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001】,才是真正应该做成这件事的人......”
白色的无铭站在空无一物的光亮处,张着手臂看向阴影处的黑无铭。
“我好不容易弄清了任务,好不容易知道了该怎么做......他却不愿为我吹起笛子。”
“信息量有点大,能慢慢说么?”
无铭抬头看着那另外一个【自己】,那家伙站在极其明亮的地方,晃得他眼睛有些刺痛。
“不需要我解释,你就会懂的。真让我嫉妒啊...你这个【常量】......不论在哪里都保持绝对静止的【常量】。”
“......”
“没什么想说的?机会难得,真的不再珍惜一下?这可是那个【造物】发动后的效果,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作为【001】,我费劲力气才争取到了这次投影的机会,你就没什么想再问的了?”
“任务是什么,让我确认一下吧。任务完成的奖励是什么?”
“你清楚的,找到【造物】。在这个世界遗失的【造物】,找齐后就可以通关了。”
“解密游戏?还是探索游戏?”
“是恐怖游戏。”
白无铭咧开嘴笑了笑,在纯白色的大背景下,俊朗的脸庞也显得有些苍白。
“要怎么去找?”
“我替你铺好了路,只要身体上带着【纹章】的,绝对都是与【造物】有关的人。调查他们,事情就容易多了。”
“最终目的呢?”
“凑齐这里所有散落的【造物】,用【钥匙】打开它们,让这片残破的世界泡回归正常的时间线。”
“奖励是什么?”
“管理员的资格,你会喜欢的。”
“最后一个问题。”
黑无铭站起身来,身后湿哒哒的一坨【舞者】也跟随他的动作扭动起来。
“你是怎么出现的?”
“【N—432】寻梦者,这件【造物】被启动了。”
“它的作用是什么?在谁手里?什么时候启动的?”
“注意一件事......”
白无铭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起来,就像快要消失一样。
“【造物】们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如果被破坏,这个世界的圣物是没法对它们起作用的。【圣杯】是没法恢复一切的。”
“等等,先回答我的问题!”
白色的少年微笑着抬起右手,竖起食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
“失去的越多,得到的越多。某些信息能否得到,就看你自己的取舍了......”
“先别走!我还有东西要知道!”
无铭向前伸出右手,攀附其上的【舞者】旋转着凝聚,像一只只漆黑的小手猛的甩出,张开五指抓向那个越来越淡的人形。
“啪嗒——”
黏糊糊的黑色液体喷了一天花板,淋淋漓漓地流淌下来。
光芒消失了。
张开双手将四散的【舞者】慢慢收回,无铭坐起来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梦里的一切仍历历在目,可以肯定刚才看到的东西绝不可能是梦境那么简单。
上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借由某种【造物】给自己传递了信息,可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不过好在基本目标没有改变,剩下的只有从寻找【造物】开始了吧。
房间外尽是嘈杂的声音,不知是【舞者】让自己的感官更敏锐的缘故还是其他的什么理由,总感觉这次的噪音比以往更让人心烦。
不过在乎那个干什么,还是考虑考虑要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吧。
现在来看,寻找【造物】的过程中最大的威胁就是那块成神的【魔方】了。不过他被【舞者】威慑,应该不会再主动出现并戏弄众人。
【魔方】对造物也展现了一点兴趣,但并没有特别重视,在他眼里的话或许还是【圣杯】的优先级更大。
自己对他来说是个威胁,而自己寻找【造物】的过程更是威胁中的威胁,他肯定会出现干扰的。不过在自己行动之前,他并不会主动将这个威胁清除。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所以在等。只要让他发现一点苗头,那结果都是十分危险的。
【魔方】是造物可以肯定,也就是说自己早晚有一天需要直面那家伙。说恐惧的话也不是没有,自己总归是个人类,就算表面附着了一层超出常人理解范畴的【舞者】,但更深层次的地方来说自己还是一个无比脆弱的人类,随随便便一个什么种族都能解决的家伙。
所以要等,等一个契机。
尽管自己足够低调,但不排除包括【神灵种】在内的高阶种族发现这里不寻常之处的可能性。
主动把饵放出去,引得两个捕食者相互争斗。在此之间挑拨,作一个尾随于螳螂后的黄雀。
尽管弱小,但并非不能一战。
而契机........
“砰砰砰——”
三声枪响从屋外传来,整个洞穴好像都在颤动。
房间门被猛地拉开,露出芙蕾慌张的面孔。
“无铭,是入侵.......”
话语的尾音微颤着消失在她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边。
粗糙的棕色实木桌子前,一个瘦高的黑色人形伫立着。扭曲抽动的触须混着粘液一点点收敛,在那具身体上附着成一个光滑的面。肩胛骨的位置盘曲爆出两根细长的软矛,而水滴形的头部,光滑如鸡蛋一样的黑色表面逐渐浮现出一只整张脸大小的惨白瞳孔。
“知道了,我们走吧。”
无铭的声音混合着一点奇怪的沙哑从里面传出,才让她稍稍放心一下。
“这是什么鬼东西...”
她硬着头皮问道,眼睛不自主地在那个逐渐偏离人类形状的东西上打转。
无铭倒是很轻松的样子,反曲关节的双腿轻轻在地面上踩了两下,锐利的指尖在脸上敲了敲,饶有兴趣地回答:
“圆圆的滑溜溜的【舞者】,不如就叫它......【圆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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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哧——”
木头形成的笼子整个剧烈颤抖,好像要被连根拔起一样。
【魔方】躺在一片绿茵形成的黑暗之中,不禁思绪飘飘。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由于平时从未在意过这种弱小的本土种族,他根本不了解什么从焦土里出现的食人怪兽。
“咔哧——”
一束光突然打在他的脸上,刺眼的光芒令他一时缓不过劲来。等待片刻后,拼命眨巴眼睛才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视力。
这个笼子被破坏了?
他透过缺口向外看,恰好与一只深红色的眼睛撞上目光。
“这什么?”
他厌恶地缩回头,而外面的那个东西却愈发兴奋起来。
“咔哧——咔哧——”
脆弱的树干被破坏着,那双眼睛的主人发出“嘶哈嘶哈”的喘气声。
【魔方】皱着眉头,厌恶之情难以言表。略微庆幸一下自己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树妖少女,而不是这种鬼东西吧。
说到树妖......那家伙呢?
“噗嗤——”
锐利的树枝截面突然从上面刺下,将那怪物的头生生扎穿,长得像狗一样的生物抽搐几下后便失去了活力。
遍体鳞伤的少女从囚笼顶端跳下,大口喘息着靠在缺口处:
“没......没关系的......这是第一波而已.......我应付的来,放心吧......”
“你的状态根本没法让人感到放心吧。”
“这种皮外伤......随随便便就能治好......”
她费力地抬起手臂,被扒掉树皮的部分鲜血淋漓,正常皮肉的位置被锋利的牙齿划得血肉模糊。
“随随便便......扎个根......就没事了......”
“你刚才不是把这范围内的养分算吸收成这颗果子了么?”
【魔方】看到她的身体猛地一颤,一个踉跄滑坐在地上。
“你...快吃果子...恢复一点体力之后...我们快撤吧......如果下一波来了的话...我们都会....”
“你自己走不就行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事实上确实十分平静。他还巴不得她早走呢,早点离开这个范围别和他抢这为数不多的【精灵】,他还能恢复的快点。
“你......”
他看到她抖动的瞳孔,那是某种说不出的意味。她不是理解错我的意思了吧?【魔方】心里有点慌。
听到他的那句话,她突然一愣,心里某个地方微微触动了一下。
她是【树妖种】,在这样一个类植物的种族里,他们族人之间几乎是完全不用交流的。除了某些必要的劳动,他们的大部分时间几乎都是扎根于泥土像树木一样活着......
不,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活着!
因为起源于果实,【树妖种】里面根本不存在家人一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爱人,没有朋友。他们无需繁衍生息,因为这样特殊的树木几乎是拥有无限生命的。所以他们的人口才这么少,他们的活动范围才这么小,所以他们才会被随随便便的一把神火灭族。
她从未被人关心过,尽管她一直贪恋这样的感觉。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她太不像个【树妖种】了。她有爸爸,但这个爸爸只是繁殖季时提供雄蕊的那一方而已,这个爸爸是全族的爸爸,这个爸爸的身上感受不到那种感觉。
某种奇异的感觉,能撩拨心弦,触动心灵的感觉。应该与生俱来,但她却从未体会过的那种感觉。
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
留在焦土上,等于死亡。
【他】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为了让【我】活下去?
这种感觉简直......
“我不会走的,反正种族也全灭了,我一个人活下去也没有意义。我...我会守护你到最后一刻的!因为......”
因为你是第一个关心过我的人,女孩子天生的敏感让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然而此刻【魔方】的内心是崩溃的......
你倒是走啊大姐!你留点【精灵】给我我把它们全灭了不好吗?你非得留下来和我同归于尽吗?做个人吧!我滴妈呀!
心里这样呐喊着,脸上却是一贯的皮笑肉不笑。
罢了罢了,反正这家伙被焦土兽撕成碎片之后也不可能和我抢【精灵】了,再怎么说我也死不掉,无非浪费一点时间而已,我又不差这点时间。
你想死就死吧,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他看着她的背影,她吃力地扶着囚笼站起来,颤抖的脊背诉说着少女的渺小。外面已近黄昏,血色天空下投出的泛黄暮色弥漫在世界上的每个角落,就像悲情电影里的故事情节。
“啧......”
他有些不满,因为这个女孩的缘故这具肉体花了三天时间才只恢复到半条胳膊。小臂上赤色的水晶缓缓散发出柔和的光辉,寓意着某种能力的久别重逢。
但......【红色】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是【绿色】的话,他分分钟就可以治疗自己了啊。
一分一秒......时间在慢慢流逝。
日色西沉,只剩下一半的太阳将西边的山峦染成血红。
天空也是血红,残破的【精灵】漫天飞舞,像皑皑白雪一样飘落。
女孩也是血红,伤口里渗出的鲜血象征她逐渐损耗的生命,但这个小小的家伙却一直没有倒下。
她抬着头望着远处的群山,失去了日色的笼罩,那边变成了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
接着,群山突然躁动起来——
【魔方】用红色拟态出支架撑起身体,透过缺口看向远方。
微微震动的地面并不是因为地震,而那片深邃的黑也不是什么阴影。
像大型猎犬一样生着黑色皮毛的野兽成群地从山顶冲下,分成三瓣的嘴微张着,细长如绳的红色舌头被甩了出来,不时在有些微冷的空气里抽动一下。
数量,尤其是数量。
好像捅了蚂蚁窝一样,这群不知死活的野兽如潮水般涌来,将沿路的任何东西通通卷入其中撕成碎片。
“轰隆隆——”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明显,而另一边,只有一个身负重伤的女孩子。
“不错的画面呢...意境很好,光线也不错...”
他轻声地说,注视着她因为恐惧而无法动弹的身体。
“呼...呼...呼......”
她急促地喘息着,心跳得越来越快,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
害怕。
害怕面对这样的场景。
但是.......
不想逃跑...
举手化为锐利树干,上勾一拳狠狠砸进领头一只焦土兽的喉咙里,反身一周将其扔在地上。
背后劲风略过,她耸肩护住脖颈,肩胛生出木矛将飞身而来的野兽从头到尾贯穿。
黏糊糊的血液顺着光滑的枝干流到身上,愈发让她有些作呕。但来不及抱怨,弯腰躲过正面跃起的一只,一手撑地猛的将身体弹起一脚踹向面门。
继而落地,拔出一根刚才种下的矛种,将金属硬度的木头甩动得呼呼生风。
直刺,将一只野兽的血红眼珠挑出,玻璃珠似的东西在地上弹来弹去,被密密麻麻的兽脚踩爆。
回劈,将另一只的头颅削去一半,淡粉色的脑子像豆腐一样滑落出来,被它的同伴一口叼走。
体力迅速流失,但这群东西就像不知疼痛一样越来越多。
【魔方】默默地看着少女的身影在黑色与红色交织的海洋里穿行,硬生生在这无孔不入的巨浪里杀出一片空地。
木质的矛被轻易折断,但身边撒下的种子还在源源不断地长出。
闪身,躲避,一次次猛烈的袭击已经让她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播撒下的藤蔓与肉食性植物被硬生生从地里连根拔起撕成碎片,曾经作为这些野兽天敌的有毒花粉也被这群东西视为无物。
好累,好痛。
手臂每一次抬起都好像抬起千斤重担,身上越来越多的血口也愈发让她感觉冰冷。
没力气了......
快要......
极限了......
脑子里浮现出这个想法,她的动作一顿。
一片利齿突然自背后出现,一口咬住她来不及躲闪的右肩,将她拖倒在地。
接着又一只,
又一只,
又一只。
伴随一声弱如蚊吟的惨叫,鲜血染红的空地迅速被黑色的汪洋吞噬。
她被动地感受痛苦,忘记闭上的眼睛里倒映着那张越来越近的野犬大嘴的模样。
零点几秒,那张嘴已经碰到了她的面门——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