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一个大不了她几岁的少年,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少年,偏偏身上有种空灵清逸的气质,轻而易举便让她看的呆住了。
乌亮的大眼睛忽闪,衬着雪白的肤色。心底痒痒的,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到底生的何种容颜。步子都向前迈了一步,却听到风声卷着马嘶,好心的小贩急切地在耳边喊,“小心!”
安安回头,一辆豪华的马车正迎面冲过来,马蹄飞尘,就连赶车的马夫都吓得直抽马鞭子,努力控制着跌跌撞撞发狂的马,看到小女孩吓呆了似地站在路中间,大声喊,“快让开!快让开!”
心头微颤,安安捏紧小拳头,细软的发丝拂过冰凉的颊面,小脸煞白,乌亮的大眼睛直直迎视着发狂的怒马和赶车的慌乱车夫。
虽惊惶,并未失措。
她离小贩们有了一段距离,可还是有好心的大人急着跑过来要拉开她。而她一垂睫转眸,离她最近的少年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过来,不走开,如局外人一般。
大人的速度哪里比得上不管不顾的马车,那高大的骏马扬起马蹄几乎要踩上她了,安安能感到风刮在脸上的刺痛感。意识格外的清醒,闭着眼睛蜷曲身子滚向路的另一边,险险躲开了就要踏到她身上的马蹄。
又是过了一刻钟那么长的时间吧,大人们终于合力止住了马车,就是车夫也一直不停道歉,劫后余生被大人们半是担忧半是责备地说了一通。在商量着这是谁家走散的孩子时,安安已经敏捷地从人群中溜走,跑去巷子里追那个不肯“见义勇为”的少年。
她只记得,当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地坐在地上一身狼狈时,灯火换了个角度,将少年那双流光溢彩却无求无欲的凤眸看的一清二楚。发丝乱了,风度没了,少女只是傻傻地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白衣如雪,默默地与她对视,在人们跑过去簇拥着少女站起来时,他已经转身走进了巷子深处……
“喂!你站住!”少女气盛,以着嚣张的气势,狠狠地拽住少年雪色衣袍一角。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少女,从来被捧在心尖上的少女,只知横冲直撞,半点不肯迂回。
少年步子顿住,慢慢转身,发如墨,目如漆,肤如雪,唇如樱。纤细灵秀的少年生的阴柔美艳,蹙着天然细长的柳梢眉,像是画出来一般,眼神却是冷冷的。仿若空谷幽兰般我行无素,灵逸而缱绻,恍惚间便隔离了整个尘世。
安安只是略一恍神,听到少年掩袖咳嗽了一声,眼见他嘴边有血,不由忘了自己的初衷,惊道,“啊,你生病了么!”蹙起了秀气的弯眉,安安不由担心。看他纤细的骨架,大概真的是病的不轻吧?
“走开。”声调清凉,有些少年独有的青涩,但其中的冷意却是十分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是甩了下袖子,便把安安踉跄地推出了好远。扫了不知所措的小女孩一眼,少年眼底雾沉沉的一片,转身便继续走自己的路,却依然克制不住地掩袖一直咳嗽。
安安皱眉,想说他生病了应该休息才对。可他好像根本不想理会她的样子……安安想了想,便转身向巷子外面跑去,不忘回头大声喊,声音脆甜,“你先不要走!等等我唉!”
她不知道他生了什么病,想来吃些红枣能补气养血,刚才正好看到有小贩卖呢!而等安安巴巴兜着红枣跑回巷子时,小脸刷白,双眸骤惊,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
十几个黑衣人冷冷执剑,寒剑无情,暗红色血滴顺着剑身缓缓滴落,在灯火憔悴的小巷深处,竟分外寂寥阴森。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白袍上沾了血迹的,正是方才的少年。
安安惊惧,后退一步,立即被那些人察觉,少年也若有所觉地回身看向她,神色几分不郁。没想到突然跑出个孩子,那些黑衣人先是一怔,但只是片刻,为首的眼底渗出锋锐的冷意,便有人向安安的方向飞掠而去。
他们是要杀人灭口!
感官被无数倍放大,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急促而静不下来。小女孩眼中闪过惊骇,有些恳求地看向那个白衣少年,但几乎是一触上他的眼神,便绝望地转开了眼。从他那幽暗无光的眸中,心中已是一清二楚:他不会救她!方才被马车撞时不会,现在被人杀时亦不会……
“救命!”许是求生的本能,安安转身就往外面跑去。小小的身影失了先前的敏捷灵动直跑的跌跌撞撞,被几点灯火拉出老长扭曲的影子。她想跑到人多的地方去,她不想受无妄之灾……但那耳边渐清晰的尖锐风声如何能够自欺欺人?连冰冷的剑气都感觉到了……
突地又是金属撞击的声音,似是什么挡了一下剑,身子腾空,被一道温暖的力道一把拦住。心口还是惶惶不可置信,只回头看到几寸远的地方,一把断剑,几块零落的碎玉。接着被抱着落地,那人衣袍仍渗着夜色的寒气,口气却几分急切责怪,“殿下!”似是对少年的行为不敢苟同。
眨眨眼,安安吸吸鼻子,有些木木地看过去,方才清冷的小巷如今已是修罗炼狱,黑衣人尽数倒地,血迹斑斑,而少年立在原处垂手而立,敛睫略低眼眸,又是冰凉的眼神与她对视。而那并没有杀气的眸色,却让她几欲窒息,不由后退一步,再退一步,重新撞人身后人的怀里。
那救她的人立即感应,忙蹲下身去哄她,是一张斯文俊秀的书生面孔,带着刻意讨好的笑容,“小姑娘,别怕别怕,坏人已经被打跑了……那个,我家公子绝对不是见死不救,他、他……不是故意的啊……”书生说的艰难,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出他家公子“宅心仁厚”之类的话。
而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立在小巷尽头,只是怔怔地与少年对视,心中再明透不能:他利用自己而引起黑衣人的片刻犹豫,才一举得手杀了他们……
脑子里有些乱,在遇到他之前,小丫头一直被父母保护得滴水不漏,从未在生死攸关时还要被人如此利用……心口像是被撕裂般,又空空地毫无着落。
无力地垮下肩,慢慢低下头,方才小心翼翼兜在怀里的红枣早散了一地,混着鲜血的红色,那么诡异,那么讽刺。
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