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蒙蒙亮的时候，晚诺才去换了班，可是今日同她换班的仙娥，心情看起来并不好，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还恶狠狠的白了她一眼，弄的晚诺甚是纳闷。
但换个角度思考，纵使谁也不愿意让个新来的抢了自己的活儿，那这份敌意，晚诺也就不难理解了。
昨夜忙活了好几个时辰，晚诺现在困的要命。
这个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其他仙娥早早起来去干活了，连口水都没给她留。
晚诺也顾不上喝，倒头就睡。
没曾想这一觉竟然睡到了下午，晚诺只觉得肚子饥饿，估摸着到了放饭的时间，她才收拾好东西慢吞吞的去。
等到地方的时候，竟然连个渣都没给她留下。
旁的仙娥看见她进来，冷嘲热讽道，“哟，你还来这儿吃饭啊。”
立刻就有人接话，“还以为你要跟主儿去尝仙露琼浆了呢。”
晚诺不明所以，知道是自己的出现惹得她们不高兴，况且现在确实一点吃食都没有了，她就在这里也只是平白给旁人添堵，所以转身便走了。
可她这一走不要紧，传出去就成了她的架子大，谁都不放在眼里。
“天哪，狐族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仙娥，真是个蛀虫。”
别的寝殿的仙娥知道这事儿，只帮着胡乱出气，没多久便传到了上神们的耳朵里去。
最先找来的，还是狐族夫人。
墨棐正跟他那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酒香味儿飘出去好远，熏的人头脑发胀。
夫人也是个脾气暴躁的，直接命人将其他上神赶出去，只留她跟墨棐在。
墨棐这会儿还没完全清醒，但看见来者，立刻摆整了态度，规规矩矩的行礼。
“母亲。”
狐族夫人绕着房间看了一圈，脸上波澜不惊，冷哼道，“难为你还认得出来自己亲娘。”
墨棐一听她生气，大气儿都不敢喘了。
他打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母亲蹙眉。这位夫人一生气，那简直比去刑司处还恐怖。
墨棐立刻老实了。
“看来你带回去的那个仙娥并不老实。”
晚诺？
“她怎么了？”
狐族夫人一脚将旁边滚落的酒壶踢开，道，“现在上神里都传遍了，说你徇私情，纵容她任性妄为。”
墨棐听见这话只觉得荒诞可笑，“我只不过是想要将她接到我那儿去，也算是弥补了这个过错。怎么现在传的越发离谱了？”
“早就说了，这个女子可不能小瞧，你若是执意将她留下，往后惹出来的祸端可不止这些。”
墨棐笑道，“她这样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
狐族夫人懒得跟他讲道理，有些亏他不吃是不会明白的。于是挑重点跟他交代，“你那边的仙娥也不少，我看着还赶出去几个，好清静清净。”
“啊？！”
墨棐这声惊叹还没发完，就被狐族夫人瞪回去了，气势瞬间没了，“嗯。”
过午纳溪得空，带着流莺去看他，结果隔着好远就听见鬼哭狼嚎的声音。
流莺面露难色，问，“还进去吗？”
纳溪颇为嫌弃地看了眼微敞开的琉璃殿门，“进去罢。”
结果前脚还没跨过门槛，就被里头传来的哭喊声吓了一哆嗦。纳溪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赶紧冲进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吓愣了。
仙娥们跪在一起，旁边散落着好几个包裹，还有的已经哭的喘不上气来，得靠旁人搀扶着才能站稳。
对此起墨棐脸上的不耐烦，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纳溪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凑过去问，结果墨棐就回了句，“人多，嘈杂。”
纳溪心里直骂：知道嘈杂还住在这儿。
墨棐听她们哭的头疼，将人带进正殿，好歹换来了安静。
“有事儿？”
纳溪大大咧咧地招呼流莺坐下，道，“过几日我要去凡间历劫，想托你照顾下流莺。”
墨棐瞬间来了精神，“你要去凡间？”
纳溪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立刻提高警惕，“你干什么？”
“害，我这不是没去过，好奇嘛。”
纳溪翻了个白眼儿，腹诽道：您这表情可不只是好奇呐。
于是没好气地问，“到底答不答应？”
墨棐重点全放在凡间两个字上，没听见他刚才的问题，傻乎乎的问，“什么？”
纳溪，“……”
流莺看了眼两个人，低声在纳溪耳边说，“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
纳溪深表怀疑。
若不是他在身边护着流莺，九重天的神仙还不指定怎么折腾她呢，毕竟妖的身份变不了，他走了之后，流莺肯定会受委屈。
比墨棐靠谱的神仙不少，但谁让流莺是他姑姑。
想来想去，也就墨棐能真心待流莺。
所以，“到底帮不帮？”
墨棐立马答应，“哪里来的帮不帮，都是一家人。我这里大的很，姑姑想住在哪儿就住在哪儿。”
流莺还对他之前捉弄自己的事儿后怕，没应声，往纳溪身边凑了凑。
但这事就这么定下来。纳溪总觉着眼前这小子狐狸眼睛一眯，绝对没想好事儿，临走时还再三警告，让他最近老实些，别总是到处闯祸。
墨棐一一答应着，但小算盘已经在心里打的很响了。
02.
经过这次的事儿，晚诺就更立不住脚了。往常尚还给她好言好语的掌事仙娥，现在看见她也是爱搭不理，甚至开始绕道走。
晚诺搬着东西去新住处的时候重来，里头更是没有一个给她好脸色看的。
可她看的脸色多了，其实心里也就不再当回事，只要不碍着她的事儿，一切就算没发生。
墨棐殿下甚是喜欢饮酒，他与旁的仙家都不同，活的最为肆意痛快，从来不端着架子，是个心直口快的直爽性子，所以在九重天上也是友人众多。
不是这里蹭顿酒便是那里吃顿饭，总之，从天亮到四落，就别想在殿里看见他人。
可晚诺这份差事，正好让她能见到晚归的墨棐。他有时是清醒的，有时是醉着的，但无一例外，每次走到长阶处都会同她说会儿话然后再离开。
渐渐的，晚诺就养成了一种习惯，总是在当值的时候溜神，偷偷去瞧墨棐什么时候回来。
若他回来，便能聊一会儿天，若他不回来，晚诺便守在长阶前一晚。
这事儿在其他仙娥眼里难免会遭到嫉妒。
这不，等她当值回来，一屋子的人就围了过去，阴阳怪气的问，“哟，你还舍得回来啊？”
晚诺不明白他们为何这样对自己说话，将扫帚放在一边，正要躲过去进屋，胳膊被人拽住猛的甩回来。
带头的那个在这里已经呆了很长的年头，说话做事自然也嚣张些，“我问你，你是不是对殿下有非分之想？”
晚诺瞪大眼睛，连连摇头。
那位仙娥嗤笑道，“你骗谁呢？守夜的仙娥不止一次看到你跟殿下在外头长阶那里谈笑风生，一聊就是大半夜，你一个下人，整天哪来那么多话跟殿下讲？”
晚诺刚要张口辩解，别听见旁边插进来个声音，讽刺的意味更重。
“要不说那些姐妹怎么突然被赶出去，原来是有人在背后告我们的状。”
晚诺心里委屈，“我没有……”
方才带头的那个仙娥一把将她推开，晚诺踉跄地撞在门边，“咚”地一声闷响。
听见她喊，“下次再敢对殿下……”
“你们在做什么？！”
墨棐正要出来，抬眼就看见这一幕，火气猛地窜上来。
方才张牙舞爪的仙娥瞬间噤声，一个个都胆怯的低下头，大气不敢喘。
墨棐瞧了眼瑟缩的晚诺，头疼的揉揉额角。
果然像母亲说的，女人多了就是闹心。
“下次再让本君看到你们在这闹事，都卷铺盖出去！听见没有？！”
他很少生气，可一旦发起火来就足够让人心惊胆战。
若是被主子赶出去，那在九重天可不成了笑话。她们赶紧答应，互相推搡着从房间里出去了。
墨棐这才腾出空来看一眼晚诺，“没事儿罢？”
“谢殿下关心，奴婢无事。”
晚诺悄悄将衣袖拉下来，掩盖住方才撞在门上的伤口，可还是被墨棐抓到了。
他叹了口气，冷声道，“随我来。”
晚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跟着。路过院子时，周遭的仙娥一个个都不服气的怒视她。
晚诺将头埋的更低，快步跟紧他，进了主殿。
这里是墨棐的住处，平日里除了掌事仙娥，其余人等皆不可入内。连席子都是洁净无暇的，晚诺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鞋，又想着退出去。
墨棐从柜子里翻腾了半天，才找到一些瓶瓶罐罐，可是还没看清上面的字，脑袋便昏沉的厉害。
他使劲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昨晚纳溪这个小子灌了他不少酒，还说什么快要下凡历劫，有很长时间不能跟他在一起喝酒，甚是想念。
借着这样的机会和理由，将星君藏的那些佳酿给他灌了大半。
这会儿头晕脑胀的，连东西都看不清楚。
墨棐向她招手，示意过来，“你自己看看哪些是伤药。”
晚诺现在哪还有心思看这个，墨棐手撑在桌子上，微闭双眼，完全一副倦怠的俊俏公子模样，连外头那些花草都无法比拟分毫。
不不不，怎么能用花草来比拟殿下的容貌呢。晚诺懊恼的自责，还是自己懂的太少，这种时候竟然想不出只言片语来夸赞殿下。
墨棐见她一直站在门口发呆，不耐烦的敲了下桌子，道，“还不进来拿？”
晚诺如梦初醒，赶紧迎过去，都没看清瓶子上写的是什么？就揣进了怀里，连声道，“谢谢殿下。”
“你……”
墨棐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她转身飞快地窜出去。
他莫名其妙地拿起旁边的瓶子，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将方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你拿的是驱虫药啊……”
晚上的时候，晚诺出来打扫天梯，总是不受控制的往主殿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会莫名的注意殿下的踪迹。若是能看见他心里自然欢喜的不像话，可如果看不见他，心里又会莫名低落，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
好不容易有了像今天的机会，能够跟殿下说话，她又开始胆怯，半天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竟然还将伤药拿成了驱虫药。
晚诺懊恼地拍自己的脑袋，突然旁边传来声轻笑，“手还没好，又想让脑袋出事？”
她吓得轻呼，可是四周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人。
墨棐无奈的出声，“树上。”
她懵懂地抬头，立刻笑起来，“殿下。”
“嗯。”
墨棐将袖中的药瓶子扔给她，惬意地闭上眼，“可仔细小心点，千万别再拿成驱虫药了。”
晚诺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嗫嚅道，“奴婢知道了。”
她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墨棐的声音，便识趣地去清扫了。
风声夹杂着“唰唰”的扫地声，还伴随着阵阵的花香。这样的时候，估计是九重天为数不多的安宁。
晚诺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突然听到他问，“他们这样欺负你，你也不做点什么？”
晚诺想了会，笑道，“殿下，就算奴婢反抗了，他们也会这样做的。”
墨棐不解，翻身坐起来，“难不成就任由这样？”
晚诺摇头，“其他仙娥们看我不顺眼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我的母亲……”
“这件事情我已经说过了，不是你和你母亲的错，而是我们狐族的过错，”墨棐气急败坏地喊，“若是以后再让我听到有人在背后妄加揣测，我一定会……”
“殿下，”晚诺轻声打断他，道，“谣言止于智者。这件事儿您就别掺和了。”
墨棐从树上跃下，难得的严肃，“本君把你接回来，本就是为了好生照料，替我母亲赎罪。若是因此让你受了委屈，岂不是违背了本君当初的心意？”
尽管早有预料，可是“照料”和“赎罪”几个字一出来，晚诺还是忍不住低落。
墨棐叹道，“本君这几日繁忙，顾不上你，我已经吩咐了掌事仙娥。如果有什么事你尽可以放心的去找她，不必拘束。”
晚诺答应，却还是想问他要忙什么，不在九重天吗，有多久才能见到……
可她只是个扫地的小仙娥，多亏了殿下的照拂和善心才能在这里有立足之地，还奢望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