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发展出乎意料,我只能想难不成是这闲凌山的山匪已经同文筹达成协议,是文筹让他们来找我们的。
不然,也想不到其他方面去。
左右是无惧的,我和蓝玉被带到一处寨子,简单的栅栏门,上书三个大字“闲凌寨”,想来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四处环顾,寨子中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守卫,队伍整齐,对我们的到来没有人回头看一眼,可见纪律严明,而领着我们的这个大个子先前说是他们当家的,看他这样一副恭敬的模样,不禁揣测这个大当家究竟是何等的人。
前院的景致没什么特别,就是几处房间排列整齐,绕过去,就是后院,有一菜园,种着一些常见的青菜一类的,一旁还有几只昂首散步的公鸡和鹅,在菜园边上拴着一只凶恶的大狼狗。像寻常的山中百姓家。
再领就出了这座寨子,穿过竹林,却是另一番景致,面积看来比外面的寨子还要大上好几倍,布局之复杂在我看来同沉香宫有得一比,由此断定这闲凌寨的主人定非寻常,心中不禁有几分佩服。
而整个设计走得是一种霸道凌厉的风格,用竹子围成的围墙之中暗藏机关,没有前面寨子那样多的巡逻人,却给人感觉处处都有陷阱,处处都有人盯着你。
我有些犹豫,这样轻易将自己放入一个不知名的危险之地,是否欠缺考虑。
在一旁的蓝玉手贴在腰上,有不妙情况的话立即出手。
在前面领路的大个子毫无所觉,径自往前走,不同我们搭话。
方才我们试图说话时,他说:“姑娘无须多问,这是寨主的命令。”
他说到当家的表情时难掩敬佩之情,对他的话也是不遗余力执行,敬若神明。
七拐八绕之后走到竹林深处,听得见瀑布轰轰流动的声音,面前映入一座房子,房子之后还有很多房子,这样大的规模,这闲凌寨之中只怕少说也有上百人。
我和蓝玉终于被带进一间屋子,屋子中,摆着很多把竹椅和竹桌,此刻空荡荡的,能想的出来这便是平时议事的地方,这也应该是闲凌寨中最机密的所在。
屋子正中间的一张大椅上坐着一位青年,正是不长时间前被山匪劫走的那位。
“寨主,人已经带到。”
他微微挥手,大个子恭敬地弯着腰退出去了。
那样的敬意,非是在强大的威逼和地位之下而成,分明是发自内心。
攻心为上,眼前的这青年可不是位吃素的主。
他手伸向一边的椅子,“两位请坐。”
蓝玉的表情有些吃惊,似是想不到那看起来斯文的青年居然就是这传说中久攻不下的闲凌寨的寨主。
我也心中叹了一声,这年级比想象之中少了太多,又或者人不可貌相,此人不过是保养得当。
但也只是在心中想想,蓝玉却一边坐一边将这问题问出来了。
“寨主你多大了?”
“二十四。”
二十四,公子好像也是二十四吧,这些人均是同龄人中出类拔萃的人,这当世从来不乏少年天才,这眼前应该也是其中的一位。
他轻拍手,便有两位大汉提着两壶酒上来,放在桌上有些粗鲁,看他的表情无异,想是见惯了。
“闲凌寨中的规矩,还望两位姑娘见谅。”
这桌上没有盛酒的器皿。
我不知道这闲凌寨的规矩是什么,但看这架势,大概也只能喝酒了。与我来说没什么关系,便提起酒坛一气灌进喉咙,这闲凌寨中的酒极烈极辣,辣中带着冰冷彻骨的寒意。喝完了才发现蓝玉的酒坛子还放在一边未动。
蓝玉的酒量不行,这一坛子喝下去,必然醉了。
便伸过手去想替她喝了。
“闲凌寨的规矩不可废。”
冷冷一声,毫无情面可言,蓝玉狠狠地看着他,他只是淡淡接下来这眼光,却做了个让的手势,“还请见谅。”
公子发下来的任务是绝对要完成的,蓝玉在这些场合从来都明白事理,当下无奈,只能闭着眼英雄就义一般将酒灌进去。
看蓝玉喝完了,他才开口。
“在下楚子俊,两位姑娘怎么称呼?”
“虞叶。”我颔首道。
蓝玉打了个酒嗝,“蓝玉。”
我有些担忧地看了蓝玉一眼,眼神迷离,已经不知道该望哪里,只是循着声音望。
“两位此次前来?”
他不知道?还是在装蒜,我斟酌着开口:“我们是沉香宫的人,我们的来意想必文筹已经告诉楚寨主了,不知楚寨主意下如何?”
“哦?”
“沉香宫的人,我记得我闲凌寨与沉香宫素无来往。”
这房中并未点灯,如今天色完全暗下来,只能看到他的影子,却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能根据他的语气判断他的态度。
眼下,他说话的语气,似乎根本就未见文筹这一回事,可明明我提了文筹,他却闭口不谈。
“我们沉香宫在我之前已经派文筹来跟楚寨主谈这事,听楚寨主的口气难道没有见过文筹吗?”
他不语,似在回忆。
半晌他叫了一声“铁头”。
方才的大个子上来,他问:“这两日巡山可见有什么可疑之人。”
大个子低着头抱拳道:“昨日有三人上山,说是有人要与寨主有要事商议,我们看他的样子以为是朝廷派来的,就把他们三个关到牢里了。”
“看来是误会一场,两位这就随我去牢中将人请出来如何?”
我点点头。
跟在他身后,却发现蓝玉已经闭着眼睛斜靠在椅子上,显然已经醉了。
我无奈,上前正准备将她扶起来时,他轻唤,“来人。”
便上来两名男子。
“这位蓝玉姑娘醉成这样子,不如让她先歇息着,何况今日天色已晚,几位想下山也是极不安全的。”
这位楚寨主言谈间似乎极有礼,却也看得出其中的强势,可这寨中的人,蓝玉醉成这样子,后续的影杀还未上山,贸然将蓝玉交给这闲凌寨的人恐不太安全。
“不用劳烦了。”我便伸手将她扶起来,她软软地靠在我身上,睁开眼睛看见是我才又放心醉过去。
两名男子看着我,表情极为严肃道:“寨主!”
似乎我做了多不可饶恕的事情一般,这也算是违逆了他们寨主的意愿,这闲凌寨的人还真把我眼前这位当作神了。
“无妨。”
清淡的嗓音,他看了我一眼,眼中又是那种淡淡的笑意。
原以为这大牢应该也在这座寨子当中,谁料出了这寨子走入初初见到的那座书着闲凌寨中,走入一处茅屋,茅屋中有两名大汉,虎背熊腰,手中持刀,看见我们将地下的一处青石板拉开。
他率先走入其中,漫长的地道两边挂着火把,将这地道照的明亮,我扶着蓝玉看脚下有些困难,他脚步并未停。
走了很久才出了地道,月光皎洁,洒在他身上。
我赞道:“果真别具匠心,山中有山。”
闻言他回头,风吹起他右边垂下来的头发,他整张脸沐浴在月光之中,我不禁有些吃惊,但也很快将这吃惊压下来。
这俊美的一张脸原本是鬼斧神工之作,在右颊靠近眼睛的地方似乎被烙铁烙下字迹,后又被人生生给剜掉,是以那张脸显得邪魅恐怖,就连他的眼睛也沾染了那种气息,无波无澜的眸子一瞬间带了睥睨之气。
“很可怕?”
大概是我的吃惊被他所察觉,他站在原地,对面的山谷被风摇起的碎叶细细簌簌落下来,吹到半空又洋洋洒洒地散开,将他的发吹得扬起又落下,那片恐怖的地方在月光下明明灭灭。
他的眼神带着可怖的冷漠。
我摇摇头:“没什么,行走江湖的,这点算什么。”
我的话似乎取悦了他,他轻笑了一声,复又带着我往前走:“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来的?”
他回过身子指指他的右脸。
似有意放慢脚步等我同他并排走。
“若是一个秘密的话,就不用知道了。”
“哦?为什么?”
“因为自古以来丧命在这两个字之下的冤魂不计其数,我不想成为其中一个。”
“我有这么可怕?”
洞中乾坤大,建立这寨子的人将这点发挥到极致,寨后才是真寨,牢外才是真牢。这样的人心机深沉,再联想到白日所见,大抵能想得到那些冒充闲凌寨的劫匪的下场可不见得好。
纵然如此,看他的样子希望我回答的是不可怕这三个字。
我轻笑一声,表示不屑。
“我沉影虞叶又怕过这天下的谁!”
“沉影虞叶,”他在空中轻轻念道,“我听说过你,江湖中的第一杀手,沉香宫的第一高手。”
又转而轻笑,“如此看来你应该排在沉香宫中的第一位才是,为什么是第二位。”
“何以见得?”
“文筹的名字我也听说过,坐在沉香宫的第一把手,却轻而易举被关进牢中,在他身边的两位若我没料错应该是分别位于第三四位的范易行和方恺,前者以剑闻名,后者以轻功闻名,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蓝玉在我肩上呢喃道:“你这家伙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我暗怪蓝玉惹恼了这人可不明智,一回头她头靠在我的肩上又睡去了,我哭笑不得。
“蓝玉喝醉了,还请见谅。”
他直视前方,“没什么,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想起他方才那番话,说地确然很对,这人明明不知道,却能猜得这样清楚,我笑道:“那不如楚寨主再猜猜我们此次为何而来?”
这峡谷越往进走,却慢慢暖和,风也慢慢变小了,生长在两壁的植物隐隐可见枝叶,我有些惊讶。
“这峡谷之中并无四季之分。”
我赞了一声:“好地方。”
他不以为然。
“传言落颜山庄的管家被沉香宫的二殿主杀死在自家花园之中,这看似是一起江湖纷争,可据我所知,这落颜山庄的少主是当朝右相,世人皆知,右相同二皇子关系匪浅,而这近日沉香宫和落颜山庄反目成仇,这其中看似没什么关联,仔细想想也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
“愿闻其详。”
“从十年前开始在江湖上默默无闻的沉香宫开始大批买进孩童,七年前江湖杀手榜中排名前十位的有三位出自沉香宫,沉香宫自这十年之中接下的单子无数,朝廷中人,江湖豪客,地方商贾,小到卖菜小贩,各种价位,只有出不起的钱,没有沉香宫杀不了的人。这沉香宫背后的依仗恐怕不单单是实力这么简单,据我所知,这沉香宫先前的主事江浣是当今太子殿下的远方姨母,我曾经调查过,江浣可不是什么远方姨母,而是太子殿下母亲的亲妹妹,只是出生的时候被抱给了一个远亲而已,而又恰巧十年前沉香宫开始一系列大动作,江浣退位,开始推出沉香宫中最出类拔萃之人来做这沉香宫的首领,可实际上,在这五位首领的背后都站着一个人,若我所料不错,应该是太子殿下。”
我被惊地哑口无言,他停了一停没等到我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十年前的太子殿下十四岁,这个年龄也许在一些愚蠢之人看来是毫无所为的年龄,可我们的太子殿下却是开始初步动作,在用十年的时间来下一盘大棋,沉香宫的杀手为他杀掉朝中一些不能为他所用之人,而华琅城中百雀楼为收买消息,笼络朝廷官员。除此之外他还暗自训练一批身手极高的暗卫,在他左右,互不相连,只忠心于他一人,密切监视这江湖,朝廷的一举一动。而此次你们的到来,是为了确保二皇子一党无所作为,而被天下耻笑。”
我不自觉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望着他:“你怎么会了解地这样清楚?”
“你又是怀着什么目的来打听这些事情?你想做什么?”
“我的师弟,我只不过关心他一下。”
“你的师弟?”
“是,难道你不知道太子殿下六岁被他的母亲送出宫外,十三岁才被召回去的吗?”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了解过这么多。
但对他说的这些话又持有一些怀疑态度,“假如真是你说的这样,那太子殿下羽翼已丰,又何必搞这么大动作?”
他目光沉沉,“我这个师弟,我是再了解不过了,他想要得到的这件东西,势必要堂堂正正,且让觊觎这件东西的人尸骨无存才肯罢手。他想得到皇位,皇帝又不想将位置传给他,他不仅要名正言顺,还要向天下人,向皇帝证明这个位子非他莫属。反过来说作为觊觎皇位的人,最后的下场可不是死这么简单,非受尽天下人唾骂,被踢出这场角逐之外。”
“他懂得人心,自然怎么懂得如何驾驿天下人的心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他是想兵不血刃得到皇位,我们这些人便是他通往皇位之路上的牺牲品。”
我似乎不大懂,似乎又很懂,曾听父亲说过行兵打仗,决胜千里之外。
将在于将并不一定要亲自上战场,把握敌人的动向,运筹帷幄之中。这样的取胜才是高明。
但是,“我们这些人……你是指?”
“苏谦攻不下闲凌山,时机成熟,他会向皇帝请命,皇帝没有别的办法,自然派他来解决这事,到时候,你们沉香宫的人在我山上已摸清楚情况,倒戈相向,联盟变成敌人,你们里应外合,闲凌山很容易被攻下,我们必死无疑,而他可向天下人证明二皇子一党的无能,而间接向百姓表明这个皇位除了他没有谁比他更适合,顺应民心,皇帝也不会再变心,这未来的储君之位非他莫属。”
“我们难道不是牺牲品?”
这番话听的我一身冷汗,但还是强自撑道:“这不过是你自己的一番臆测,又怎能如此肯定?”
“呵呵,我这个师弟是什么样的品性,这天下之人没有谁能比我更加清楚。”
我想了一想道,“也许他惜才,不会杀你呢?”
我不过一说,他却认真思考了下,点点头,“也许不会。”
“那你,我们的这条件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公子派我们相助闲凌山,可看闲凌山这情况根本就不需要我们,这楚子俊这样的本事,依我看来,苏谦是万分之一都不敌,这人将这闲凌寨设计地这样巧妙,迷惑敌人,柳暗花明,前可以进攻,后可以跑路。
闲凌寨不是这么轻易能被攻下的。
而这楚子俊分析地这样清楚,我不知道的事情他也知道地一清二楚,那在我看来,他是不会冒着风险答应的。
岂料,他却点头道:“我答应。”
我有些吃惊。
他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我不解道:“你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这已不是简单的一场相助。
他看着已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处稀松普通的墙壁,上面生长着大片红色的花。
“你若是了解我,便会知道我其实与我这师弟是有一些共同之处的。”
“什么共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