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姐请假的事李云儿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对。晚上回来停好车后坐在车里拨通了电话:“姐,你没事吧?”
魏姐嘎嘎笑道:“你啥意思,怕我不干了走人。放心吧!有啥变动我肯定提前安排好的。没事。哦,我弄完了立刻干活儿。手里的活儿这二天我也都赶出来了。不耽误事的。”
李云儿鼻子一酸:“没事,姐。我就是担心你身体会不会有啥问题了,有事你一定说,我肯定也是全力配合你,活儿你别担心,我拿出去做都行。不行你就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调整一下。你也该休假了!真的,啥时候回来都行。”
魏姐:“靠,你姐我身体好着呢!我至少得活到九十九才够本。不信你活着瞧瞧。”
“姐,我错了,错了。那你好好休息。不急过来,真的。有啥事我能做的一定跟我说。你帮了我那么多年,我从来也没有为你做点什么。”
魏姐:“嗯嗯,放心,你会有机会的。我不会离开你们的,就几天,你们别太想我就行。”
第二天站在人台前的李云儿脑子里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魏姐家里肯定是有困难的。一个需要她天天照顾的有病的儿子,不用想也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多半就是卧床不起了。是不是嫌我工钱给的少了?嫌我们这个地方太小了……现在工作室还真就离不开魏姐。虽说刺绣的活儿可以拿出去找专门的作坊去做。但那味道实在是差的太多了。秀出来怎么看着都廉价的很。很多老客户都冲着魏姐的手艺过来的,魏姐的刺绣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也是云鱼的招牌。唉!看来还是得给魏姐加点钱。不过李云儿算来算去也觉得自己并没有亏待魏姐。工作室虽说活儿是有的,但生意到底还是不好做,几个人当中自己做的最辛苦,除去各种支出,有时候到头来自己赚的钱说句实话不比魏姐多多少啊!
今年的生意略好些,但是李云儿做的事真心不是什么赚大钱的活儿。做衣服是她非常非常喜欢的事。是她的爱,她生活的寄托,她孤单日子里春暖花开,平凡日常里的柳暗花明。从走进服装学院的那一天,每天她都在思考着跟做衣服有关的一切,她从没想过这辈子除了做衣服以外她还会去做其他的别的什么。有任何不开心的事,只要坐到人台面前就都不在是问题了。
伫立在人台面前的李云儿看着眼前这个“老朋友”。和背后镜子里的自己,她的记忆猛然间回到了那年的初冬。这曾经许久不曾想起的(或者拒绝去想)记忆,沉睡的记忆,随时苏醒的记忆。那是一个周六的中午吃饭回来后她在宿舍里看书,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第107页:说实在话,这时我同女孩睡觉已无多大兴致了……
门虚掩着,一个女人几步路飞一样的冲进来以闪电般的速度给了她二三四个耳光。李云儿把书扔在地上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她来不及看清楚这个女人的模样,只听她不停的破口大骂:贱货,婊子,不要脸……等等这一系列属于女人之间的词语。安迅速的飞奔过来抱住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撕扭拉扯中碰倒了旁边的一面镜子,顿时一地都是镜子的碎片。
只见那个女人用手胡乱抓起地上的镜子碎片直直的就朝李云儿砸过来。
安大喊:“我抱着她,你赶紧走,快。赶紧的。走!走!走!”
李云儿躲开砸过来的碎片,拿起外套转身去门口准备离开,这时她看见那女人的手不停的在流血,看上去非常吓人。她还在弯腰去够捡地上的碎片,安死死地抱着她的腰。
李云儿:“你的手在流血啊!”
女人根本听不到任何人说的话,她也看不到她的手在流血。后来李云儿懂得,那时候,那个女人,她的心流的血也许更多吧!
安依旧大喊:“走啊!赶紧走,你别管了,这交给我了。”
在女人的破口大骂声中,安的大喊声中,李云儿慌乱的推开门出去了。女人依旧疯了一样的不停的跳着骂着:“操你妈的你别走,贱货婊子你妈b的给我站住。我操你妈的,你妈b的松开我。有种你别走,有人生没人养的烂货,别走…贱货婊子……婊子贱货…”女人反正就是那些词来回来去的喊着,不,是嘶吼着。那嘴巴张的老大,嗓子眼里的小舌头不停的颤抖。那声音从远处听着是那样的悲凉寂寞。
走廊里已经站了好多人,大家还都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明白人早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李云儿像一个贼一样的穿过人群逃开了。她知道背后那一双双火辣辣冷冰冰的眼睛在盯着她,目光里带着笑,不是用嘴巴去笑,这时候的女人们都是用瞳孔在笑。
那些眼睛很快又转移回屋里那个嘶吼着上窜下跳的女人身上。因用力过猛女人的眼睛已经呈血红色,嘴角淌着口水。手上的血安静的滴着,脸上也有血迹斑斑,应该是手上的血沾染到了脸上。黑色的头发蒙住了她的脸,看上去又疲惫又狼狈还有点恐怖。高跟短靴甩掉了一只,露出了一只36码的套着紫色袜子的脚。
有人推开门进来帮忙拉住那个依旧停不下来的女人。
糖:“云儿姐,我一会儿要出去弄点面料和辅料,谷阿姨的那条裙子的丝带。给了一堆阿姨都不满意,折腾死我了,我实在不知道她要的感觉。”
“不是说好的魏姐绣的那条吗?”
“阿姨要三条,一条刺绣,一条真丝,一条棉麻的。刺绣过关了,其他二条还得找。”
李云儿:“讲究。好,那你赶快弄,魏姐这几天不来,狼多肉少啊!”
糖:“雨现在的活儿相当不错,真看不出来是个小姑娘的活儿。”
雨低头干活儿:“谢谢啊!”
李云儿:“雨天生的一副好手艺,基因自带的。做衣服也是要有天份的,跟艺术家一样。糖,你带伞了吗?我觉得这天要下雨。”
雨依旧低头干活儿:“天气预报说有雨,中到大雨。”
李云儿:“就是,你看外面的天,要不不去了,别回不来。”
糖:“大爷的,老想在风雨中奔跑一回,平时没这机会,今天赶上了。去,今天的事儿不能拖到明天。”说完人已经出门了。留下一个帅气晴朗洒脱的背影。
李云儿喊:“行不行啊!”看着窗外的天空越来越低沉,大朵大朵的云如暗潮一样涌动着变得黑压压的,风也蠢蠢欲动,像被困住好久的野兽看到了打开的笼门。感觉天边也有一只巨兽正在蓄势待发朝这边奔跑。
房间里的一下子暗了下来,跟天黑了一样。雨慌忙的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脸上难得有一丝笑意:“哇!这是什么情况?”
李云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赶紧让糖回来。”
她马上拿起手机:“喂,在哪呢?赶紧赶紧回啦!”
糖:“别拦着我,我就要在风雨中奔跑一回,洗刷我的罪恶,冲洗我的灵魂。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come,baby。”说完挂了电话。
李云儿:“丫发烧了吧!”
雨一边低头干活一边说:“咋了,她还是要去?”
李云儿:“要在风雨中奔跑。”
雨笑了,笑的蛮甜的。
所有灯都打开的工作室里只剩下李云儿和雨二个人。窗外风声大作,树枝们被摇晃的不知所措。经常有麻雀停在上面的二根电线在半空中飘荡。突然一声闷雷咔嚓一声,那种力量想要把天劈开二半似的,把李云儿和雨都吓的一哆嗦,她们赶紧关好窗户,一起进入这突如其来的氛围里,意境里。她们都说了一些关于天气的惊叹词语后就安静下来,李云儿打开音箱,选了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做背景开始干活。
窗外的气候大戏在这样的前奏结束后,瓢泼大雨那定是必然要来的了!李云儿和雨心里都在静心等候着这场大雨的到来。
想想也真是奇妙。云和雨,她们本身就是同一种物体!地上的水蒸发到天空上汇集成了云,那些水就是云的心事,心事多了云也会伤心,伤心就会流泪,云儿的眼泪掉下来了就是雨。所以,雨是云的泪水。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你知道那块云彩下有雨啊!云雨巫山枉断肠,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李云儿心里又胡思乱想着。雨依旧不说话,房间里气氛倒不觉得有多尴尬,反而有着一股难得清净。优美舒缓的背景音乐包裹着屋子里的一切。李云儿宁静的享受此刻周围的氛围。窗外的风雨飘摇和屋里安静缓慢形成了一种特有的反差。
窗外的天越来越黑,看来今天的云是要嗷嚎大哭了。如果是一个人这样的哭,应该是死了亲人的那种哭。不,应该是失恋的那种哭,因为这些前奏明显是愤怒,失恋除了伤心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甘,甚至狂躁,歇斯底里等情绪。没办法,人就是这样一种没有安全感的动物。男人女人莫不是如此,只是表现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已。
亲人离逝的哭不会是狂风暴雨,应该是大雨一直下,从黑夜下到天明,又从天明下到下一个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