊敬了,脸上也没有崇拜的神情了,虽然还是站着不动,但是队伍已经渐渐地扭曲得不成样子。

将军垂头丧气,王府里的欢声笑语不合时宜地传入了他的耳朵,让他异常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搓着满是汗的双手。

“将军,木牌。”有个机灵的士兵提出了这一建议。将军大喜,一拍脑袋,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子,奖赏给了那个士兵。那锭银子自然不会很大,却足以让薪水不高的士兵欣喜若狂。其他士兵直愣愣地地看着,直到银子被放入了怀中,他们才忽然醒悟“为什么我想不到?”“为什么当时我没有胆子说出来?”“我早就想到了,为什么要担心被骂呢?”“为什么……”“我早就看到了,但是将军把他丢在了一边,我以为他不用了。早知如此,我也可以多赚一锭银子了”他们懊恼地想着,却无法改变残酷的现实。

王府的门又被将军敲响了。每敲一次门,将军就会毕恭毕敬地做好了行礼的准备,生怕稍有一丝不慎就会闹出大事。如此敲了十余次,门还是紧闭着,就像一只抓着银子的手。高墙大院内,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接连不断地传入了将军的耳中,他那只拿着木牌的手渐渐麻木,血液不流通。他忍不住了,将木牌放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关节。就在这时,门开了,露出了淮王冷漠的脸。将军听到了开门声,吃了一惊,手忙脚乱地将木牌藏到身后,做出了恭敬的样子,垂下头,不敢直视。

淮王盯着他狼狈的样子,冷冷地问:“你又想干什么?你再敢骚扰我就直接把你送到官府去,管你是大将军还是小将军。”

将军慌了,急忙说道:“有正事,有正事,希望王爷您听完小人的话在做决定。”他在点头哈腰的时候,身后的木牌已经露出了一角。淮王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那是什么?”将军双手捧着木牌,递了过去。淮王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封号,不甚明白。

将军解释:“这是贼人劫囚车的时候留下的,钉在了树上,所以……”

淮王冷笑:“所以你就以为我是贼人?劫了囚车?”

将军急忙说:“当然不是。只是贼人太过于猖狂,冒犯了王爷您的名讳,未免对王爷太过于不敬。万望王爷提供一些线索,好方便小将为王爷贡献一分力气。”之前酝酿好的激昂无畏的勇气,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变成了无穷无尽的卑微恭敬。

淮王不屑地说:“那也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拍马屁。”说完,转身欲走。将军急忙抓住了淮王的衣襟,苦苦哀求,只是不放。到最后,竟然跪了下来,完全没有了一个将军该有的威严。淮王不为所动,也没有迈步,静静地看着他屈辱的样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士兵们看得眼都累了,掏出了干粮,一点点吃了起来,悠闲得像休假一样,他们一边吃,一边像看着戏剧一样看着他们。

将军的腿又跪麻了,恼羞成怒,不顾发麻的双腿,猛地站了起来,站得笔直,像一个不屈的战士。他毅然将木牌丢在地上,用脚踩了几下,指着淮王骂道:“不要以为你是亲王就可以无礼。我告诉你,我是因为尊敬你才求你的,不要给你面子不要,我也是有脾气的!”

突然,眼前寒光一闪,将军吓得把手指缩了回去。淮王怒目而视,手中剑的寒气直逼将军脸上,将他的所有脾气都逼了回去。

将军退后了几步,心中仍然战栗不已,口中仍然极有气势地说:“昔日韩信胯下之辱。今后,我一定会回来一雪前耻的。”口中一边大骂,双脚一边不断地向后退,直到他自以为安全为止。

他回来的时候,所有的士兵的态度不同于之前了。他们快速打点好了雄壮,手中的兵器笔直地向上,做出迎战的姿态。看着将军的眼神中,再也没有轻视和嘲笑,都变成了尊敬和崇拜。将军为此很欣慰,对此颇有感慨,似乎士兵是随着他的变化而变化的。“我只是对一个亲王无礼,这些士兵就如此相信我了。要是我再表现出更强大的勇气,那么他们是不是就会跟着我出生入死了?”将军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得意地笑容。

“传令下去,扎好营寨。”将军威风地下达命令,在几里外的一片空地上即将打发一夜。

“拿军符,找当地官府借粮!不要管他是不是淮王的走狗,据理力争,必要的时候用武力逼迫!”将军下达了第二条命令,并补充了一句,“今晚,我们要好好饱餐一顿。”众军欢呼,自告奋勇,要去借粮。将军选了几个强壮的人去,其余的布置防守,处于备战状态,还有人在搭好的高台上负责瞭望,观察一切风吹草动。整个军队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一副将要开战的架势。

粮食很快就到了,马拉着满载粮食的车归来了。士兵回报:“一切顺利,我们没有动用武力,就借到了。”

将军立刻拿出了曾经克扣的军费,赏给了他们,并依次分给每一个士兵。

经过一番整肃,凌乱的军心被收了回来。军中的风气也好了许多。一夜之间,这只窝囊的部队就变成了一只精英部队,毫不弱于御林军。

将军满意地看着这一切,钻入了那顶属于他自己的最大帐篷。营帐里早已有一个人在等着。那人身穿黑衣,手中提着一个灯笼,大大咧咧地坐在了营帐的正中央。

黑衣人见将军入内,问道:“这次计划进行得如何?”

将军没有丝毫的惊奇和愤怒,恭敬地说:“一切都好。军中此时士气高涨,计划很快就可以进行了。”

黑衣人点点头,以示赞许。他将灯笼留在了营帐内,吩咐道:“我把灯笼给你,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就在晚上点燃灯笼,我就会来。”他将灯笼放在了桌子上,消失在了营帐的门口。

在黑衣人离开后,将军一屁股坐在了属于他的椅子上,吹熄了灯笼,想象着升官发财的那一幕,伏在桌子上睡着了。营地内稀稀疏疏点着几盏灯笼;营帐外,灯火通明,巡夜士兵手提灯笼来回走动,警觉地察觉着一切风吹草动,不知疲倦。营寨的最外面,寨门紧闭,栅栏整齐坚固地竖立着,守护着勤劳的士兵和安逸的将军。

离此地几里的淮王府,灯光比营寨的火光显然要亮很多,欢声笑语也比那里的死气沉沉好得多。淮王的书房,正是灯光最亮的地方。淮王依旧穿着那件华贵的白衣吗,在他的对面,司空晓天穿着他洗过千百遍的衣服,非常朴素,却掩不住他高贵文雅的气势,永远不屈。

淮王举起酒杯微笑:“请饮杯中美酒,庆祝一下。”司空晓天呆呆地看着杯中的美酒,摇了摇头,拒绝了难得一见的仙露。淮王非常诧异:“难道你不喜欢喝酒?这酒不苦不涩不烈,对身体无害,请放心喝吧。”司空晓天又摇摇头,尽量屏住呼吸,不去闻芬芳诱人的香气,缓缓地说:“酒是在伤心的时候才喝的,我只喝过一次,而且不希望再喝。那是一壶非常苦涩的浊酒,像人伤心的眼泪,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淮王颇有感慨:“原来如此……”于是他吩咐家丁,“来人,给司空公子送上热茶——”家丁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泡好了茶,送了上来。茶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入口清甜可口,不苦不涩,胜酒百倍。司空晓天闭上眼睛,慢慢地品尝着茶的味道,比仙露更胜一层楼。

淮王问:“司马老先生这么快就睡了吗?经过了几夜的折腾想必都累了。”

司空晓天点点头,打了个哈欠,眼皮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淮王微笑:“司空兄,你也困了,该睡了。”说着,领着他到了之前住的房间。司空晓天摇摇晃晃,嘴里还带着茶叶的清香。几天的疲倦随着司空晓天的入睡渐渐离去。

淮王微笑地看着他,轻轻地掩上了门,静静地走了出去,顺手灭掉了灯。淮王府的灯光渐渐地暗了下去,夜幕却无法掩盖住它的繁华。家丁也有提着灯笼巡逻的,也有睡觉的,显出一片安宁的气象。

第二天,司空晓天早早地醒了过来,旁边的桌子上早已摆放好了一壶1茶,不冷不热,茶壶的嘴里冒出了一丝丝清香,正是昨夜清甜可口的仙茶。司空晓天也不多想,倒出一杯茶,喝了一口,慢慢地品尝起来。刚入嘴,刚醒的慵懒疲倦立刻消失不见。司空晓天放下了茶杯,发出了一声声赞叹。淮王像以往一样推门而入,微笑地与他打招呼。司空晓天也报以微笑,开始谈起别后之事。

“自从寺庙一别后,司空兄去了哪里?”

“楚王府。”

淮王大惊:“你怎么真的去了?那里危险的很?”

司空晓天摇摇头,不敢相信:“楚王府能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人心。若不是世间人心险恶,我也不会到这种地步。”他还是有微笑,“当然,也可能来不到这里。”

“那你到了江南,看到了你想看到的东西了吗?”

“只看见了一个,还有一个不曾见到。”

“一个是楚王,那么还有一个是谁?”

“是一个黑衣人,衣服像是没有光亮的黑夜一样黑,手里还拿着一个灯笼。”

淮王皱起眉头,问:“司空兄怎么会交上这样的朋友?”

“他不是我的朋友,但是他救了我的命,并指引我到了江南,于是我就去了。”他疑惑地问,“这些人有什么问题吗?”

淮王厌恶地说:“听这些人的行事打扮,想必不是什么好人,很可能是某些邪教组织的。”他大概还是忘不了风雨教下毒一事,不住地唠叨着,像一个啰嗦的老头子。

司空晓天感激不尽:“多谢王爷提醒,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但愿如此。”

“白灵姑娘呢?她好点了吗?”

淮王听到了这个名字,瞬间兴奋了好几倍,像介绍传家宝一样介绍着:“她好多了,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这世界上再也没有谁比她更幸福了。”

司空晓天长叹一声:“她真的很幸福。衣食无忧,身体健康,又有一个这么爱她的人。哪像我?漂泊不定,苦啊——”

淮王急忙安慰:“你若不嫌弃,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

两人交谈着,在不愉快中陷入了沉默,许久都没人出声打破沉默。

又过了许久,淮王才极不情愿地站起身,向司空晓天说道:“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家丁就好了。在淮王府里面,没有人会亏待你。”

沉默被打破了,换来的是寂寞。难道打破沉默的唯一方法就是离别的那一声再见?他们合在了一起,别人呢?是否也能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幸福和温暖?

眼望着淮王离去,司空晓天还是呆呆地躲着,目光迷离,魂不守舍,似乎已经飞到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门开了,却不是有礼貌地敲开的,而是悄无声息地推开的,然后又轻轻掩上。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直视着呆若木鸡的司空晓天。苍白的头发,像是经历了漫天的风霜。

他厉声质问:“你竟然和皇族有来往?难道你忘了在江南你是如何受到楚王的侮辱?你忘了皇族变脸比翻书还快了吗?”

司空晓天的目光依旧直直地看着房间的门,似乎要穿过这扇大门,飞出狭窄的房间,飞到遥远的天边,寻找属于他的自由。

司马西风大怒:“你居然连长辈的话都不听了?”声色俱厉,丝毫没有面对千军万马时的怯弱。

司空晓天终于回过神来,不敢面对司马西风的厉声责问,低下头,低声回答:“您忘了吗?淮王派兵救了我们,要不然我们就要到牢狱里受罪了。”

“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们是为了王位勾心斗角,我们只是牺牲品。”

“这看起来不是挺简单的吗?淮王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司马西风狠狠地用手指点了一下司空晓天的脑袋,希望手指拥有魔法,能将这顽石一样的脑袋开窍。

他语重心长地说:“有很多事情并不像你看上去那么简单。这其中的曲折,你这木头脑袋是肯定想不出来的。你虽然能考上状元,不要以为你很聪明。世事的复杂,绝不是任何一个人能想通的。”

司空晓天若有所思,沉思了许久,还是想不出任何结果,脸上还是一副迷茫的样子。司马西风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你慢慢想吧。也许你要花这辈子才能想明白。”

说完,他又语重心长地对司空晓天教育了一番。司空晓天仍在沉思,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司马西风出去了,掩上了门,留着一块顽石在一片空虚中寻找着不存在的天地灵气。

令他费解的是另一件事:既然叔祖讨厌皇族,甚至厌恶,那他为什么会在王府住的习惯?他实在想不通,只好放下不想。也许正如司马西风所说的那样,世事不是凡人就可以想明白的。

如此一个上午,司空晓天都呆坐在房间里,苦苦思索着,却总是不能想通。茶已经尽了好几壶,屋内早已弥漫着清香,宛如仙境。仙境里飘着雾,很轻,很淡,让人能透过雾隐约看到神秘的一切。雾里的风景才是最美的。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司空晓天平淡地说:“请进。”来人却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外善意地提醒:“公子,王爷摆下演戏,就差公子您了。”

“司马老先生呢?”

“正在厅堂和王爷谈笑。”

司空晓天诧异不已,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披起衣服,向外走去。淮王府的门户很大,也很复杂,司空晓天跟着家丁绕了好几圈到了厅堂。

厅堂里,众人早已入座。淮王与白灵坐在上首,并肩而坐,像仙人一样,纯洁幸福。司马西风在下首坐着,与淮王谈笑风生,白灵也不时插上几句,和谐得像一家人。司马西风只是笑,放肆地笑,痛快地笑,毫不拘谨。见司空晓天过来了,急忙招呼:“晓天,你怎么这么慢呢?”

淮王谦逊地说:“老先生,我与您侄孙同辈论交,王爷二字,不要再提。”他又向司空晓天打招呼,“坐吧,别拘束,在朋友家里何必拘束得像个女孩?”

司空晓天大约也觉得站在一旁不妥,慌忙坐了下来。家丁立刻端上了菜,山珍海味,无奇不有,网罗了来自各地的美食。主人殷勤地说:“想吃什么就吃吧,不要客气,慢慢吃,不要急,还有。”

他微笑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司空晓天,像看着一个毫无见识的凡人。等到司马西风也动了筷子他这才和白灵相视而笑,夹些不起眼的食物,放入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吃了几碗米饭,几十个包子,各种飞禽走兽之后的司空晓天,摸摸肚子,尚不满足,寻找那些还没有尝过的食物,夹了几块,像小偷那样塞进了嘴里,艰难地咀嚼。过了一会儿,他又将刚吃进去的美味吐了出来。看着他这狼狈的样子,淮王和白灵忍俊不禁。

司马西风立刻斥责:“晓天,在主人面前要礼貌。”

司空晓天红着脸,不敢回答,因为他不知道现在的司马西风又变成了什么样。

淮王笑了:“司空兄,实在吃不下就别吃了,不要勉强自己,晚上还有呢。”

司空晓天将肚子收缩,尽量装作自己还没有吃饱,食量很大。但是,他失败了。在他将憋着的那口气喷了出来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将筷子放在了桌子上,靠在椅背,不断地按摩着鼓起的肚子。

司马西风立刻像淮王请罪。淮王暗笑他的迂腐,笑着说:“没事。又不是什么大事。”司马西风仍不放松,一定要淮王原谅。淮王不耐烦了,心不在焉地说:“行了,行了,收起这一套。”司马西风依旧坚持。淮王努力,板起了脸:“我命令你们在淮王府里,当好我的家人,朋友,不得拘束。”司马西风大喜,心满意足,添饭的次数变多了,夹菜的次数更加频繁了。他的胃口随着他的心情愉悦而增加。

饭后,上了酒,不浓不烈的酒,人间仙露。家丁不忘给司空晓天上了一杯茶,丝毫不逊色于酒香的茶叶香。

家常过后,淮王对司马西风说:“您曾经辅佐过楚王,想必您对当今天下有独特的见解。现在您对当今天下形式有什么看法吗?”

司马西风支吾着:“楚王只是对我所做的诗文比较感兴趣,并没有政治原因。”

“哦。”淮王一笑了之,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继续与他们谈笑,紧张的气氛又开始变得活跃起来。

他们在王府的花园散步。夏天的花并不如春天鲜艳,但是夏天的花在酷暑之下也没有低下高贵的头。如此看来,这比春天的花强多了。经过了春雨和夏雨的洗礼,花并没有褪色,颜色反而更浓了。花园里有一个池塘,池塘里长满了荷叶,荷叶丛中,稀稀疏疏地点缀着几朵初开的荷花。荷花颜色尚浅,呈淡淡的粉色,没有经历风雨的美丽。

喜爱美景与诗词的淮王这时吟道:“牡丹初历风雨,荷花才出淤泥。”

话音刚落,司马西风立刻接口:“好,好。”

“惭愧,在司马先生和司空公子面前献丑了。”

“王爷过谦了。”两人同时回答。

淮王皱了皱眉,似乎又想出言提醒。但是他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他似乎知道他改变不了这个世界。

在淮王的强烈要求下,司马西风不得不作一联:“牡丹初历风雨夜,更胜春色;荷花才出淤泥地,未染风尘。”

话音刚落,又是一幅相似的画面:淮王鼓掌,司马西风极力谦逊,两人就这样推来推去,分不出高低。淮王说道:“司空公子为何沉默不语?沉默是金,司空公子必有高见。”

司空晓天推辞不过,作一联:“鸟语花香才从春色没,荷塘月色又自夏夜出。”

赞叹声尚未响起,又有一娇嫩的声音提前插入,作一联:“只见初出春色美,未识雨后夏时浓。”

众人立刻转头看向说话的人,看到了白灵。白灵很兴奋,脸上带着胜利的嫣红。司马西风惊讶地叫道:“才女啊,王爷不仅自己才华出众,就连这位……姑娘,也胜须眉甚多。”

白灵骄傲地说:“这可不是他厉害,这是我的天赋。要不是科举只能让男人考,我也可以考状元的。”

“是,是。”司马西风嘴里答应着,不时把眼偷看淮王表情。淮王依旧微笑着,为白灵而骄傲,没有露出一丝不满的神色。

司空晓天看在眼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神色黯淡下来。这声音很轻,几乎没有人听到。大家都惦记着谈论,谁也没有注意到司空晓天。就连他刚刚说过的一联,也无人问津。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推走了前浪,站到了令人瞩目的位置。

众人谈论着美景,山川,江河湖海……司空晓天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加入了谈论的行列。脸上洋溢着微笑的他没有任何人能看出他因为什么事忧伤过。

时间飞快地流逝过去了,黑暗渐渐开始吞噬光明,又有更多的灯光在黑暗中亮起,星星点点,稀稀疏疏,像天上的星星落在地上,将黑暗的地面变成了天空。

淮王一拍脑袋,慌忙让厨师准备饭菜去了。白灵将他们带到客厅等候。饭菜依旧是那么的美味可口,司空晓天依旧是狼吞虎咽。不过这次他学乖了,没有为了面子吃更多的东西。

饭后,他们在星空下谈论天上的嫦娥,银河,牛郎,织女,一直到了深夜。为了不打扰人们入睡,地上的星星收起了炫目的光彩,大地越发安静。不知道是谁打了一个哈欠,勾起了众人的睡意,夜晚的寒风不停地催促人们到温暖的被窝里去。

淮王说道:“夜深了,各人各自睡吧。”白灵首先告别了这美丽的星空,接着,所有人各自散去,留下一片寂静深邃的夜空。众人房间里的灯熄灭了。淮王府里,只剩下巡夜的家丁提着灯笼来回走动。

远处,几里外的地方,一盏灯笼亮起了,它在火把的围绕中依然很明亮。

将军焦急地在灯笼下来回走动,灯光下的影子也摇摆不定。营帐里,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我在里面。”

将军吓了一跳,继而转为欢喜,忙不迭地走了进去,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看着他那张被人坐着的椅子。

黑衣人问:“什么事?”

将军急不可待,也不知道是赶着立功还是赶着离去。“我们的计划可以进行了吗?”

“这么急干嘛?”

“现在淮王府里的人都安寝了,杀进去,一个不留。”

黑衣人悠长而带有深意地说:“就凭你手下几百老弱病残奈何得了淮王手下精锐?更何况淮王有万夫不当之勇,你又能怎样?”嘴边还挂着讥笑。

将军吓了一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嘀咕着:“哪有这么厉害?”意殊不信,被黑衣人瞪了一眼之后,就吓得把话吞了回去。

“进攻的时间就这几天了,要时刻做好准备,没有命令不许进攻。还有,不要在晚上进攻。我们要让那些自以为很厉害的人知道,黑暗即使是在白天,也不会输的!”声色俱厉。

“说得这么好听,到头来还不是要我去打。”声音已经细如蚊叫,飘散进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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