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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国之殇(2)

“想来也不行。有人递你一水,来几个绿营兵把你捉起,我没法替你解交。”段总爷把事情说得很严重。

石老雄笑了。他并不在意,说:“捉起就捉起,剁了脑壳,也才碗大个疤。罗大将军是脚色,是英雄,我石老雄打从心底里佩服,特意下山来送他一程。”

“你是棒棒客,他是大将军。他不稀罕你送。”

“管他稀罕不稀罕,反正我要来送。”

“一个棒棒客,你没得送大将军的资格。”

“我没得资格,你就有资格吗?”

“我是卸任的朝廷命官,当然有资格。”

“那是明里。暗里呢?你和我泥鳅黄鳝是一串的。你有资格,我也一样有。”

段总爷“嘿嘿”一声笑,没得话说了。

“说白了,罗大将军和你,和我,都一样是吊着卵子的男人,没得什么不同的。他那个大将军落到我的地步,也会和我一样当棒棒客;我这个棒棒客到了他的位置,也会和他一样打洋鬼子。”

段总爷卟哧一笑,有点儿不屑:“是吗?我不信。”

“要是我有他那样的机会,****的就不和他一样。”石老雄发着狠誓,显得他是认真的:“反正你和我都已经老了,黄土都快堆到额门了,和你打了三十多年的交道,说几句心里话,想必也是无妨的。你以为我是想当棒棒客?不是的。当棒棒客有哪样好的?名声不好且不说,一天到晚还担惊受怕。为了求得平安,钻山打洞找门路,找靠山。找来找去找到了你。先是巴结你,后来又通过你的门路,去巴结一茬又一茬的官老爷。拼死拼命得来的几个钱,多半用来作了打点。肉都用来喂了当官的,自己只能啃点儿骨头,喝点儿汤。”

“嘿嘿!不是这样吧!”段总爷笑着说。

“是不是这样,你心里最清楚。”石老雄说着,问道:“怎么样,这位甄千总试过水了?”

“试过了。”

“怎么样?吃得咸吗?”

“你说呢?”

“不消说,又是一个牙齿长的主。”

“嘿嘿!这年头,他不吃你吃哪个?”

“他给了个数吗?”

段总爷没开口说话,只是对石老雄做了个五指撮拢的手势。

“那么多,没得给。”石老雄说着,从怀里掏出六枚五两一锭的方槽,放在桌子上:“就那么多。若是嫌少,我也没得法,他派绿营兵来捉我就是。”

“有话好说嘛!”段总爷说:“我不在位了,手里没得权了。你心里要明白,我是在帮你的忙,你不要让我为难哟!”

石老雄迟疑片刻,又从怀里掏出两锭方槽放在桌子上,轻轻一推说:“喏!就只有这些,我再也拿不出多的了,行还是不行,你就替他作个主吧!”

“没办法!我就只有替你去讲好话了!”段总爷就这样答应了下来。

一桩交易就这样达成。石老雄对段总爷拱了拱手说:“甄千总任上的事情,老雄就拜托总爷了。”

“好说!谁让我们是朋友,是兄弟呢?”段总爷拍着胸脯,显示着豪爽。

吃过晚饭之后,印家父子便陪同两位官员看围鼓。二十四个围鼓堂,在同唱过一曲《风波亭》之后,便各自唱起了不同剧目。锣鼓声、唢呐声,伴以演唱者雄浑而悠深的演唱,把丧堂烘托得沉重与悲壮。

甄千总初来浦阳,乍听高腔,更没有看见过唱围鼓,问道:“他们怎么都坐着唱,又不装扮?唱的是些什么戏?”

印秀才说:“这叫做唱围鼓。我们这里逢红白喜事时,街坊邻里都要到主家唱这种不装扮的高腔戏。我们这里把丧事叫做白喜事。生死轮回,世之常理,丧事也是喜事,不必过分悲泣。可以唱苦情戏,也可以唱笑谈戏。今夜的丧事却大不一样,是在凭吊一位为国捐躯的大将军。”

丁通判跟进了一句:“是国殇。”

“对!是国殇。唱的戏文就有特别的讲究了。”印秀才说:“这二十四个围鼓堂,来自浦阳街弄子,来自四乡八里,唱的全都是英雄戏。”

“啊!原来是这样。”甄千总前行几步,来到段总爷的围鼓堂。老前辈一边操签打鼓,一边和新来的继任者点头打着招呼。锣鼓响过不停,甄千总大声问印秀才:“请问年伯,段老前辈这里,唱的是什么戏?”

“《大江东》,刚开始唱。”印秀才大声回话。

印毓贤跟进解释道:“《大江东》就是《关云长单刀赴会》。”

戏一开始,关云长的演唱者,便乘着一叶小舟过江。他推开船上的窗子,看着滔滔的江水,感慨万千,唱起一曲[ 倒脱靴]:

大江东,波浪千叠。驾着这小舟一叶,才离了九重丹凤金阙,早来万丈深潭虎狼穴。大丈夫性儿烈,独赴这单刀会,好一似赛村社……

打鼓的段总爷进入状态。他站起身子,拉起架势,在唢呐的帮伴声中,擂响了有节奏的重槌,皓发和银须,随着鼓点飘拂,仿佛他就是单刀赴会的关云长。所有的看客都把眼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叫好声也随之此起彼伏。

“宝刀不老啊!段老前辈的鼓,真打出了英雄气势。”甄千总连声称赞。

印秀才说:“段老前辈就因为爱唱围鼓戏,卸任之后,便落籍在了浦阳镇。”

“我从小就听说,爱唱围鼓戏的段总爷,打土匪是很卖力的。”印毓贤说。

“可想而知,可想而知。”丁通判连连说。

甄千总也说:“嗯!他打土匪,肯定是很卖力的。”

印秀才说:“是啊!卖力是卖力,可就是匪患依旧。如今甄总爷到任,定能根除匪患,为民造福。”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甄千总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尽管他晓得这是做不到的。

段总爷的围鼓堂,仍然在演唱着《大江东》。其余的围鼓堂,也在唱着不同的英雄戏。有《三国》,也有《水浒》和《封神》。印秀才一一作着介绍。

丁通判颇有感慨地说:“在罗大将军的丧堂唱这些英雄戏,还真有点像屈老夫子的‘国殇’哩!”

“不,这还算不得‘国殇’。”印秀才说:“屈老夫子的《国殇》,在我们这里是存有遗响的。走,我带你们去看。”

印家父子带着两位官员往街道的对面走去。那里搭有一座用竹篾和狮子草扎成的傩坛,供着傩公和傩母。一个竹篾编织的花台里,插着的一根竹筷子。竹筷子上,缠着白线、黑线各一道。

印秀才介绍:“喏!那上面供着的是伏羲和女娲,是我们湘西的傩神。”

“湘西人叫他们做东山圣公、南山圣母。”印毓贤作补充。

丁通判问:“那花台里,怎么插着一根筷子呢?”

“是啊!上面怎么还缠着白线和黑线。”甄千总接着问。

“这里面正藏着玄机,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印秀才说着,问身边的一个巫师:“今夜是哪个掌总坛?”

“石法炎。”巫师回答。

“石法炎,怎么没听说过?”印秀才不明白。

“石法炎,就是铁门槛的火儿呀!石法炎是他的法名。”巫师说。

听到火儿的名字,印秀才愣住了。他立刻想到由他带到镇江去的那封信,想到葬身青浪滩的亲家张复礼和他的女儿玉凤。他有好几年没见到那个伢儿了,没想到今夜是他掌总坛。

“火儿,印老师找你。”那巫师大声叫喊。

火儿应声来到。他落落大方地对众人深深一揖:“火儿给各位大人请安。毓贤兄征衣未解,又护送罗大将军灵柩回乡,一路辛苦。”

印秀才见火儿的模样和举止,不禁为之一怔,这简直就是他那枉死的亲家张复礼的模子里铸出来的。他的眉宇之间,渗透出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忧郁。是亲家的逢场作戏,留下了这个孽种,结出了这个苦瓜,本以为随着时间和推移,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他万没想到,正是当年埋下的祸根,吞噬了他和女儿的性命。眼前的年轻巫师,曾为多少善男信女沟通阴阳,了断生死,却不晓得因为那个“夫妻相”而葬身鱼腹的父女,竟然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和妹妹。

“今夜一共来了多少个傩坛?”印秀才问。

火儿回答:“听说是来为罗大将军送行,好多的傩坛都争着要来。最后我们挑了十二个坛门。这么多的傩坛聚会,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啊!”

“好!二十四堂围鼓,一十二个傩坛,都来为罗大将军送行。这样大的场面,只怕是空前绝后了。”印秀才说着,问火儿:“呃!你们好像有一出《装独脚云霄》,跳过了吗?”

“跳过了。今夜是这出戏开台,十二个坛门一同演唱,是从来没有过的,非常有气势。”火儿说。

“二位大人,还有毓贤,都想看到这出《装独脚云霄》,各位师傅能再演一次吗?”印秀才问道。

“当然可以。”火儿说着,举起一只右手,做了个五指撮拢的手势,十二个正在唱傩堂戏的坛门,立刻停锣歇鼓。各个坛门的掌教师,大多是从事巫傩多年的老者,有的人胡子都白了。他们见到手势,便立刻向火儿靠拢,听从比自己年纪小一截的火儿的调摆。火儿年纪轻轻,就能在巫傩界一呼百诺,印秀才不能不感到惊异。这时,他突然想起当年清水坪唱目连大戏,张复礼当大头工时的情景。那年,张复礼才十九岁。这父子二人的架势,颇有相似之处。

这时,演唱《装独脚云霄》的十二个坛门,在傩坛前摆好了阵势。十二面桶鼓,呈“八”字形摆放在傩坛的两边。十二个打鼓佬各就各位,擂响了桶鼓。在锣鼓声中,由火儿等十二位巫师扮演的独脚云霄,戴着面目狰狞的面具,穿着血红的衣衫,各执一根祖师棍,踩着锣鼓的节拍,用一条腿跳跃着上场。在场所有的巫师,扯起喉咙,同声唱起了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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