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不断从卿烟脸颊处滴落,她已分不清它们到底是雨水还是汗水,亦或是泪水。
垂目望着脚边黑衣男子的尸体,卿烟多希望这眼下发生的一切都是梦魇,一觉醒来她依然躺在自己温暖又软和的床上,有父母,有好友,有平淡而又幸福的一切。
可她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雨水冰冷的触感是真的,被黑衣男子所伤的右臂传来的疼痛感也是真的。
卿烟从黑衣男子身上扯下一些衣料给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没有理会呆若木鸡的张李氏,便又一次回到柴房。
张二丫已从柴垛后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些碎银子,她见卿烟回来便把银子放到卿烟面前,道:“这些是我从那个尸体里搜出来的,你先拿着,日后有用。”
卿烟并未接过银两而是反手握住张二丫的双手,肃然道:“你可想好了,是不是真的想跟我走。如果你是想摆脱这个家,那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而不是跟着我。”
张二丫郑重地点头,看来已是下定了决心。
卿烟笑着拍了拍张二丫的头,微笑道:“那好,从今天开始,你我就是姐妹,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要有我在,就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
张二丫听罢这话只觉鼻头一阵酸楚,她一头栽进了卿烟怀里,双臂也环上了少女的纤纤细腰,少时又抬头道:“姐姐,我方才在找银子时看见他腿上有一朵花,你说奇不奇怪。”
卿烟蹙眉道:“花?什么花?”
张二丫摇摇头说不认识,卿烟用剑挑起男子裤管,却见这男子左脚踝处纹了一朵花,是红色的彼岸花,也是地狱之花。
张二丫将头凑了过来,问道:“姐姐认识这花吗?”
卿烟若有所思道:“这花叫彼岸花,传说盛开在地狱的花。”
说罢便转身出门,将那高个子黑衣人左腿的裤管也掀了开来,只见那脚踝处同样盛开着一朵妖冶的赤红。
看来她猜的不错,杀手并非只有此二人,方才升空的烟花正是杀手间互通有无的信号弹,而她所在的位置也被敌人探知,此地已是不可久留。
她回身问道:“二丫,你找到我的包裹了吗?”
张二丫低下头,摩挲着掌心里的碎银子,丧气道:“我只看见了你的剑,它就在堂屋门框边挂着,可那包裹却没能寻见。”
卿烟笑着安慰道:“没找到就算了,我们直接去问问你母亲便是。”说完便进了正屋。
原本只是想拿回包裹的卿烟被这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吓得一凛,寻着血迹看去,她这才发现了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张虎。
卿烟抢前一步跨到张虎面前,却见仍有鲜血从他那断臂处渗出,她急忙扯了床幔按住伤口,对张二丫道:“你父亲受了如此重的伤,你为何不告诉我?”
张二丫紧紧盯着地面,茫然道:“我根本不知道他受了伤,还伤的这么重。”
卿烟不去纠结张二丫所言真假,续道:“你再去那两具尸体身上找找,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身上应该备有金疮药!”
张二丫逡巡不动,卿烟只得厉声道:“快去!”
张二丫这才踱了出去。
许是被卿烟的叫声惊醒,坐在床沿上发呆的张李氏突然跳下床趴到张虎身上,对卿烟吼道:“你走开,你要干什么?”
卿烟道:“他失血过多,若是再不止血就救不回来了!”
“你少在这里装好人!要不是你,我当家的也不会有此大祸!”张李氏一边哭着叫着,一边用力扯着张虎,想把他拽到自己身边。
经过张李氏这一闹,猩红的血液又从张虎伤口处涌出,刹那便染红了米色的床幔。
卿烟正要发作,张二丫已然捧了四个瓷制药瓶进了里屋。
张二丫将它们全都放到卿烟面前,问道:“姐姐,你看看这些药是吗?”
卿烟也不曾想到他们身上竟装着如此多的药物,她一时也不知道哪个才是金疮药。
她拿起一只碧色的药瓶,打开闻了闻,一股幽香扑鼻而来,不同于上一世闻过的任何一种香水味,这香味虽然不甚惊艳,却也平淡绵长。
卿烟将每个瓶子都细细看了,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就在她举棋不定时,张二丫道:“要不然每一瓶都试试吧?”
卿烟急忙摇头否定,“不行,要是这些药里有毒药,那你父亲可就真的没救了。”
张李氏听得卿烟这么一说,抬手就朝张二丫扇去,“你想害死你父亲是不是?看我不打死你!”
卿烟眼疾手快,挡下张李氏的手腕狠狠捏住,忿忿道:“想必我的本事你也看到了,若是你再敢欺负二丫,那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张李氏本就受了刺激,又被卿烟这么一恫吓,干脆瘫在地上哭闹起来。
张李氏的哭闹声将张虎仅剩的精神唤醒,他竟醒了过来。
张虎费力抬起沉重的眼睑,浑浊的眼珠转了一转,可他仿似看不到卿烟,也不去搭理张李氏,而是向着张二丫抬起左手,喃喃道:“二丫…二丫…”
张二丫冷眼看着这个躺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气的男子,不为所动。
张李氏听见张虎的声音后自地上一咕噜坐了起来,握过张虎微微抬起的手臂,嚎啕道:“当家的你可不能有事呀!你要是死了我和儿子可怎么办呀!”
虽说张李氏哭得梨花带雨鼻涕横流,可张虎依旧只喃喃道:“二丫…二丫…”
知道张虎已是回光返照,卿烟生出了些许不忍,她将张二丫的手放到了张虎掌心。
张虎轻轻握住张二丫的手,费尽所有力气,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随着一颗浑泪从张虎眼角溺出,他的生命也永远地停在了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张李氏哭喊之声更甚,夹杂着暗夜雨声凄楚无比。
张二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漆黑的眸光中看不出丝毫波澜。
既然已是无力回天,卿烟只得将药瓶悉数放进了自己怀里以备不时之需,毕竟斯人已逝,但余下的人还要往前走。
卿烟又安慰了张李氏几句才开口问了自己包裹的下落,谁知张李氏死活不肯说,直言要随着夫君共赴黄泉。
无奈之下卿烟只得道:“昨日我从悬崖摔下时伤了脑子,关于自己的事也忘却了许多,我想那包裹里或许有助我恢复记忆的物件,除了这些,要是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可以留给你。”
可即便如此张李氏依旧是不愿交出东西,这许多杂事后已是耽误了不少时间,卿烟担心追兵将至,也只得放弃。