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博书领了命,还未走出府衙,便见有人来报,方家夫人一行已经回到康德城,刚刚得到消息,此时正在府衙大堂,哭着要讨公道,官兵不敢怠慢,立刻来报。
温博书唤来韩东在身边,又命官兵领自己过去,才刚进门,便有一妇人冲上前来。她跪在温博书面前,抓住温博书的手,声泪俱下,“大人,您可一定要为民妇做主啊!”
“夫人请起。”
“娘!”方夫人身后走来一女子,她亦泪眼婆娑,和温博书一起将方夫人扶起,“娘,官府一定不会放任此事的……”
“小姐说的是。”温博书沉声道:“夫人请放心。”
方夫人这才抬头仔细看他,随即一愣,“你……”
温博书朝她宽慰点头,“本官新任刺史,温博书,字继贤,夫人小姐请先坐,我有几个问题想要知道。”
他脸庞看着稚嫩,语气却毋庸置疑,方夫人不由点头,由方小姐扶回厅中坐下,只是温博书还未开口,方小姐便就率先问到,“温大人,这偌大的方府,真的,无一活口吗?”
温博书看着她希冀的双眼,有些不忍,但还是点头,随即又摇头,方小姐迷茫地看着他,温博书道:“这正是本官要问的。在这方府中,直系,旁系,再加上仆役,共有多少人口?”
方小姐一皱眉,心觉奇怪,但还是很快回答,“这……加上我们的话,大约有一百多人……不过有一些人常年在外打点生意,很少回的……”
温博书点点头,“直系多少人?”
方小姐与方夫人对视一眼,“温大人,这……”
“方小姐且先回答。”
“直系共有三人。”方小姐叹了口气,“家父只有娘亲一位妻子,未曾纳有妾室,是以我方家,人丁并不算兴旺……”她说着,抬头直视温博书,“温大人,这与我家的惨案有关系吗?”
“也许有关系。”温博书想了一下,转而又问到,“方夫人,你们什么时候离开康德城的?”
方夫人连忙答,“三天前。”
“你们家可有什么仇敌,或者竞争对手?”
“哪有什么仇敌。”方小姐接过话,“家父一直待人谦和,礼数有加,未曾听说与人交恶……”她犹豫了一下,才又问到,“大人,民女听说,此事乃一江湖恶盗所为,不知……”
温博书还未说话,便见方夫人气极一拍桌子,“这些江湖野人,成天只知打打杀杀,最是罔顾王法……”她看着方小姐,痛心疾首,“我早就劝过你爹,少跟这些人来往的……”
温博书心中惊芒一闪,忙问到,“方夫人,方全智还与江湖中人来往?”
方小姐宽慰着方夫人,此时替方夫人解释到,“家父乃做生意之人,与各种人物都有来往,大家见他和气公道,也都愿意与他做生意,不过也都是些生意上的走动,私交上无甚往来,不过近段时间以来总是流传着江洋大盗的传闻,曾有几人来我家中,不知同我父亲说了什么,在他们走后,天性敏感的娘亲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才叫上我去光阴寺祈福的……”
温博书皱眉,“那,令尊可有说起过他们的来历,都谈了些什么?”
方小姐摇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家父倒是说过,他的那些江湖朋友曾向他承诺,定不会有人来找我方家的麻烦!”
此时方夫人接过话,“夫君还曾说过,他也是用了很大的代价,才换来我方家的平安,只是……”
“哦?”
温博书沉吟着,方小姐皱眉,看了一眼方夫人,向温博书走了两步,行礼道:“大人的意思是……”
温博书回神,看向方小姐,她早听说过方家三兄妹的聪明才智,这下不由仔细打量了一下方小姐。方小姐一路奔波,又是大悲之时,已然有些憔悴,但她强忍悲痛,反而更教人怜惜,温博书看着她,却想着别的事。
方小姐抬头,“大人!”她唤回了温博书的注意力,“大人,您的意思是此番事与家父那些江湖朋友有关?”
温博书点头,“也许是。”
方小姐皱眉,眼前这位温大人的回答总是摸棱两可,又时常陷入深思,看似用心办案,却始终说不上一句肯定的话,看着和自己年岁相当,听说是个金科状元。方小姐明白了,太守多半将此案当成一个烫手山芋,扔给了眼前这人,此人大抵就是个替罪羊,方小姐一叹气,心中有七分的愤怒,和三分的同情。
温博书看出她的想法,没有多说,转而问到,“近日来,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方小姐敛下心神,她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对这官府已不报任何希望了,毕竟太守现在只想着推卸责任,眼前这人哪怕有心,也只怕无力啊!
温博书一皱眉,沉声道:“方小姐,本官乃皇上亲命之刺史,承蒙皇上之信任,定会还你方家一个交代,此事事关重大,还望方小姐能知无不言,也望,能早日抓到凶手,不辜负皇上之信任……”
初听“皇上”二字,方小姐连忙惶恐地跪了下来,连带着身后的方夫人也一同跪下,方小姐连道:“民女不敢!”
温博书伸手虚扶,“你二人且先起来吧……皇上对此事十分关心,方夫人,方小姐,还望仔细回忆回忆。”
方小姐低低身子,率先起身,回过头去扶了方夫人起来,母女二人对视一眼,沉思了许久,还是方夫人先开了口,“大人,有一事,不知算不算得上奇怪。”
“夫人请讲。”
方夫人点头,“民妇长子方如陌,前不久,曾带回一女子……”
“哦,有什么奇怪之处?”
方夫人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我儿如陌,以前也曾多次带过女子回家,老爷为此也不知罚过他多少次,却一直屡教不改,不过,这一次,老爷却什么也没说,我以为是老爷累了,放任他去了呢……”
温博书陷入沉思。
方小姐接过话,“确实很奇怪。”见两人俱都看向她,便接着道:“这名女子我也曾在府上见过一次,与大哥之前带回来的女人不大一样,不由多看了两眼,此女步履稳健,不像寻常女子,反倒……”她越说越心惊,“反倒像富有武艺之人,而且大哥对她的态度,有些……”她皱了皱眉,不太敢相信自己接下来要说出的话,“有些恭敬!”
温博书问:“此女在府上呆了多久?”
方家母女相视一眼,俱都摇摇头,“不知,第二日民女便同娘亲出城上香祈福去了。”
温博书点点头,“其他的可还有?”
方小姐仔细想了想,随即摇摇头,“其他的,民女便不知了。”
“本官知晓了。”温博书想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身对方家母女道:“方夫人,方小姐,我已命人收拾和了屋子,你二人且先住下,条件可能差些,不如方府,还望见谅……为了那么的安全着想,还望你们不要随意走动,若夫人小姐想起别的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派人告诉我!”
方家母女皆点头称是,温博书看了她们一眼,正要离开,却见方小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来,“大人!”
温博书见她神色踌躇犹豫,便就宽慰道:“方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是。”方小姐再行一礼,接着道:“民女想,同大人一同办案!”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温博书。“民女绝无它意,只是想,亲手抓住贼人,为我方家百余来人报仇雪恨!”
温博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不答反问,“敢问方小姐芳名?”
方小姐一愣,有着片刻的迷茫,不过很快回神,“民女名唤如是。”她说完,有些奇怪地看着温博书。
温博书点头,“好名字!”随即才答:“方小姐,案件尚未明朗,凶手逍遥法外,本官恐无法护你周全,况且……”他转头看向方夫人,“况且如今方夫人,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
方如是看了看温博书,又看了看方夫人,终于是悲戚的点了点头,“谢大人。”
温博书未再多说,点点头便出门去。
韩东紧随其后,只见温博书一路沉吟,韩东也就默默跟随。突然,温博书停下脚步,“韩东。”
“大人。”
韩东上前一步,站在温博书身侧,躬身听令,“派人去打听打听,方氏一家的事情。”
“大人,您的意思是……”
温博书摇摇头,他想起了安昌楚家,这近似的事件背后,隐藏着什么。那个自称是何恒永的人,很明显认识他,可他却似乎没什么印象,温博书心中有了些猜测,可还没能证实,见韩东还在等他命令,便道:“你且先派人去吧,其他的,稍后再说。”
“是。”
韩东领命而去,温博书随即又赶往李云浩的府邸,此时李云浩已陷入昏迷当中,床边一个大夫候着,面露苦色,不住的摇头叹息。
“大夫,究竟如何?”
“大人,李首领受伤颇重,这些皮外伤都还只是小事,问题在其内伤,小人,恐怕无能为力啊!”
“怎么说?”
“大人,小人现在也只是靠着药物为李首领续命,可成效甚微,李首领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他见温博书脸色一变,不由惶恐的俯下身子,“若想就李首领,恐怕需要一位内力高强者为李首领顺气,滋养,再加以药物调理,或有一线生机……”
温博书皱眉,“本官知晓了,你先退下吧。”他站在床边看着李云浩,这人他是不能放弃的,因为也许只有李云浩,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温博书正想着,韩东处理好事务赶了过来,温博书看着他,突然灵光一闪,“韩东,你内力如何?”
“大人的意思是?”
温博书往边上退了两步,指了指尚在昏迷当中的李云浩,“你且看看,李首领受了很重的内伤!”
“是。”
韩东顿时明了,立即上前一步,半扶起了李云浩,这才运功查探。
温博书看着韩东时而皱眉,以为情形不容乐观,又忙命人将大夫寻回,几个丫鬟仆役在旁候着。温博书这才又打量韩东和李云浩,只见他们二人俱都满头大汗,又见大夫一脸喜色,看样子情况是有所好转。
正在这时,又有一人赶了过来,此人正是韩东的副手,名叫周齐。他径直朝温博书走来,温博书伸手制止了他,随即两人走出房间,寻到了一个僻静处。
温博书问:“打探到些什么消息?”
“回大人的话,坊间对这方府的评价很高,都叹方府不应遭此横祸,也有人说,许是这方老爷文武双全,儿女孝顺,合家欢乐,又有朋友遍布天下,所以遭天妒忌,这才降下灾祸……”
“等等!”
温博书打断周齐的话,“文武双全?”
周齐一愣,还是答,“是,方老爷年少时曾习过武,不过武艺并不高强,权当强身健体,毕竟方老爷常年在外跑生意,若没给好身体恐怕不行……不仅如此,据说他还专门请了武师来教膝下双子武艺,恐怕连方小姐都学过一两招。”
温博书点点头,“你继续。”
“是。”周齐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方府时常救济穷苦人家,前两年闹饥荒的时候还曾开仓救济,十分得百姓拥戴,方大少爷除了有些好色之外,其他品行良好,二少爷品学皆优,才名在外,至于方小姐嘛……”
温博书回头看他,“方小姐怎么了?”
“方小姐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别说康德城了,就是属下在京城,也曾听过她的名字,是许多富贵公子的梦中情人,不过这方小姐偏偏看上了一个家徒四壁的年轻人,方老爷见他们情谊真挚,也就同意了他们的婚事,不过就在他们还在准备婚礼的时候,那名年轻人却突然离奇身死,是以坊间传言,这位方小姐,克夫!”
“克夫?”温博书皱眉,“怎么个死法?”
“没有任何伤痕,当时怀疑是中毒,但未能查出是何种毒……这事对方小姐影响很大,以至于暴病一场,差点就香消玉殒,是当年光阴寺的住持,救回了她的命,所以这几年,方夫人常常到光阴寺去祈福祷告……”
周齐说着说着,想起了什么,“对了大人,据送方夫人等人去光阴寺的马夫说,他们本来应该在事发当晚就应该赶回康德城的,但途中却遇到了一伙马贼劫持了他们,甚至有人扬言,要把方小姐带回去做小,其余人一概杀了……”
“后来是如何逃脱的?”
周齐皱眉,毕竟他也只是转述,“当时天已有些黑了,马夫也未能看清楚,只知道是一个武艺高强的男子出现救了他们,从那人跟马贼的对话上看,这名男子应该已经追查这帮马贼许久了!”
“武艺高强的男子……”
“是,这名男子走的时候,方小姐还曾追上去道谢,也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方小姐回来的时候还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周齐摇摇头,“马夫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
“哦?”温博书想了想,“那那伙马贼呢?”
“死了一些,逃了一些,属下已经命人前去马夫说的那个地方,今晚应该能赶回。至于逃的那些,也还在调查当中。”
“嗯,一定要彻查这伙马贼的来历和去向!”
“是。”
温博书往回走了两步,“康德城临近京城,按理说这干宵小不敢如此嚣张才对……对了,昨夜既打劫了首富之家,可曾听说哪里的穷苦百姓被救济?”
周齐想是打听过的,闻言立刻摇头,“这却没有。”
“没有!”温博书看向天空,意有所指,“这,可不像是侠盗所为啊!”
还有那位方小姐,她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她们为何没提过打劫一事?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