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地秋叶飒飒,月色照开一片山路,路两旁的野草发出簌簌的响声。
上山容易下山难,我选的这个离开的时候实在不太合适,天色还暗着,地上有些石头看不清楚,便寻了一些偏僻没有路却能更快下山的地方,那些地方有很多藤曼,用着轻功可以省了不少麻烦。
就这样走一段歇一段,等下了山天也亮了,在之前和百里来过的小客栈里要了碗茶水。一边喝一边思量着今后何去何从时,次第进来数十人,带着刀剑,一看也是江湖人士,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到这穷乡僻壤,拼在一起坐满了两桌,有相熟的打个招呼,不相熟的互相打个招呼便算是认识了,其后互相客套了一番便喊小二上酒上肉。
上琼华山不过两月,这两月的时间外面如何我不知晓,客栈是打听消息最快的来源,我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消息,就随便听听也好,听清楚了这形势,再打算下一步去哪里。
果真,低着头喝茶的稍臾,便听到一粗厚的嗓子,声音挺大的问他一块的人,“你说这落颜山庄不是隐世家族吗?这所有的高手怎么突然就倾巢而出了呢?”
旁边立马就有人接,“常大哥,这你都不知道啊?”
那粗厚嗓子不耐烦,“我说小顺,你要说就痛痛快快给大家说完,不要卖什么破关子,老子最讨厌这些婆婆妈妈的了。”
“半个月前,落颜山庄的管家给人在自家花园里给杀了,据说杀人的凶器是月影。”
“这月影不是沉影虞叶的兵器吗?听说她两个月前被官给抓了,处以千刀万剐,结果还没等到行刑那天就死在天牢里了,这一个死了的人如何杀人啊,一定是有人嫁祸。”
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嘿嘿,我知道,我知道,听江湖传言啊,这沉影虞叶啊,其实并没有死,是诈死,当时抓她的人当今的右丞相洛胥扬,你们不知道吧,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落颜山庄的少主,十六岁入朝为官。他抓了沉影虞叶,依那女人的毒辣怎么会甘心死呢,自然是要报复了。”
“对对,落颜山庄在江湖上的影响力那可不容小觑啊,这山庄的高手都出动了。”
罢了又感叹了一句,“这沉影虞叶的胆子也太大了,江湖人干嘛要去惹朝廷呢?看这就是后果。”
“那沉影虞叶也不容小觑,这落颜山庄虽不参与江湖事,可这山庄中的高手如云,守卫同皇宫等级也差不多了,可这沉影虞叶也能来去自如,不知这女人的身手又高到了什么地步!”
“那是,蝉联了七年的杀手榜首又岂是泛泛之辈,当年连沧浪之水花镜都甘拜下风的人,这都城的天牢都关不住人家!”
“但是此番她招惹了落颜山庄,只怕这生命也到了尽头。”
“这落颜山庄你别看平时安静着呢,素来不管是朝廷还是武林对其都要敬重三分,听说落颜山庄的老主人同当朝皇帝有几分关系呢,落颜山庄的财力积累这百年,珠宝不知何其多,更有人说这落颜山庄就建在一片宝矿上!”
“范兄,你说得这也太言过其实些了。若是此等权势,这落颜山庄的少主又干嘛跑去朝廷做官。”
“这你就不懂了,素来虎父无犬子,这洛少主又怎甘愿就这样接手祖宗留下的基业,但凡有志向必先闯荡一番来证明证明自己的能力,这洛庄主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才任他在外面瞎弄,反正未来这落颜山庄的主人也就只有他一个。”
“那这么说这洛少主还真有点能力,居然也能坐到右丞相的位置上。”
“那可不是,十六岁中了状元,短短四年就已经坐到丞相的位置,这般年轻有为,这天下,武林中谁敢小看他!”
“啧啧……”
众人将这洛胥扬一番夸赞,夸得我太惆怅,又有些无力,这我死了还能惹这么多事情,该说是自己名声太大还是生来就是个不太平的主儿。
这月影根本就不在我手中,这往我身上泼脏水的又是谁?
“只要能提供沉影虞叶行踪者,落颜山庄悬赏十万,一个月前听说有人在这枫桥镇上看见了一名女子手中拿的正是月影,我们不都是来这枫桥镇上看看热闹,若是顺便能帮落颜山庄杀了这沉影虞叶,些许也能得到一些人情,落颜山庄的人情那可是比皇帝的人情还要大呐!”
我有些头疼,我干嘛要下山,这拿月影的女子根本就不是我虞叶,到底是何居心。
“唉,这沉影虞叶不是有沉香宫撑腰吗?这落颜山庄直接到沉香宫去要人不就行了。”有一人不解地问。
“小弟,看你这般稚嫩,初入江湖不久吧,哥哥给你讲讲道理,这沉香宫虽是十年前才崛起,经沉香宫接手的生意有九成可以成功,这要托单的人都找沉香宫,沉香宫来者不拒,江湖上的杀手没有饭吃,都跑去投靠沉香宫了,这杀手组织谁敢招惹,更勿论这沉香宫中的杀手个个都是高手,这光一个沉影虞叶十一岁就敢闯到宫里杀了那太监总管,像沉香宫这样的杀手组织专门是培养杀手的地方,可不止沉影虞叶一个杀手。”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沉影虞叶这样的高手啊?”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落颜山庄和沉香宫就好比这堤坝和蚁穴,沉香宫的杀手虽没个个都有沉影虞叶那样高的武功与胆识,可这沉香宫手底下的杀手少说也有上千,杀手干的是什么,暗杀是必须手段,若两者明面上起了冲突,双方都讨不着好,更何况这沉影虞叶寻的是私仇,私仇可与组织没什么关系。”
“可这沉影虞叶不也为沉香宫效力了十几年吗?她不还是沉香宫的二殿主吗?”
“你这小子,问题怎么这样多,也罢,我慢慢给你讲,沉香宫十年前主事的是一个女人,这五位殿主也是为这位主事的人卖命,因这些年沉香宫中出面处理事情的一般是这五位殿主,所以大家都以为沉香宫是这五位殿主的,事实上,沉香宫主事的这些年已经换了一位,我啊,有特别的渠道知道在这五位殿主背后的是位戴着面具的公子。现在明白了没有?”
“哦,好像明白了,就是这沉影虞叶是沉香宫的,沉香宫不是沉影虞叶的,所以这沉香宫若不打算出手,这沉影虞叶也就完了。”
我听得有些头大,不过两个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还是我搞出来的,怎么感觉这些事情有这不真实感。
“姑娘,还要添茶吗?”
伙计提着茶壶问我,想是我坐了太长时间了,背后一片寂静,想是他们注意到我在偷听了,将茶碗往前一放,示意伙计添茶。索性转过身笑了笑,“听众位说得清楚,一时入神,只是小妹我也有几个问题,还望各位给个答案,不然小妹可要想好几天了。”
几位中坐的最端正那位,依着刚才声音的距离,方才说话最多的也就这位有一抹斯文胡子的年级约三十左右的人礼貌地伸手道,“姑娘请说,但凡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又捣捣旁边的几位,“你们说是不是啊?”
旁边几位忙点头称是。
“方才几位说一个月前有人看到,那个沉影虞叶出现在这小镇上,那这么说这落颜山庄的高手也已经到这小镇上了?”
“那是自然,我们这些人算是来得最迟的了。”
“来这么久为何还没抓到呢?”
“姑娘不知,这江湖上见过沉影虞叶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她的兵器我们并不能辨认出哪位是沉影虞叶。”
原来是这样,那我应该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晴天白日下。
“可我听人说,这月影在沉影虞叶入狱前就被打落了,按理说,应作为犯案证据被保存了才对,这月影又怎么会在沉影虞叶手中?”
斯文公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旁边一人见有说话机会急忙道,“许是沉影虞叶潜进去拿走了也说不定。”
旁边立马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这沉影虞叶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功夫,潜入皇宫都不是问题,更何况小小的刑部呢?”
我有些无力,不管怎么样,这脏水算是泼到我身上了。
这么多的事情,又牵扯到沉香宫和洛胥扬,我不大想理,可又牵扯到我,这摆明就是有人要逼我现身,会是谁呢?
作为一个杀手,素往杀了许多人,不知结了多少仇家,这不相信我死了,想要寻仇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能惹出这么大事情的,这人该是费了多少劲,如果此人没有费劲,那必然是背后有一个很大的阴谋。
直觉告诉我,若我再牵扯进去这件事情,这清净的日子也该了结了。
可若不弄清楚,有一日这些人找到我,我也百口莫辩,那人不是拿了月影吗?那我只消守在这个地方,找到那人然后将她交给了落颜山庄,不管她顶着的是谁的名字,我算是安全了。
这样想着,斟酌再三,决定先呆在枫桥镇,便在此客栈住下来,有什么新的消息我也可以早点知道。
机缘巧合,住的居然也还是先前住的那间房,临走时放在桌子上的扇子也已经不见了,想是被这客栈的伙计收拾房间的时候扔掉了。
那扇子的主人原来是落颜山庄的少主。现下,他不会也在找我吧,还是在华琅城内并没有时间来理会这事情,不然也不会没人知道我的长相。
我记得当时他曾画过我的一副画像,他没有交出去也就是说,他应该相信我已经死了,也没必要贴出来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琢磨人心这可真是个费力的活,比杀人还要费力。
想了许久,分析来分析去,还是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棋局,单想我自己,现在名字是跑到棋局里面去了,只是不知道我这人还进没进去。
若是人没进去,趁着这火还没烧到我身上,我还是先避避再说,这样的话,明日就上山吧。这琼华山那样大,若是要找一个人也不容易找得着。
我便在百里附近的地方找一处树林,建一个同他那样的茅屋,待明日出去买些平日用的东西,山上多的是果子野味,便不用愁吃喝。
若你不明白这棋局,又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入局还是躲得远远的好,等过个一两年这事情过去了,再到处去玩玩,看看这大好河山。
第二日睡到外面的伙计敲门送饭才醒来,推开窗户,外面阳光极好,突然洒在脸上眼睛有些刺眼。
吃过晌午饭,便出了客栈。
记得两个月前这枫桥镇还算是安静,如今上街一看,街两旁摆满了各种小玩意,街上的行人也多,但看得出来大多都是江湖人。
随意走过去,耳朵听到的大多都是在说落颜山庄,沉影虞叶,洛胥扬的。
这说我的,大多都是说我素日如何冷漠,狠毒,杀人不眨眼,反正都没听到好的。
这说胥扬的,却俱是夸奖的词,年少有为,风流倜傥,前途不可限量,未来落颜山庄在他手上许又跨上一巅峰。
甚有八卦的,说到这洛胥扬的红颜知己秦飞燕。
原来他已经得到了佳人的心,也是,这倾国倾城的佳人配这才华横溢的俊才,绝对良配!
我决意做个温柔的人,过去的恩怨不计较,便权当是听听。
去买了几套衣服,又买了些必需品,便不知道该再买什么了,锅碗瓢盆?貌似太多了,不好带,转了一圈,又随意找了间酒楼,听到的又是那些字词,不觉有些不可控制的生厌,我想我该是对这江湖上的事情厌恶了,大概厌恶透了人心。
回去退了房,赶紧上了山才是正经。
匆匆吃了饭,背着个大包袱往出走时,迎面便撞上了一位白衣公子携着一娇俏美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洛胥扬和三公主。
便火速退了回去,随意找了个空坐坐下,听得他二人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落座。
我微微有些紧张,伙计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想是我出去又回来有什么事情,稍许,便过来问我,“姑娘是忘记什么东西了?”
我轻声道,“没有,随便上壶酒,突然有些想喝酒了。”
伙计上了酒,我思忖着我坐的这位置出去的话必然会从他们身边经过,这洛胥扬来这地方莫不是也听说虞叶在这里的消息来确认?
他二人要了些小菜小酒,大概是三公主要饮酒,听到他阻止三公主道,“画之,喝酒对身体不好。”
原来他们的关系好到这样的地步了,几个月前他喊的还是三公主,他做够了丞相不会是想做驸马吧?可刚刚传言不是说他同那秦飞燕在一起吗?
又笑自己,他那样风流的人,身边怎会只有一个姑娘,当初你以为是自己看错,他说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不过是想方设法困住你不让你走罢了。
苦笑着摇摇头,喝了一杯酒。
“胥扬哥哥,你说我们能找到那个百里神医吗?父,父亲的病那样重,宫里的御医都说没救了,那个叫百里枯的还能比得过宫里的御医?”声音略有些担忧。
原来是皇帝病重,他们是来找百里的。
洛胥扬安慰她,“百里神医医术高明,苏谦的娘亲就是他救的,当时宫里的御医都说活不过一年让苏将军准备后事,你不用太担心,总还是有一丝希望的。”
三公主带着哭腔道,“可是,胥扬哥哥,我听二哥说他有三不救,其中就有一条不救权贵,当时救苏大哥的娘亲也是因为苏墨找他他才去的,这苏墨死在牢里,他也离开了将军府,就算我们找到了他,他也未必会救啊……”
洛胥扬默了片刻,说,“他会破一次例,总还会破第二次例的……我有说服他的法子,你不用担心。”
“真的?”
“嗯。”
苏墨?他们怎么会知道,他又有什么法子来说服百里,这新婚燕尔的,百里可舍不得离开这琼华山。
转而又一想,这两人能找到这地方来,公子的人肯定也能找的来,百里有危险。
眼下便祈祷公子的人没有那么快找得到百里,一杯一杯喝着酒,身后的人还不走,心中的不安一发一发浓重,百里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应该快点告诉百里,让百里重新换个地方,因着他成亲,他住的地方有不少的村民知道,公子要找到他恐怕不是什么难事,还是已经找到了?
心里惴惴不安,又不能肯定,公子出手必定不会留命,想到这点,便顾不得会不会被他们发现,将手中三个包袱堆在一侧肩头挡住脸脚步不快不慢走了出去。
听到三公主在后面有些疑惑的问,“胥扬哥哥,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