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漓元从卧房里走出,冰炙已在厅里等候多时。欧阳漓元从清衣长袖中取出一个血色玉盂,递给冰炙。随即便放进了黑色戎衣内侧。“咳咳。”欧阳漓元不禁咳嗽了几声。
冰炙望向他。只见他此时的面色极差,苍白如帛纸。冰炙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上神何必亲自饲养这尸血蛊,华年上神留下的这个法子,虽说耗时短,蛊的惑性强,但却极其凶猛,要用饲蛊者丹元精血喂养,大损其修为。上神该让小仙来喂养,莫不,莫不是怕小仙对您不忠。”
欧阳漓元强行忍住体中不适,只言道:“休要多想。你八百岁便跟随我,我怎会不信你。只是你灵力尚不强盛,若强行饲蛊,恐遭反噬,若有大碍,本神日后岂不少了一只臂膀。”他用手轻轻拍了两下冰炙的肩膀。
“是小仙愚钝,日后必定勤加修行习法,不负上神厚望。”男子眉眼似岗石雕刻般坚毅非凡,英气从中肆意散开。
“嗯。不过,你要记住,这蛊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否则会……你该懂得。”欧阳漓元面色如春天无风的水面,字字却寒冷有如冰冻千年的江川。
“小仙明白,片刻便去。只是上神还需多静养为好,萧兮之地,不宜养伤。”
“嗯,去吧。”欧阳漓元微微颔首,转身抬手轻挥衣袖,走向卧房。
待欧阳漓元回房后,冰炙便疾步走出了鹤阁,行至玄青庭里的留青池之际,一声轻婉的:“师兄步履如此匆忙,又是要去见哪个仙子啊?”冰炙向四周望去,原来是棠儿,她正朝他走来。“与诸多仙子关系暧昧的,以琳霜师姐的脾气,她真的不会与你置气?”
冰炙无奈的笑笑。“你这又是听哪个兔崽子在胡说八道?都是莫须有的事。”
“莫须有?我虽不能外出,但前日朔欣与我说,她可看见你和一蓝衣仙子私会。”女子眉梢微扬,斜睨看他。冰炙和琳霜的感情还是让棠儿羡慕的,虽说总不少矛盾,但也都是些小吵小闹,更多的仍是甜蜜。
“朔欣,就是你身旁那个整天叽叽喳喳跟个小八婆似的小仙女儿。我真是不明白了,你平时挺寡淡的一个人,怎就不能像你师兄我这种根红苗正的好仙学习,天天跟那个什么朔欣搅在一块儿。”冰炙连带着棠儿把朔欣狠狠地数落了一遍。
“罢了,我不与你废话,你切莫负了师姐。”话罢,便转身离去,只剩下冰炙一人在原地无奈耸肩。
棠儿再见冰炙便是在那萧兮川畔的至优宵华。天人弄瓦,五刻成房,一日成阁,三日成轩,六日为庭,十日便可为宫殿。至优宵华在规格上便属为殿。欧阳漓元一行人才至萧兮,便被引路卫兵带往了至忧宵华。沿途中竟没有看到半抹绿影,果不负肃飒二字。
冰炙听卫兵来报说,欧阳漓元一行人已到箫兮,早早出殿等候。
及至至忧宵华,欧阳漓元看了一眼正在一旁拱手作揖,俯身鞠躬的冰炙。只言道“嗯。”便直步踏入殿内一行十二人随之其后。进入殿内,棠儿站到了冰炙身侧,向他侧身调侃道:“师兄来的可真早啊。”
“那是。你师兄我是来探路的,所谓能者多劳嘛。”冰炙挑了挑眉,一脸自得地说。
殿内。白玉石璧,米色宫帏,水晶珠帘。清丽不失华贵,与其主人可谓相得益彰。
“这天帝对我们也还算勉强过得去。原以为只有九日,会是一座庭,没想到竟是一座宫殿,看样子不比那旋龙殿小多少。”琳霜低声与棠儿、冰炙私语。琳霜是欧阳漓元座下四弟子,也是除棠儿外唯一女弟子。黑发高束,绯色玄衣,英气十足。
“琳霜,吩咐宫人把这宫帏,桌椅皆换成红色。”欧阳漓元倏然开口。
真是让人不解,为何非要换成红色,与这宫殿完全格格不入。“诺,弟子这就去。”作揖告退。
“你们也都退下吧。回去好些休息。”欧阳漓元缓缓阖眸,“本神亦倦了。”
傍晚,箫兮川畔。江月相融,红波荡漾。晚阳散落心口,衣上梅花直开到胸口。江畔君子独立,面江对月,清风吹髯起,白梅秀袍飘飘,丝缭随风绕。红梅缀素白,素白衬黄昏,仙人点黄昏。身后女子缓步走来,他穿着的莲青色织锦罗裙让此地霎时间有了几分生气。她只站在欧阳漓元身后,半响未动亦未语。好久,才以一声“师父”打破了这俱寂晚色。
“棠儿。”他转身,何所回眸惊世人?便在此眉此目此情间。
“师父,今日弟子满一千两百岁,按例应当与此日取名。不知师父此刻可否为弟子赐名?。”
片刻,欧阳漓元方才开口:“暮月双沉慕景颜,瑶池一去遥相见。”他望向苍茫暮色。“慕瑶,可好?”男子唇角微勾,转身望向女子,目光潋滟,似倾洒江上的红艳。不时,当年啼哭婴童如今却已是大人模样,亭亭玉立。
“慕瑶。暮月景颜,瑶池相见。有情有景,慕瑶甚是喜欢。多谢师父赐名。”少女脸上漾起难得的笑意,虽只是微笑,却有如江南十里绵绵的风撩人心弦。直到多年后,慕瑶才明白这个名字真正的含义。
这几日,海棠花漫山开。江水映红红映天。才到箫兮不久,欧阳漓元就已在箫兮川畔种满了海棠花。原本萧瑟凄清的箫兮,转几日便是。变成了满目的艳红,明媚而多情。
栖凤宫,
“欧阳漓元呢,那他人去哪儿啦?”殿中女子盛怒难却。一双丹凤眼冷绝狠厉,娇媚的脸庞看不出半点温情。“不是让你们日夜监视玄青庭,监视欧阳漓元吗?怎的人都不见了。真是一群废物。”
“是小的们看管不利,是小的们废物。望殿下息怒,息怒。”殿下跪着的男子们,毫不例外的都瑟瑟发抖。
“说得好,那既是废物留着有何用?该死。”一袭深紫百褶裙和芙蓉色纹花披帛衬得女子肤白如凝脂,纤长的手指握紧鎏金的剑鞘,用力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片刻间,剑锋染血,剑下三人灵消神散。她看向逐渐散去的元魂,眼神凄利却又泛着丝许泪光。
“躲我么?”双手垂在两侧,颓然走上殿,好似全身无力,转眼就要倒下般。她坐在白色殿椅上。闭上双眼,却还是让一滴晶莹逃出,顺颊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