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三个惹人厌的“警察”走出大门,福尔唐子爵深深叹了口气,扶着椅背站了起来。
“那家伙...叫无铭?跟你说什么了?”
年轻的“侍者”悠然走到火炉前,向后仰倒在有些老旧的布艺沙发上,望着跳动着的橘黄色火苗,声音一反先前的的恭恭敬敬,反而突出了一股位高权重者的气场。
“少爷,他...”
“福尔唐子爵”鞠了个躬,有些殷勤地向真正的子爵转述了刚才无铭谜语一样的话。
“故弄玄虚罢了。”
年轻的子爵冷哼一声,把头转向窗边:
“他们发现【羹食】的来源了?”
“这个......或许没有。不过这个方向,大概是仓库的【乱】跑出来了吧。”
“不论如何,他们也会根据这一点继续查下去的。派人下去,继续跟踪他们吧。在适当的地方,也可以对他们提供一定帮助。”
“那个...少爷,恕我直言,勾结外人,意图反叛.......唉...这可是动了不少人的利益,这么下去的话......”
“九叔,连你也不同意我的做法了?”
“不少爷...我赞同你的做法,只是...我觉得这有些不切实际。”
“因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么?都是这样...随大流的生活?”
“兽人种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才能活下来的。只有依靠团体,才能保护自己。而您这样的行为...说真的,背离集体,我并不觉得这样做能为你带来什么。”
老人诚恳地说,他其实并不想反对什么,只是站在他的角度而言,福尔唐子爵的行动实在有些有悖常理。
“九叔,你知道这个社会里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老人想了想,点了点头猜测到:
“是您所对抗的东西么?强横的贵族,或者独裁的巫女?”
福尔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是人们对于现状的麻木,对于这个病态社会的习以为常......”
“老爷也是因为看不惯人们这样的行为,才选择以一己之力与巫女的集团对峙的。而就是因为这个...您的家族才会从伯爵被降为子爵,老爷也就此不见了踪影。即使是这样,您也选择继续走这条老路么?”
“您常说...我很像我父亲,不是么?”
看着自己侍候一生的福尔唐家,九叔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但也有些释怀。
尽管他从未放在心上,但耳渲目染之下,也能从那再迟钝的人也能记住那寥寥几句话中看出——
福尔唐家的祖训,从没有妥协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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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如何?”
无铭又在最前面,没有回头,但霍普斯也能明白他是在问自己。
“再迟钝的家伙也能明白过来了吧,那家伙...或者说那些家伙怎么做到这么知根知底的......”
“你以前都没有跟这种位高权重者打过交道么?一般人可能接触不到,但对于这种有身份有地位的家伙,随便调取一个人的资料可是轻而易举的。堂堂子爵,要完全了解你的个人信息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信息...完全不对等,这还怎么很这种家伙交谈...”
兔子警官的紧张感还没完全消散,那对标志性的大耳朵也恐惧般地耷拉在脑后。
“行了别紧张,对方也是个半斤八两的家伙。只会用情报吓唬吓唬人的货色罢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老人根本就不是子爵本人。”
“主人有获得什么关键信息么?”
?好奇地探过身子。
“随随便便就把我是什么中心城直派员这种莫名其妙的职业列为怀疑列表,而不是立马拆穿以完全夺取场面的控制权.......我是故意压低声音不动声色地与他交流的,将我们双方完全至于一个独立的环境下对话,最能看得出对方的价值取向。”
“什么意思?”
霍普斯有点理解不了无铭这种玄之又玄的表达方式,只能直白地追问。
“你想啊,他用信息威胁你的时候,是直接和你对话的吧?压低声音专注对话的对象,那段发言是完完全全由他来针对你的。”
“嗯...”
“然后你慌了,是因为他让你觉得他了解你的一切,动动手就可以杀你全家。”
“...对”
“那当时的你想的是什么?”
“怎么...摆脱这种压迫感...甚至直接认输......”
“对吧,这种时候他就已经占据话语的主动权了。你的思维被对方局限在了你们两个人之间,你只能想办法招架他的攻击,因为身后就是你的家人。”
“没错...”
“那你现在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还击的方法?”
“余出的税务空缺...失踪案与子爵的联系...”
兔子警官低下头,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一沓提前准备好的有关福尔唐家的漏洞的各种证据文件就夹在腋下,她本可以随时拿出来与对方抗衡的。
“所以,主人在看出局势一边倒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用同样的方式试探对方,得到了那名老人不是真正的福尔唐子爵这个结论。不愧是您!”
“谬赞了谬赞了...只是发现对方宁愿借口甩掉与我的联系,在基本不可能存在的【给巫女大人的报告】中留下好印象,都不愿意直接拆穿我彻底占据主动权。一个胸有成竹的贵族可不会做这种事,而且你们见过哪个贵族,会在交谈的间隙寻求门仆意见的?”
最后一句话点醒了二人,?和霍普斯这才想起来,在宣布搜查开始的时候,老人确实有微微站起向那个年轻门仆示意并与之耳语。
“所以说...”
“所以说这次只能是相互试探,而且这么一退,想要再返回搜查的话已经没机会了...”
“呜...对不起,都怪我太慌了乱了分寸...”
“没必要向我们道歉,既然没机会返回了,就来看看你们都找到了什么东西吧。”
“我主要搜索了饭厅之类的地方,根据材质筛选,找到了一些奇特的东西。”
?高高举起手,像回答问题的小朋友一样看向无铭这边。然后炫耀般,从怀里掏出了一些装饰精美的小物件和一个人头大小的乳白色馒头。
“这些东西看起来就是很正常的装饰品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是的主人,这些小物品经过极其精密的特殊工艺加工,以兽人种的科技水平不应该存在这种程度的物品。而且看这里——”
说着,她拾起一块金字塔形状的坠饰,指着上面复杂的铭文,
“这些是森精种的符文,您应该认得的。”
“啊...这倒是...”
无铭接过那条项坠,从记忆深处打捞着相关的一丁点信息。
“气息隔绝...和被动性的虚像。是间谍类的装备呢,新盟被森精种渗透了?”
?耸了耸肩,又拿起了那团大馒头:
“还有就是这个...材质很奇怪,感觉就像是动物,却没有应激性和新陈代谢的表现...但是...”
“但是...?”
霍普斯走近,这东西让她感觉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是在哪里见过。
“但是却有体温,是十分均衡的四十度。”
“所以这东西到底是...”
“是羹食,之前那个包菜伯爵提过的。”
红色的术式从半空中闪过,黑红色长裙的吸血种少女轻盈落地。在坚硬的地面上颠了两下后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腰间的短剑,并递上了从仓库中搜出的不完全的羹食。
“这个也是。”
“你身上怎么湿漉漉的,刚去游泳了?”
无铭打趣道,并从芙蕾手中接过了那颗淡粉色的圆球。
“还有...芙蕾小姐,你身上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刚从粪坑里爬出来,这个也是从里面掏出来的。”
芙蕾没好气地白了兔子警官一眼,不屑地指了指无铭手中不停把玩着的羹食。
“没想到吸血种还有这种癖好?”
无铭把那颗球举高,在上方水晶光芒的照耀下,圆球半透明外皮下的毛细血管清晰可见。
“我们能回去了么?我想好好洗个澡!”
芙蕾哭丧着脸哀求道,
“再不洗干净的话,我怕是要被腌渍入味了!”
“别着急嘛,我们还得去一个地方。”
“我们还去哪里?”
无视掉芙蕾绝望的哀嚎,?歪着头提问。
“找线人。”
无铭把那颗被洗的干干净净的粉球夹在腋下,从霍普斯手中的一摞资料中抽出了被故意放反的一份。
“话说警官小姐,你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么?没什么的话,我们就出发去找格罗姆吧?”
“其实,有一点点,比较让人在意的。”
“哦?”
“从子爵的府邸里能找到这个城区内失踪人口的行程登记,我稍微注意了一下...”
说着,霍普斯从那摞资料中抽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夹着炭笔的一页,沉声朗读了起来,
“从月中到月末,古芥城南片城区失踪的人都是成年或少年,拥有独立外出能力的兽人种。而他们失踪的前三天内都办理了跨越两个大型城市的通行证,从他们的居住地点和失踪时间来判断,他们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都是.......”
说到这里,她把笔记转了过来,一份用心绘制过的五大城区地图用线条连了起来。
“都是这里,中心城外最高地的【监察者】工厂。”
“该说不愧是最好成绩毕业的警校精英么...”
无铭笑笑称赞道,
“不过听到这个地名,我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对了还有芙蕾,你有什么自己的推测么?”
“推测...倒没有。不过有一些比较让人注意的点,我来讲一下吧。”
芙蕾一改态度,认真地向三人讲述着自己在子爵仓库中的所见所闻。
“又是活尸呢...”
?暗暗吐槽了一句,引得无铭一阵好气又好笑的轻叹。
“等等,就是说我们一直使用羹食里面其实都是....”
听完芙蕾讲述后,反应最大的不出所料果然是霍普斯。
平时能食用到的羹食都是处理过,切成片甚至烹饪一番的。现在听说这东西里面其实都是腐烂的肉块和脏器.......
“别别别求求你了别吐出来,我今天已经看够这些恶心的东西了。”
兔子警官刷地变成灰白色的脸勾起了芙蕾脑中不愉快的回忆,她一个箭步冲上去轻轻拍打梳捋霍普斯的胸口,帮助她顺下这口气。
“不过现在看来,下一步的行动也稍稍明朗一些了。”
无铭拍拍手,正正态度安排几人的行程。
“?和芙蕾,去调查【监察者】工厂与失踪的人到底有什么关系。然后霍普斯警官,我们去酒吧,顺便调查羹食和贵族们。”
“顺...顺便...”
“等等,我也想去酒吧!”
芙蕾高呼一声,被无铭无情驳回:
“身上有异味的家伙会影响酒吧老板生意的。”
“我....”
“?,交给你了。”
?点点头,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交代完一些最基本的事情后,目送着战斗力最强的两人飞着离开。无铭从地上捡起那两颗球递给霍普斯,从她怀里抽过地图确认了方向,回头看向脸色僵硬地盯着手中羹食的兔子,咧嘴笑了笑。
“饿了,吃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