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代之眯着眼睛扫了一眼，没动。
那肉墩墩屁孩咿呀半天，终于用自己那小短胳膊摸到了比自己手还大一圈的透明玻璃球，乐呵呵的将肚皮朝上，四脚朝天的抱着一颗球玩的不亦乐乎。
周围好像有什么轻微的响动，冉代之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又什么都没听到。
他抬头看了看小孩所在的店铺招牌，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糕点铺。
店铺内传来的甜香让他的思绪微动，味蕾绽放，熟悉的气息让他脚步不自觉的向里面走去。
察觉门口进来的高大身影，小屁孩转过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清澈又好奇的看着来人的模样。
收到小孩的目光，冉代之垂下眼将目光移了过去，只一眼便震惊住了。
那小孩一双清明的眼睛，水澄澄的泛着蓝光，像是有什么在指引，他走了过去，将折扇别在腰间，弯下身将小孩捞了出来。
玻璃球掉在地上，小孩咿咿呀呀的扑腾着两条短胳膊，不乐意的噘着嘴。
冉代之一手拎着他，腾出一只手俯下身将玻璃球捡了起来，在自己手中转着把玩，才发现里面有很多亮晶晶的小星星，慢悠悠的在玻璃球里晃来晃去，注意力一下就被吸了过去。
另外一只手拎着的屁孩不舒服的蹬着两条腿，水蓝蓝的眼睛眨了眨，神色都是“你会不会抱小孩有你这样看小孩的吗信不信我崩你一脸屎”的嫌弃。
瞧见男人根本不看一眼自己，呆愣了片刻，鼻子一皱，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冉代之与他同色的眸子扫过来，将手中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屁孩拎高，与自己四目相对，冷不丁的开口：“你娘是谁？”
一旁的晋译脑门上挂着好久不见的黑线，走上前斗胆道：“爷，这孩子年纪尚小，还不会说话吧……”
冉代之看着小屁孩鼻涕眼泪混在一块，伸出袖子我在他脸上抹了抹，淡淡开口：“晋译，你不觉得这小孩跟朕很像吗？”
晋译抬眼看了看。
“爷，这小孩与您是有几分像气，眼睛也是鲜有的与您一样的颜色。”
“你在这里找一下，看有没有阿桑的身影或者是这里的老板娘！”
“爷，你的意思是……该不会这小孩就是皇后和您的……”
“是，”
冉代之盯着小孩胸前挂着的一块琥珀石，里面用红油滴着几个小字。
冉桑止。
她给孩子起这个名字，是在说他和她就到这里为止了吗？
为什么……
明明当初他中剑之前都是很好的啊……
“爷，属下巡视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男人长长的眼睫毛抖了抖，将怀里的小捣蛋鬼换了个姿势，盯着那张嫩的能掐出水的小脸，目不转睛。
“你娘为什么躲我？”
小孩哪里听得懂他讲话，一双大眼睛懵懵懂懂的眨了眨，将手指塞进嘴里嘬了嘬，口水流了一下巴，皱着浅淡的眉毛哼唧，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奶……奶奶……”
冉代之僵硬的抬起头，一双眼睛闪过片刻茫然：“饿……饿了？”
晋译梗着脖子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笃定的点了点头。
冉代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抱着小孩，拍了拍他的背，顺便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一个人都没有后，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行，你娘不管你，爹现在就带你喝奶去！”
晋译脚下一个趔趄，但愿这小孩真是小皇子，他可不愿意背上一个拐带小孩的污名。
两人走远后，整个厅中出现粗粗的喘气声，接着从账房柜台的下面钻出一个女人，面色黑红，泛着恶心的油光，条条凸起的疤痕蜿蜒密布，压的一双眼睛都睁不开。
但是细看，依旧能看清女人眼里溢出的眼泪，顺着那些蜿蜒滑下脸颊。怀里，竟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她张了张嘴，那些密布的疤痕扯动了脖子上的皮，低下头看着熟睡中的孩子，一滴清泪砸在孩子脸上。
她这张脸，自己都不敢看，又怎么能出现在那人的面前。
许久不见，他依旧如此英伦无双，仿佛只要他在的地方，所有的光芒都会被吸过去，如此耀眼，高高在上。
这样丑陋又卑微的她，又怎么配得上那样的人……
既然答应过姜老先生，她自然也不能食言。她知道自己顶着这张脸出去，冉代之一定会起疑心，为什么自己会有着蒋玉瑶的一张脸，她又该怎么解释？照实说的话，他会相信吗？
只是她自己心里没有做到足够多的防御，她害怕见到他，一眼就崩溃……
下山之后，她刚开始还想着回到丞相府。
可谁知她在路边便看到自己丞相府的马车驶来，一时间僵在马路中间不动，马夫一声长吁——马儿被突然叫停，两只前蹄举向空中，好在及时刹住，才没有将她踩在马蹄下。
她大腹便便，白着一张脸看着轿帘被掀开，看着自己父亲已然苍老的一张脸，鼻子一酸，眼中便充满泪水。
一头黑发已经白了大半，沧桑的容颜备显疲态，脸颊边的法令纹肉眼可见的明显，两边的肉也微微下垂。
“你这乞丐，站在马路中间不要命了吗？！”
马夫挥着鞭子厉喝着她，周围的百姓分分避开，指指点点的望着她议论纷纷。
她什么都听不见，眼里只有自己那老态龙钟的父亲。
慕老丞相掀开帘子，看着马路中间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乞丐，没有多想，只当是个可怜人，瞧见没有撞上人，也不想做过多的停留，放下帘子回到轿子里，苍老劲道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给些银子打发了吧……”
直到轿夫将一锭冰凉的银子塞进她手里，她才回过神，看着那远去的马车，早已泣不成声。
父亲已经不认识她了，她无法顶着这张脸和大着一个肚子回到丞相府，就算父亲相信她说的话，那贾氏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以此大做文章，到那时，她自己倒无所谓，可是他的老父亲一定会颜面尽失。在百姓面前，在同僚面前通通都会抬不起头！
她捏着银子，用着当初给冉代之要的另外一笔银子，寻了一个地处偏僻，房租便宜的地方，盘了一个小店，凭着自己的手艺，开了一家小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